《玉角之纱》语伊

87、第八十七章

　　三天后，灵医世家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江若瑶手持盛放古玉小像的锦盒，身穿以云锦赶做制的淡色长裙，裙上的银线暗花，在走路时微微反光。
　　头发上插着那几颗宝石做的簪子，虽然不像别的富家小姐那样穿金带银，但看起来干净秀气。

　　她深吸一口气，步入了宴会厅。

　　厅里热闹非凡，人们在畅饮、谈笑，香气弥漫。

　　来的都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修行家族的年轻人，个个穿着华丽，气宇不凡。
　　江若瑶这身衣服虽值钱，勉强能让她看起来不差，但她身上那种修行人才有的、没被富贵生活磨掉的气质，还有眉眼间的那点局促，还是让她在人群里显得些许格格不入。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不善的目光投来。

　　“这位姑娘看着很面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一个拿着扇子的年轻公子走过来，用打量的口气问。

　　“木心阁，江若瑶。”她平静地回答。

　　“木心阁？”旁边珠宝坠身的妇人用扇子遮着嘴，轻轻笑了一下，“哦……是那个……待在个小地方、专门研究花花草草的小门派吧？怪不得姑娘身上有股……山里的味道。”

　　几句带刺的话飘过来，江若瑶只当没听见，默默走到角落。
　　她不想惹麻烦，只希望宴会快点结束。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到齐了，灵医世家的主人终于现身。

　　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应该就是墨师傅说的“老爷”。
　　他身边跟着一个样子稳重的年轻人，应该是这家的公子。

　　众人纷纷上前打招呼，气氛热烈。

　　江若瑶的心提了起来，眼睛紧紧看着里屋的门口。

　　终于，在一群人的围绕和低声赞叹中，今晚江若瑶所认为的重要人物——灵医世家那位神秘的小姐，慢慢走了出来。

　　当她看清那位小姐的脸时，一下子愣在原地！

　　那个穿着一身淡黄色绸缎、头戴珍珠簪子、气质高贵温柔、被大家像星星围着月亮一样捧在中间的小姐，竟然就是她在斩妖门选拔时，住在一个房间的队友——丁语伊！

　　江若瑶脑子里一片空白。
　　丁语伊？她是灵医世家的小姐？
　　这怎么可能？！

　　惊讶过后，心里涌上一阵狂喜！
　　是丁语伊！
　　有这层关系在，打听师兄的消息岂不是很容易？

　　她用力压下激动的心情，紧紧拽住了袖子。

　　接下来的互换珍奇环节漫长而枯燥。
　　各家子弟纷纷拿出早已备好的宝物，相互品评，暗藏机锋。

　　江若瑶带来的那个古玉小像，虽然也有人客气地夸了几句，但在那些稀奇宝贝里并不算特别出色。
　　但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眼睛一直跟着丁语伊。

　　丁语伊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应对自如，但江若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有好几次好像不经意地扫过自己这边，但又很快移开，没有多停留。
　　那眼神，有一种熟悉的机灵劲儿，但又多了一层她看不懂的、属于富家千金的冷淡。

　　漫长的宴会流程总算要结束了，到了大家可以自由走动、敬酒的阶段。
　　客人们开始互相打招呼。

　　江若瑶看准一个丁语伊身边人比较少的机会，端起杯盏，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语伊……”
　　她走到跟前，压低声音。

　　丁语伊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是她，眼睛里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有吃惊，有高兴，甚至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所有这些，就很快平静下去了。
　　她的脸上，又挂回了那种完美、却没有温度的礼貌微笑。

　　“江姑娘，”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柔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江若瑶心里一暖，正要开口问师兄子书煜的情况，丁语伊却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抢先一步，用平静的的语气，淡淡地说：
　　“子书煜公子在我家里休养，一切都好，伤已经没事了。麻烦江姑娘惦记了，不用担心。”

　　话一说完，丁语伊就端起酒杯，向她微微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向了另一群正在说笑的富家小姐，把那个淡黄色的背影，留给了愣在原地的江若瑶。

　　周围的吵闹声好像一下消失了。
　　江若瑶端着那杯没喝的酒，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慢慢爬上来。

　　丁语伊那句话，客气、周到，告诉了她最想知道的消息，却冰冷无比，把她满心的热情和重逢的激动，一下子冻住了。

　　她认识的那个丁语伊，不是这样的。
　　那个会跑过来抱住她胳膊、眼睛亮亮地喊“若瑶姐姐”、心里藏不住话也藏不住情绪的丁语伊，到哪里去了？

　　眼前这个动作优雅、说话得体、却像隔了很远很远的灵医世家小姐，是谁？

　　她想不明白，心里堵得难受，更不想就此放弃。

　　凭什么？她们以前关系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

　　眼看丁语伊就要走回那群富家小姐中间，江若瑶脑子一热，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场合了。
　　她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丁语伊的手腕！

　　“语伊！你等等！”她的声音因为着急有点发抖，“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他……”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闪出两个人。
　　是一直藏在暗处的护卫。

　　他们像影子一样快，一左一右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气非常大，差点把她的胳膊弄断！

