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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突袭式就任 ...

  •   卯时一刻,柳城的城门才刚到打开的时辰,三百声报晓鼓尚未敲完,随着各坊区的坊门陆续开放,街道上已经满是行人。

      农民扛着农具前往田地,小贩推着货物朝集市走去,勤快些的小厮刚打开店铺的门窗,整座柳城如同苏醒了一般,共同迎接自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朝阳。

      许多顽皮的孩童也早已睡醒,三两结伴在街上追逐打闹着,共同唱着最近新兴起的歌谣。
      “血狼星,坠营州,夜半哭,鬼啾啾!”

      “娘亲娘亲快闭户,不祥之子要回头!”

      “廿年前,风雪冬,巫婆卜,说根由——”

      “此儿生,万人愁,尸骨堆积满营州!”

      稚嫩的嗓音带着最天真的诅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宣扬开来。

      而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有个面容猥琐的男人正隐匿在街巷的阴影下,弓着腰自墙后探出半个头来,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唱童谣的孩童们渐渐跑远,稚嫩的余音久久萦绕在行人们的耳中,引起了阵阵私语,那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还未等他直起身子,耳边却忽地擦过一道劲风——

      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还未消散,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爆响,一支箭矢稳稳当当地钉在他身后的木墙上,竟硬生生地将那块木头给钉碎了,箭身没入碎裂的木缝间足足一半有余,难以想象射箭人的力道有多么恐怖。

      而那支箭矢,距离他的脸颊不过分毫。

      散落的木屑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那人却完全忘记躲避,只见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盯着那只箭矢呆愣了许久,直到有尘屑掉进了鼻腔,呛得他打了个喷嚏,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正火辣辣得发疼。

      他有些颤抖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在触碰到方才被箭矢擦过的地方时,明显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再低头时,只见那覆着一层薄尘的掌心间,竟然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那人当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面上闪过惊恐的神色,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耳畔随即响起了铁甲碰撞的轻响。

      听到声响,那人心里“咯噔”一声,一寸一寸地扭头朝身后看去。

      下一刻,他的视线里寒光一闪,脖颈间随即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感,凉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两名身着甲胄的士兵不知何时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抵在他脖子上的横刀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而与此同时,在百步之外的街头,有一个巍峨强壮如山峦般的年轻男子,正骑在一匹身披铁甲的战马上,漫不经心地放下手里的弓。

      ... ...

      偌大的街道上,诸多百姓早已经躲到了远处的各个角落里,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注意到,便会引来丢掉性命的无妄之灾。

      只是害怕归害怕,那些人却又在克服着内心恐惧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地探出脑袋围观。

      营州乃是大唐最东北的边境,天高皇帝远,又承平日久,以至于营州都督一职都已经悬空了很多年。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碰到这么大的阵仗,实在难得。

      这些日子,大街上到处都在传言,说是他们营州这几十年来没人管,如今终于上任了个都督,结果居然是那个已经失踪了好几年的不祥之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众人小声议论着,一双双畏惧中夹杂着惊奇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远处的人马。

      而彼时在街道的正中央,安禄山手下的亲兵们策马而立,背对着围绕在他的四周,组成了一堵由身躯和甲胄铸就的圆墙,数十张坚毅的脸庞无声地巡视着街上的一切,警戒着所有可能出现的袭击。

      片刻后,见到那个传谣者被押解过来,这支队伍又迅速改变阵型——最前方的亲兵纷纷策马退向两旁,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进出的小路。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言语,动作却始终整齐划一,唯有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轻响回荡在空气中,之后又迅速归于沉寂。

      见此阵仗,那人本就佝偻的身躯登时全身一颤,双颊的肌肉不断颤动着,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可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进去!”

