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兄弟你肾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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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就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凝重。
安禄山惊愕地看着对方眼中浓烈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悲痛，微微张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田乾真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沙哑道：“……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了。”
“你先去收拾吧，我继续核对礼单去，从那些礼里边挑出一成的金子和绢帛出来，剩下的让他们收进库房。”话落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尚未抬腿迈步，却忽地皱起眉头，扭头左右环顾了一圈，“话说，都督府的下人呢？”
“从昨晚开始到现在，我出入内宅也有两三趟了，连个下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营州虽然偏，但是也不算太穷啊，怎么都督府连个下人都没给配？
“营州都督的位子，空了少说也得有十几年，别说下人了，内宅都是昨天开宴的时候，他们刚派人打扫出来的。”安禄山仰头喝了口水，解释道，“那帮人原本是送了几个眼线过来，我留了两个在偏院，其余的都处理掉了。”
“等回头你跟着我去趟互市，买点藩奴过来。”
最好是不会讲中原话的，直接杜绝被收买告密的可能。
闻言，田乾真随即颔首道：“好。”
“对了，说到互市... ...”安禄山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最终皱着眉头开口道，“都督府那边，那些账簿、户籍还有名册之类的，他们到现在还没给送来？”
军政这方面他是不必担心的，毕竟他原本就是平卢兵马使，像军籍、舆图这些东西，他一直都牢牢地握在手中，从未假手外人过。
只是除了军政，在民政和财政上，像户籍、赋税还有官仓之类的，他虽然干过幽州节度副使，在这些方面也有经验，但是营州这边的情况显然要更加棘手一些。
因着营州都督之位常年空缺，都督府的各项政务也没人监管，其中的利益想来早就被士族和豪强们瓜分占据完了，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吸附在这些账目上，如同寄生虫一般。
而且因着他的到来，那些势力们就算原本敌对，如今也定然会团结一心，相互打配合，一起在暗里和他对抗。
“没那么快吧。”田乾真耸了耸肩，“咱们来得太早了，都没给他们留出做假账的时间，现在估计正在马不停蹄地转移物资呢。”
安禄山轻笑了一声：“那就让他们慢慢做。”
如果这帮人真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话，他反而担心到时候找不到借口收拾这帮人呢。
“其他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互市交易和仓廪簿。”田乾真沉吟道，“仓廪的话，往咱们这边发的粮饷一直也有记账，他们就算造假也不至于太过分，不过互市那边... ...”
“那可是最大的肥肉了。”安禄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他自己先前就是干互市郎的，这里边的利润，尤其是那些不能见光的利润，有多么丰厚，他再清楚不过了。
“互市先不着急，等回头咱们去互市买奴隶的时候，顺手接过来就行。”安禄山冲他道，“你先去把官吏名录和考课要过来，如果来得及的话，顺便看看有谁能用，谁该清理掉。”
“行。”田乾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后又微微叹了口气，“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这么多破事，他就算是想睡恐怕也没空睡了吧。
这时，又有个亲兵进来禀告道：“启禀都督，崔兵马使求见。”
“让他进来。”
闻言，田乾真随即冲着对方略微颔首：“行，那你先忙，我去外衙一趟，把官员名册和考课要过来。”
话落间，他转身欲走，只是还没等迈出第一步，就被对方给拽了回来。
“官员考课的事回头再说，现在有事需要你办。”
“怎么？”田乾真略微挑眉，疑惑地看着对方。
随后便听得安禄山道：“亲兵队也该扩充一下了，你跟着崔乾佑商议商议，回头约个时间一起去几个大营里转转，挑点精锐出来。”
闻言，田乾真当即颔首道：“行。”
他本来也在考虑提这个事的。
跟着他们提前到柳城的亲兵只有五十人，其余的大部分得等到数日后才能抵达，然而就是这五十人里边，还要分出至少一半来护卫都督府，其余的还得执行各种任务，人手根本不够。
按照惯例，军使的亲兵上限是五百，而都督的亲兵包括都督府兵在内，上限是两千，与其等大部队到了以后再办事，不如直接扩军。
话落间，崔乾佑已经自外边走了进来，冲着安禄山道：“都督，您喊我？”
他这般说着，扭头看了眼一旁的田乾真，在看到对方憔悴的脸色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怪异地瞪大眼睛：“兄弟你这... ...脸色不对啊。”
末了，还未等田乾真有所反应，崔乾佑略微向前探身，言语中透出几分迟疑：“莫不成... ...是肾虚？”
安禄山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呛了出来。
田乾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本憔悴又深沉的脸上登时变得不可思议，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骇然，因为过于羞愤，连耳根都逐渐升起一丝微红。
“你... ...？！”
这，这个人，在瞎说什么鬼话？！
不，不是……
这话，是能从一个，一个出身士族的，还是，还是统领一整个大营的将领，嘴里说出来的？！
对方不是出身博陵崔氏吗？就算是破落的边缘旁支，也，也不能说出这种……
如此，如此... ...