　　“大胆！”护卫低声喝道。

　　丁语伊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
　　她用力甩开江若瑶的手，后退一步：
　　“江姑娘！请你注意分寸！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看到她这样坚决地划清界限，江若瑶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胡闹？好！那就胡闹给你们看！

　　“注意分寸？我只要一个答案！”
　　她猛地挣脱护卫的控制，虽然肩膀疼得要命，但身体里的力量，好像被这种羞辱和愤怒点燃了，开始不安地动起来。

　　她摆出姿势，盯着围上来的护卫，“今天不问明白，我就不走了！”

　　周围的客人惊叫着躲开，护卫们见她还敢反抗，立刻动手，拳头带风，直接打向要害！
　　他们显然配合默契，想赶紧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抓住。

　　江若瑶咬紧牙，迎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的本事有限，人数也更少。

　　一开始只是靠着一股狠劲和灵活的动作勉强支撑，身上很快挨了好几下，疼得她直咧嘴。

　　但打着打着，她渐渐觉得不对。
　　随着她情绪越来越激动，丹田深处那股一直被她小心压着的、属于“蚀骨之灵”的凶狠气息，好像挣脱了绳子野马，疯狂地涌了出来！

　　狂暴的力量好像充满了她的全身！

　　她的动作突然变快，力气猛增，原来有点生疏的招式变得非常厉害，手指尖甚至带起了几乎看不见的红黑色煞气！
　　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凶狠劲儿！

　　护卫们他们感知到这个女子的气势突然变了，像换了个人，招招拼命。

　　宴会厅彻底乱了套，桌子椅子倒了，杯子盘子碎了，惊叫声连连。

　　“够了！”
　　一声带着强大威压的低吼像雷一样炸响，盖过了所有吵闹声！

　　只见主位上，灵医世家的家主——丁语伊的父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眼里冒着寒光。

　　他显然很气恼，居然有人这么放肆！
　　他懒得细问原因，抬手对着空气就是一挥！

　　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猛地撞在江若瑶身上！

　　“噗——！”
　　江若瑶只觉得胸口像被大锤砸中，喉咙一甜，血直接喷了出来。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墙上，而后软软地滑到地上。

　　蚀骨之灵带来的那股狂暴力量，一下子被这绝对的力量打散了。
　　她眼前发黑，浑身剧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艰难地喘气。

　　老者眼神冰冷，带着杀意。
　　在他看来，这个女子散发着邪祟气息，并且行为疯狂，还敢在他的地方动手，已经是死罪。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有灵光聚集，显然不打算再留情，要当场把这个捣乱的人除掉！

　　“父亲！不要！”
　　就在这最危险之际，丁语伊猛地扑了过来，张开胳膊，死死挡在江若瑶前面。

　　她眼里全是害怕和恳求：
　　“父亲！求求您！手下留情！不要杀她！她……她是我在斩妖门时的朋友！她只是一时冲动！求您放过她这一次！”

　　老者的顿了顿，聚集的灵光微微散开。
　　他皱紧眉头：“语伊，你让开。这个女子……”

　　“父亲！都是误会！”丁语伊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是我请来的朋友！真的是我请来的！只是……只是刚才有点言语误会，才动了手！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所有的后果，我愿意承担！”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江若瑶。

　　老者看着女儿苦苦哀求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已经不能反抗的女子，最后还是慢慢放下了手，哼了一声：
　　“哼！既然是你的朋友，就交给你处理！但今天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带她下去，治好伤，马上送走！我不想再见到她！”

　　“是！是！谢谢父亲！谢谢父亲！”丁语伊像得到了大赦，连连点头，赶紧叫旁边的侍女，“快！快帮忙扶她起来！送到我的药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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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语伊的药房很安静，飘着各种珍贵药材的味道。
　　丁语伊亲自帮江若瑶清洗伤口，敷上灵药，又喂她吃下了几颗药丸。

　　温暖的药力很快化开，修复着受伤的经脉，剧烈的疼痛慢慢减轻，江若瑶的意识也清楚了很多。
　　奇异的是，蚀骨之灵的力量似乎也因为这番滋润觉醒，竟配合着药力修复灵力。

　　她看着眼前正小心给她包扎手腕的丁语伊，心情复杂。

　　眼前的丁语伊，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眼里带着关心和温柔的女孩，好像刚才宴会上那个冷淡的富家小姐只是一场梦。

　　“语伊，你……”江若瑶哑着嗓子开口。

　　“先别说话，好好吸收药力。”丁语伊打断她，声音很轻，“你刚才太乱来了……差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包扎好伤口，丁语伊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
　　“你不是想见子书煜师兄吗？他就在隔壁房间休息。我……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她站起来，让侍女不用跟着，自己扶着江若瑶，推开了药房里面的一扇小门。

　　丁语伊扶着江若瑶走到房门口，却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停下来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挣扎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最后只是轻轻说：
　　“他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看完之后，如果还有力气……来隔壁找我，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说完，她松开了手，转身快步走开了。

　　江若瑶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乱糟糟的疑问，轻轻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