      那人被身后的亲兵推搡着走在这条“小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四周的人马皆面无表情,腰背挺拔到笔直,一动不动地巍然屹立在道路两侧。

      如同一座座凝固的石像,无声地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杀气,令人心惊胆战。

      如今明明已是仲夏,可是那人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自脚底板升起,迅速攀上他的身躯,侵蚀着他的脊髓。

      只是待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后,恍然间,竟仿佛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别哭,别哭,乖啊,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这声音温暖如二月午后的阳光一般,在此时这般寒气逼人的氛围里,实在显得过于与众不同。

      那人闻声不由得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前方。

      随后他便发现,就在面前的不远处,这条“道路”的尽头,竟然还站着几个孩童。

      那几个孩子大抵也是怕极了周围的士兵,抱在一起丝毫不敢吭声,错非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一直在温声安慰着他们,这些孩子恐怕早已经嚎啕大哭出来了。

      只见那个男子虽然同样身着甲胄,气质却与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温润如玉的面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浴血沙场的将士,反倒像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此时此刻,男子正蹲在那些孩子的面前,伸出一双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温声安抚道:“我们不是坏人,别害怕。”

      温暖的掌心笼罩在孩子们的发顶,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孩子咽了口唾沫,怯生生道:“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营州都督的亲兵。”男子说着伸出手,指了指一旁骑在战马上的安禄山,“喏,这位就是营州都督,我们都是他们的手下,我是他的副将,也是这些亲兵的队长,我叫田乾真。”

      孩子们顺着田乾真手指的方向扬起脑袋,朝安禄山的方向看去,但紧接着便被对方威严中带着杀意的目光吓得全身打了个哆嗦,往田乾真那边不断瑟缩着。

      彼时安禄山正在检查手里的弓箭。

      但见他手中的那张长弓异常粗大,比周围亲兵们的长了足足一半有余,弓臂几乎堪比成年人的手腕一般粗实,紧绷的弦丝仿佛能够割裂风声,只一眼,便能叫人心惊胆战。

      这样粗大的弓箭,若是在寻常情况下,至少要两三名强壮的士兵合力才能拉开,其威力亦是相当恐怖,若是有谁能被这样一张弓瞄准,那别说是留个全尸了,整个人不直接炸开成花都算好的。

      不过这显然不是安禄山检查弓箭的原因,实际上,他此时正盯着弓臂间的一道细微裂缝,微不可闻地皱起了眉头。

      方才他把这张弓拉到满弓的时候,便听到了弓身传来一声异响,想来是不小心拉过头,把弓给拉坏了。

      因为力道太大,弓弦震得太厉害,他的手指到现在还有些发麻。

      他平日里领军打仗很少射箭,更多还是用刀,这把弓还是他前些日子从幽州离开的时候,在武库里挑得最大最重的。

      结果今日这么一用,竟然还是拉过头了。

      不过好在他的射术没有生疏,这把弓虽轻了些,但也还能勉强凑活一次。

      不然要是真射歪了,那他今日别说立威,保不保得住脸面都两说。

      看来等回了平卢军营以后,他得琢磨着换张趁手一点的弓了。

      虽然平时也用不上弓箭,但他如今好歹也是营州都督了,这种军备怎么也得齐全一些。

      不然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总不能每次都拉断一张弓吧。

      安禄山这般思索着,目光略微一瞥,随后便看到边上的几个孩子被自己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不由得微微一愣,继而扭头看向自家副将,用眼神询问对方——
      “我有这么吓人?”

      田乾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安禄山:……

      行吧。

      吓人点也好,有威慑力,才能镇得住手底下的人。

      反正他也没有儿女,就算再怎么吓人,也吓不着自己家孩子。

      田乾真无奈地笑了笑,末了刚要低下头继续安慰几个孩子,却忽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姿态猥琐的男子被带到了他们的面前。

      显然就是那个传谣者。

      那人从方才那条小路一路走过来,亲兵们染着杀意的目光早已将他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被推搡到了安禄山面前,还未等看清骑在马上的身影,他便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他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就在他头顶的上方,有一道威严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让他遍体生寒。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冰冷的刀刃,划破他的肌肤,挑断他的筋骨,最后缓慢地、缓慢地,割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肉。

      那人全身都在不断地瑟缩着,因着丝毫不敢抬起头,即便用尽力气抬起眼皮往上看,也只能看到面前战马肌肉壮硕的四肢,泛着光泽的毛发,以及... ...踩在马镫上的一双黑靴。

      这时,他才恍惚地想起,就在刚才,那个叫田乾真的副将好像说... ...

