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公/离达]短篇合集》瓶桃

11、圣诞快乐，钟离先生

　　“人类的眼睛，真奇怪。”

　　这是摩拉克斯听见达达利亚说的第一句话。他抬起头，看向青年，然后得到一个微笑，店员式的微笑。那句话似乎成了一个错觉。胡桃趴在柜台边挑了半天，忽然指了指鹿角模样的项链，说想看这个。那个店员立刻笑眯眯地点头，戴手套的样子也很轻快。他俯下身，灯光照在自己的红宝石耳坠上。一晃一晃。跳进眼睛里又跳出去。

　　真稀奇，男孩子戴这样的正红色。摩拉克斯想。那是他要找的耳坠。

　　圣诞将至，人们来到商业街，为重要之人选购心仪的礼物。较于轻快的祝诞歌，整个首饰店倒是庄重，像一大块被红色绒布托起来的大宝石。切割了，灯光闪烁着，柜台各处都变得闪闪亮亮，像小精灵的双目，也像盐做的树枝。

　　他觉得自己找到他了。

　　在这里，每一枚钻石都被切割成八心八箭的模样，比承诺本身更有承诺的意味。在这样的地方重逢，或许本就是一种回应。摩拉克斯看胡桃挑了半天，又想去手链区看看。达达利亚说好的，那边有我同事接待你，然后吆喝一声。他吆喝，摩拉克斯就看到达达利亚伸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张扬不已的模样。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样。

　　“这位先生，您盯我很久了。”

　　趁胡桃走了，达达利亚终于开口。他一边合上展示柜，一边冲摩拉克斯露出标准的笑容——店员的，营业的笑容。达达利亚把亮光闪闪的首饰们锁回柜子里，面带微笑转动钥匙的样子就像是锁住心里的很多很多闪亮的秘密。可这秘密又暴露在很亮很亮的灯光之下。心照不宣似的。

　　“我…其实在寻找一位故人。”摩拉克斯坦言。实话，可这开场白却又太俗了。

　　“嗯嗯。”达达利亚托起下巴，不为所动。他掌心上的笑容有千百种解读方式，最贴切的解释则是：只要你肯花钱，说出什么都行。

　　看出了达达利亚心不在焉，摩拉克斯也就不再多说。他重新看向柜子里的那些首饰……只一眼，便瞄中了鲸鱼的挂饰。那是一只独角鲸，蓝宝石的质地，比旁边的帕拉伊巴都要深邃，像从深海掬出的颜色。

　　“……”

　　达达利亚看中了摩拉克斯的心思。其实他也挺喜欢这只小鲸鱼的。青年重新打开柜门，把那只小蓝鲸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取出。达达利亚这次拿了一块黑色的衬布，将小鲸鱼衬在上面，郑重其事。绒布的黑衬着深海的蓝。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知道什么颜色最衬它。

　　首饰店一直在循环播放的圣诞快乐在此刻停止了。某个电影的插曲开始接着播放。倒也不能不说是圣诞快乐。

　　“这个给您女儿戴有点过于成熟了。”达达利亚建议。女儿指的是胡桃。

　　“哦，其实，我只是受人之托，在今晚照顾她。”摩拉克斯把那只小鲸鱼拎起来，比在眼前，衬的却是对面人的脖颈：“而且我倒觉得…很适合。”

　　“谢谢，但我有这个就够了。”达达利亚指了指自己的耳坠。红宝石的光闪了又闪。

　　“恋人的赠物？”摩拉克斯抬眼。

　　“嗯…嗯，算是吧。不…也不算。总之挺重要的。”达达利亚点点头，又混乱地摇摇头，“先生如果不打算给自己买，那还是再看看别的吧。我有这个就够了。”

　　“…那还，真是遗憾。”摩拉克斯说，但语气全无遗憾之意： “那，我可以试戴吗？”

　　“哦，当然可以。”

　　大概是没想到这家伙真打算买，达达利亚愣了片刻，还是立刻把柜台上的镜子拿过来。想了想，又拿来一根配链。达达利亚摘下手套，熟练地解开了项链的细小钩索，然后对摩拉克斯轻轻招手。对方靠近自己的时候，淡淡的琉璃百合香气萦绕鼻尖，熟悉的味道。达达利亚把挂坠搭在对方的锁骨处，再两手绕到他的后颈。摩拉克斯轻轻低头，像亲吻那样，这样达达利亚就触到了对方的皮肤。温柔的，温热的，温暖的触感。又是熟悉的触感。达达利亚忍不住抬眼，见摩拉克斯也正看着自己。

　　他们两人的距离近的不可思议，连呼吸也都要交叠在一起。达达利亚手一抖，草草帮他系上，却又帮他一顺系在脑后的马尾。黑色的长发穿过他的五指，像是代梳。他抬起身的时候看到小鲸鱼正好落在那人的锁骨中间。蓝色的，从深海之中游出的独角小鲸，此刻游到了摩拉克斯的喉咙以下，锁骨之下，最终落在心口的位置。

　　人类的眼睛，真奇怪。

　　“链子有点长。反正…你先看看效果。”达达利亚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走神而选错了链子。

　　“很合适。”摩拉克斯也不多看，摘下项链，“帮我包起来吧。配链……”

　　“哦，配链的话这边有很多…”达达利亚一拉展示柜，又是许多银光闪闪，星光似的散落在衬布之上：“先生自己戴的话，我建议还是选一个长一些的…”

　　“那，你喜欢哪个呢？”

　　达达利亚抬起头。

　　摩拉克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呃。”达达利亚有些不自然地一摸耳边的红宝石耳坠。

　　“你不必介意。我只是觉得我…寻到了那个故人。”摩拉克斯摇摇头，“寻到了，就不想再放手了。”

　　“…可是先生，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达达利亚叹了口气，思索片刻，认命似的摊开手：“可能你会觉得我脑子有病，但说真的，其实我连人类都不是…”

　　摩拉克斯一眨眼。连人类都不是？

　　“好吧…我就是…开个玩笑。”达达利亚挠挠头，似乎并不打算再解释什么：“算了，如果你执意要送我…那…那我推荐这个。”他伸手指向全店最贵的配链，脸上也没什么心动的表情：“如果你能买下这个，那我今天的营业额就完成了，接下来，也不介意听您多聊聊那个故人的事。”

　　“这很是好办。”摩拉克斯说着，挥挥手，“胡桃小姐，麻烦结账。”

　　“啊？您不自己结啊。”达达利亚乐了。

　　“哦，其实现在，她也依旧是我的老板。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摩拉克斯说着，将那只小鲸鱼和项链都团起来，按到达达利亚手中，握紧：

　　“——看来今晚，我们可以聊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