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94、第九十四章

　　江若瑶心里一紧，预感到二人即将剑拔弩张。
　　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准备随时劝架。

　　结果，杨澄的反应让人意外。
　　他好像根本没听出公孙尧话里的讽刺，或者说，他对这种话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用脚后跟轻轻一磕，把开着的门带上了。
　　然后，他旁若无人地走到江若瑶身后，寻了个靠墙的位置，抱臂倚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站岗”。

　　他这样，反倒让江若瑶松了口气。

　　她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既然……没太麻烦公孙公子就好。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刚说完，杨澄突然开口，直接说破了她的心思：
　　“你很在意灵医世家的事。”

　　江若瑶一愣，回头看他。
　　自己明明已经把情绪藏起来了，他怎么……？

　　杨澄还是闭着眼：“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去查查。”

　　“你去查？”江若瑶惊讶，“灵医世家看守很严，他们……她连我都不见……”

　　“听说子书煜也在那儿养伤，”杨澄打断她，“我顺便去看看他怎么样。算是……同期之间的关心。”

　　江若瑶心里一暖。
　　她当然记得，斩妖门选拔时，杨澄和师兄可算不上和睦，甚至隐隐有些针锋相对。

　　她忍不住想透露点消息作为回报，有点神秘地说：
　　“谢谢你，杨澄。不过……你知道灵医世家那位小姐是谁吗？就是……”

　　“丁语伊。”杨澄直接说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了。”

　　江若瑶：“……”

　　她一下子泄了气，“哦……你知道了啊。那……她连我都不见，怎么可能见你？”

　　“谁说要见她了？”杨澄终于睁开眼。

　　他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天真”，“我有自己的法子。”

　　一旁的公孙尧始终含笑看着，这时候才慢悠悠地插话，他用手帕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语气带着点开玩笑：
　　“看来江姑娘，对焕生门……还有你这位朋友的本事，还不太了解啊。”
　　他刚说完，又是一阵低咳。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木窗猛地被撞开！
　　木屑乱飞，一道黑影如同灵猴般矫健地翻了进来！
　　落地无声，一柄短剑直指杨澄！

　　“公子！你没事吧？！”小凉的声音又急又凶。

　　他一下子把公孙尧护在身后，瞪着杨澄，心里大叫：
　　果然！我就知道这个焕生门的家伙不对劲！刚才在外面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对！

　　江若瑶被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看着小凉：“？？？”

　　这家伙……什么时候躲到窗户外面的？！
　　公孙尧不是让他去休息了吗？！

　　刚才还在咳嗽的公孙尧，被小凉这么一闹，咳嗽居然停了。

　　他有点无奈地轻轻拍拍小凉紧绷的胳膊，声音恢复了温和：
　　“小凉，我没事。把剑收起来，别吓到客人。”

　　小凉这才不太情愿地收起短剑，但眼神还是像刀子一样盯着杨澄。

　　公孙尧安抚好小凉，转头对一脸懵的江若瑶微微欠身：
　　“很晚了，刚才又受了点惊吓，我身体不好，得早点休息了。营救之事，我们明天再说。二位也请早点休息。”

　　说完，他自然地把手搭在小凉胳膊上，借着劲站起来，主仆两人就在这奇怪的氛围里，不慌不忙地走了，还顺手把撞坏的窗户轻轻掩了一下。

　　留下江若瑶和杨澄两个人呆在原地。

　　江若瑶半天才缓过神，指着还在晃的窗户，不敢相信地问杨澄：
　　“他……小凉他……一直猫在外面？”

　　杨澄一脸“你才明白”的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公孙尧进来没多久，他就在那儿了。呼吸放得很轻，但瞒不过我。”

　　江若瑶：“……”

　　所以她刚才和公孙尧那些“悄悄话”，全被小凉听去了？
　　那公孙尧刚才咳嗽……是装的？
　　是为了让小凉有理由冲进来？还是真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这天禄门的主仆，还有身边这个焕生门的家伙，一个个心思都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水潭！
　　她突然觉得，跟这些人周旋，比跟妖怪打架还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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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自从杨澄那天说要去探探灵医世家后，他就经常不见踪影，江若瑶也因此清静不少。