      说他面前的人,是,是……

      是新上任的营州都督?!

      想到此,他当即以头抢地,“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求,求都督饶命啊!小的,小的什么事也没有犯,小的是好人啊!”

      话落间,他的头顶处却传来了一声嗤笑。
      “好人?”

      不过是一句极其平淡的话语,却裹挟着冰冷至极的杀意,落入那人的耳中,让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时,一旁的田乾真冲着几个孩子开口道:“你们方才唱的童谣挺有趣的,能不能再给我们唱一遍?”

      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是有些不敢开口,有个孩子悄悄抬起头看向田乾真,待到看清了对方脸上和蔼的微笑时,终于试探着张开口道:“血狼星,坠营州... ...”

      “夜半哭,鬼啾啾... ...”

      “娘亲娘亲快闭户,不祥之子要回头... ...”

      稚嫩的嗓音回荡在众人的耳畔,一如十多年前,有一群和他们同样大的孩子,一边唱着类似的歌谣,一边肆无忌惮地欺凌着另一个无辜的孩童。

      而如今,就在那个曾经的无辜孩童面前,这童谣声再次响起,却再也无法伤害他分毫,反而成为了当初那些欺凌者的催命符。

      待到两段童谣唱完,本就沉郁的气氛已然变得压抑至极,安禄山的脸上神色未改,而那人早已面色惨白。

      只是那几个孩子大抵也是注意到了气氛变得不对劲,唱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待到那句“尸骨堆积满营州”唱完过后,便赶紧闭了嘴。

      可紧接着,他们的头顶处便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还没唱完呢,继续。”

      安禄山低头地理着腕间的袖口,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童谣不是一般都有三段么,还差一段,继续唱。”

      话落间,一股强烈的威压自他身上弥漫开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天而降,将周围所有人都牢牢地按在了地上,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

      那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只是还未等他发出开口辩解,安禄山随即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把他的嘴堵上。”

      身后的亲兵当即走上前来,堵住了那人的嘴。

      几个孩子见状纷纷害怕地看向田乾真,而后者则笑着拍了拍他们的头顶,温柔的话语宛若和煦的春风,重新给予了他们勇气。
      “唱吧,没事的。”

      于是孩子们咽了口唾沫,继续小声开口道:“都督印,血染透... ...”

      “谁敢接,谁敢收... ...”

      “乌鸦叼去喂胡酋... ...”

      “营州从此绝人喉... ...”

      一首童谣终于唱完,场面终于彻底陷入了死寂。

      这寂静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多久,因这气氛实在太过令人坐立不安,每分每秒都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不过很快,众人头顶处突然响起了一道戏谑的笑声,打破了这令人煎熬的沉寂。

      那笑声听着无悲无喜,平淡到仿佛都没有夹杂着多少情绪,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笑话,正因为太过荒诞,所以才能令人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安禄山略微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个瘫软在地上、全身颤抖的人,淡淡道:“有什么遗言要托付给家里人的,三句话之内说清楚。”

      待到亲兵松开那人的嘴后,那人已然泪流满面:“都督,都督!”

      “小人知错了都督!”他这般说着,连忙手脚并用,爬到安禄山身下的马前,使劲地磕着头,直到把额头磕出血,才涕泗横流道,“小人有罪,但小人罪不至此啊!”

      “求求都督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愿为都督当牛做马,鞍前马后啊!”

      安禄山低头看着脚下垂死挣扎的身影,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记忆。

      屈辱的、绝望的、愤怒的、哀伤的……很多很多的记忆,多到足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像溺入一片巨大的湖泊一般,在无尽的痛苦中窒息。

      安禄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后,看向对方的眼中已然充满杀意。

      “怎么,看样子,你是不记得老子了?”他这般说着,锐利的嘴角已然勾起了一抹森寒的冷笑,“抬起你的脑袋,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

      “老子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突袭式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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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断更理由在文案最末尾,真的很抱歉。 开了72h防盗,目前设的是60%~ 预收文《暴君愿做笼中雀》,完结文《侯府大小姐竟是男扮女装》,求大家来赏赏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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