粗鄙下流之语！
他直愣愣地瞪着对方，“你”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崔乾佑本来只是见这小子性子内敛，打算逗一逗的，结果现在看对方反应，反而有些震惊。
他不由得也瞪大眼睛道：“不会是真的吧？”
“一……”田乾真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
你才肾虚，你全家都肾虚！！
他这脸色分明是因为通宵才这样的，不是肾虚！！！
一旁的安禄山轻咳了两声，伸出手推了崔乾佑一把：“行了，你别逗他了。”
末了，他将亲兵队扩军的事讲了一遍，随后补充道：“先从左营里边挑点人出来，等回头你俩再去其他大营。”
“最好是藩族。”
他必须确保这支队伍，能够抹去任何可能被收买渗透的隐患。
崔乾佑当即爽快道：“好说。”
末了，等到事情商议完毕后，崔乾佑看向身旁的田乾真。
“走吗？去军营？”
结果安禄山忽然道：“先不去。”
“给你个任务。”安禄山冲崔乾佑说着，又拍了拍田乾真的肩膀，“把这小子给我灌醉了。”
闻言，田乾真登时诧异地看向安禄山，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意图，脸上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唉... ...行吧。
结果崔乾佑却道：“啊？”
“这不合适吧？”他这般说着，面上有些为难地看着田乾真，“肾虚还是少喝点酒吧？”
“……”田乾真的青筋暴起，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哎！”崔乾佑连忙伸出手，把对方的刀给按了回去，“冷静，兄弟，别冲动！”
“当着都督的面呢，这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安禄山无奈地笑了笑，冲着俩人摆了摆手：“行了，赶紧喝酒去。”
“好嘞！”崔乾佑随即伸出手臂勾住了对方的脖子，“走走走，我知道一家酒肆，劲儿大，今个我请客！”
随后两人便一路出了院子，只是刚踏出院门，崔乾佑忽地凑近田乾真小声道：“兄弟你还没成亲吧？就算肾虚也别担心，现在调养还来得及。”
“你要是不好意思亲自去，我替你去问问也成，回头开了药方给……”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好在他反应够快，连忙下蹲躲过了这一刀，才没让脑袋和身子分家。
“哎！”崔乾佑难以置信地指着田乾真，“你小子不讲武德啊！”
田乾真不语，只是一味地挥刀再次砍了上去，眼中已然浮现出了森寒的杀意。
“混蛋啊你！”崔乾佑一边跑一边喊，“我要不是来都督府没带刀，你小子走着瞧！”
而彼时在内宅的屋子里，安禄山听着崔乾佑逐渐远去的惨叫声，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接下来，他要准备正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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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安禄山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给了柳城的地头蛇们一场巨大的浩劫——
他先是派兵封锁村庄里坊，挨家挨户地点名，清理出了一大批鬼籍和荫户，罚没了一大堆田产；
之后又带兵亲自去考察“遭灾”减税的地方，把谎报灾情、私吞赈灾款的官员全部抄家；
甚至还派人装作平头百姓混入街坊集市，问出真正的价格和征税，将那些侵吞税款、中饱私囊的胥吏当众斩首。
如此种种，各种突如其来的手段几乎层出不穷。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安禄山的这几把火，可谓是把把烧中了那些人的要害。
为此，柳城无数的权贵又惊又惧，尤其是士族，安禄山的这一通操作，几乎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只是惊惧归惊惧，他们也只能关起门来无能狂怒，甚至都不敢开着门撒火。
此时此刻，在柳城的一座极气派的宅邸内，一个衣着华贵的士族家主，抄起桌上青釉纹彩的瓷瓶，使劲朝地上砸去。
下一刻，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那个价值千金的瓷瓶，在瞬间变得粉碎。
管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整个人都缩成了鹌鹑。
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个瓷瓶可是自家郎君的宝贝，两年前小郎君调皮不小心摸了一下，愣是被打得手心肿成了馒头。
自家郎君这是真的动怒了啊。
管事这般想着，耳边再次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继那个瓷瓶之后，家主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了下去，又抬手掀翻了整张八仙桌。
这时，外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在得到了应允之后，一个同样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而男子一进门，便被屋里的一片狼藉给惊愕到了。
“这... ...”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兄失态到如此地步。
“长兄别生气。”男子连忙来到自家兄长身边，好言好语地安慰道，“不管是什么事，都比不得自己的身子重要啊，气坏了身子多不好！”
谁料这话却彻底点燃了家主的怒火，又或者说，兄弟的到来成功给了他一个发泄的出口，总而言之，家主怒气冲冲地吼道：“安禄山的那个王八蛋他到底懂不懂规矩！”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出身卑贱的胡将，根本就不按照官场的套路走！
仗着自己手里有兵，丝毫不在文书纸面上耗功夫，他们精心做的假账连看一眼都懒得看，而是直接派兵直捣黄龙，完全令他们猝不及防！
“只会使些旁门左道！”家主这般说着，抬腿将倾倒的八仙桌踹断了一条桌腿，“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怕得罪我们这些营州权贵吗？！连点体面都不给留！”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粗鲁野蛮的将领！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禄山那个王八蛋使的这些手段，根本就是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丝毫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他就连对方下一步可能会做什么，都根本预料不到，只能白白地沦落为案板上的鱼肉！
“一共数千亩田地，八百荫户！”家主怒吼道，“这个兔崽子是要挖了士族的根不成！”
闻言，男子登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多，多少？！”
八百荫户？！
营州境内所有百姓总共才一万多户，哪怕是全部的士族加起来，荫户至多也不可能超过一千五。
安禄山他是把半个营州的户籍全都抄没干净了吗？！
男子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家主再次摔碎了一方上好的玉砚。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寂静的屋子，管事痛苦地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心里一阵肉疼。
只是这碎裂声还未止息，便有一个下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将一张请柬递到了他的手中。
听到下人的话后，管事惊骇地瞪大眼睛，随后来到家主的面前，冲着对方开口道：“郎... ...郎君。”
“什么事？”家主不耐道。
管事颤抖着地伸出手，将那张请柬递到对方眼前：“营... ...营州都督派人送来请柬，说是，两日后，在都督府设宴... ...”
“送请柬的人，还转达了都督的一句话，说... ...”他咽了口唾沫，才继续道，“说，‘前日诸贼，已祭军旗，后日佳宴，望诸公同乐。’”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兄弟你肾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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