　　她没有虚度，白日里多在公孙尧那藏书浩瀚的书房中翻阅典籍，夜里则静坐水榭，凝神内视，梳理体内越来越复杂的灵气。

　　自从那日在醉仙楼与黑袍人莫名对视之后，她总觉得丹田深处那点“蚀骨之灵”有些异样。
　　它不像从前那样“老实”，反而躁动不安起来，好像在不声不响地吃掉她体内纯净的木属性灵力。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心有杂念，直到这几天静下心来仔细查看，她才惊恐地发现出了问题。

　　她将心神沉入丹田，看到原本充满生机的木属性灵气，光芒竟然黯淡了，范围也明显小了一圈，现在只剩下四成左右。
　　而那一缕原本只占一成的蚀骨之灵，不知道何时悄然增长，幽暗的光蔓延开来，竟然占了差不多三成！
　　此长彼消，如墨汁滴入清泉，无声侵蚀。

　　“怎么会这样……”
　　江若瑶心头一惊，后背发凉。

　　是因为自己滥用了这股力量吗？

　　她想起司蒙前辈说过，这东西很阴毒，可能会损坏根基，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自从司蒙受伤后，魂体就悄然无声了。
　　这老妖怪，难道真的就这么没了？

　　她虽焦急，但又无人倾诉。
　　那老妖特意交代过的，他的事情不能与任何人说，更别说告诉公孙尧或者杨澄。

　　正当她心绪不宁，胡思乱想之际，水榭传来落地声。
　　接着，门被推开，杨澄带着一身夜露走了进来。

　　江若瑶抬眸，心下便是一沉。

　　此时的杨澄，脸上不见那副漫不经心，而是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像个炸雷响在江若瑶耳边：
　　“你师兄子书煜，怕是有麻烦了。”

　　江若瑶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还在为自身灵力异变而忧惧的心思瞬间被炸没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步冲到杨澄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
　　“你说什么？！杨澄！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师兄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她手指用力到发白，身子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杨澄，仿佛要从他脸上抠出答案。

　　杨澄被她拽得往后仰了仰，皱紧眉头，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喉结滚动。
　　他本来不想告诉她这些，不想看她这样，更不想她冲动之下跑去冒险。

　　但是……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硬：
　　“我潜入了灵医世家深处，找到了子书煜。”

　　他顿了一下：
　　“那里……有妖。一个极其强大的妖，气息古老而晦暗，我从未遇到过那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它发现了我，仅仅是一道意念扫过，我便神魂震荡，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被迫退走。”

　　江若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抓着他衣领的手更用力了。

　　“但是在退回来之前的那一瞬间，”杨澄的目光垂下，“我看到了。子书煜躺在阵法中央，周围围着数个灵医世家的长老，包括丁语伊的父亲。他们……似乎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子书煜的身上连接着数道由灵药和符文凝聚的光丝，他的生命力……正随着那仪式的运转，被一丝丝地抽离出来，汇入阵法中心的一尊药鼎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他们，好像在用他的生命本源，炼制什么东西。”

　　“师兄——！！！”
　　江若瑶发出一声嘶喊，眼泪夺眶而出！

　　“我要去救他！我现在就去！！”
　　她松开杨澄，发狂地要往门外冲！

　　“站住！”
　　杨澄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她挣不开。

　　他把她硬拉回来：“江若瑶！你冷静点！听我说！那地方守卫森严，更有那不知深浅的大妖坐镇！就凭我们俩现在的本事，硬闯过去就是送死！根本救不了他！”

　　“放开我！你放开我！”江若瑶拼命挣扎，眼泪糊住了眼睛，声音都碎了，“那是我师兄！是我师兄啊！杨澄你放开！！”

　　挣扎中，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像在滴血，那眼神里全是绝望，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是、我、师、兄。”
　　“没有他，早就没有我江若瑶！”
　　“放、手！”

　　杨澄被她眼里那种近乎毁灭的固执，和深不见底的悲伤狠狠打中了，抓着她手腕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看着她满脸泪水却倔强的脸，看着她眼里那种为了重要的人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心里某个又硬又冷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撞裂了。

　　他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有点自嘲，有点无奈，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触动。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好。”他看着她，“我陪你。”

　　说完，他不再拦着，只是默默地，跟在已经失去理智的江若瑶身后。

　　水榭的门被撞开，大风夹着夜雨的湿气吹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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