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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被挟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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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渡上暗色,云影重重,月被半遮掩着,屋内的点点星火透窗而出。
柳祈安将食盒搁在案上,峰眉轻挑,一把小巧的桃花扇在手心把玩,“知道你没空膳,特意给你从醉仙阁带给的糕点,可还热乎着。”
沈暨白正自案前提笔写着什么,闻言,也只是微微瞥了眼打开的食盒,冷远子等各色糕点,均是醉仙阁的特色糕点,淡淡地问了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
柳祈安沉默了会,忽而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眸子如春风般和煦,“说来也巧,前日我前去醉仙阁的时候,经过教坊司门口,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和大人倒是格外像。”
沈暨白的笔尖微微一顿,依旧是低头看着案上的折子,未接话。
柳祈安接着方才的话头,笑道,“说不准只是身形像。大人沉潜刚克、洁身自好,又怎会去教坊司呢?定是我看错了。”
沈暨白眉头微锁,搁下手中的笔,微微抬起头,只见对方的一笑,春风和煦下满是打量。
叹了口气,“外头起风了……”
柳祈安顺着沈暨白眼光,穿过窗棂,落在一旁的河池上。只见,几片枯黄的树叶自树上旋下,落入河池上,激起圈圈涟漪。
沈暨白“啧啧”了两声,抬头望向柳祈安,“有时候,真觉得像极了山间狐狸,无论何时,都不会把路给封死、脸面撕破,怪不得在这摊浑水中亦能自在、左右逢缘,只是你可知,风口浪尖中,草木无情,最易随风摇摆。”又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必弯弯绕绕,你这眼神都比这嘴真诚。”
柳祈安将桃花扇一收,双手搭在膝上,自己的心思被沈暨白看得明明白白,“大人又不是如此吗?若说我是山间狐狸,大人可就是狡兔三窟的兔子,表面温顺无害,实际不也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往背后一靠,“教坊司内那人是你故意安排的人吧?”
沈暨白自然听得明白,柳祈安口中的那人正是青衣。他也不否认,确实,他是有借用青衣之口指控线索之嫌,只是,但阿清并非他的人,只是自别处拾来的一个废子。
有时候,世事便是这么凑巧,甚至带了些荒诞,在别处,看似没有用的废棋子,置于另一副死局之下,竟能置死地而后生,甚至还能将死局救活。
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她不也正在查昭华的死,那条线索,本就是案件的关窍,对她,也非完全吃亏。”
柳祈安“啧啧”两声,嘲弄地笑了一声,“这案子本就不会落在小妹头上。”说着,凑近道,“薛平、权洋及许捷作的局,大人不知情?”
沈暨白静了一会,像来没有波澜的眼眸竟难得有几分波动,“他们却有找过我,我也只不过用了《荀子》里的话: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谁料他们起了这种心思?”沈暨白端起沏好的茶,“他们什么秉性,祈安难道不知吗?”
柳祈安微微一愣。
乱流之中,人人本就是为了自保。何况近天子之身的权臣,更是狡滑,早已在圣上阴晴不定的性情中,摸清了斡旋、自保之法。
这样的局面,确实只有柳如意是最稳的一步棋,亦是一颗不会反扑的棋子。
其一,因为柳淑凄的缘故,柳如意作为“太子党”,即便是没查出案件,圣上发怒,亦会看着太子的颜面,留她一命。
其二,则是事实摆在那里,柳如意确实那时还在大理寺任职,就算是旁人想找毛病,也难以在这上面落下口舌。
沈暨白转过头,双眼一弯,“以势而交,以利而合。立场这事,无非利大、利小之别,大家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这道理,你在这待了这么久,岂会不知?”
柳祈安苦笑了一下,望着窗外河池边的草木,早已被寒霜浸染,呈一片凋谢枯败之样,“你将这局面倒是看得透彻、明白,倒是好奇,若是大人有了软肋,是否也会如今天这般洞若观火、置身事外?”
沈暨白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神情黯下来,心中似有蔓草丛丛。蔓草本就是极具有野性的,一旦生根,便不可收拾地长成一大片。
忽而一笑,“不会的。”他早就选择了一条孑孓一身的路,欲成大事,本就应该寡情,毕竟,“情”这字太重。断妄念,绝情念,本就是他这数二十年的“修身”准则。
柳祈安静静地看着他,少顷,张了张口,“沈御史说言甚是。如此世道,众人不过都是求条生路。”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口,又道,“我自知官场险恶,杀人掉头的事情,甚是寻常。沈御史聪慧敏达,自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中有所作为、锋芒毕露,但还是望沈御史,对舍妹,手下留情。”
沈暨白未接话,微微点了点头。又自案上拿起茶壶,给柳祈安身前的茶给斟满。
茶满送客。柳祈安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转身欲离去。
走至门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转过身来,“听说,前子,圣上偷偷召见了你?”
沈暨白抿了抿唇,点头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柳祈安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眺,微微笑道,“那望大人也能顺利。”
“会的。”沈暨白看着窗外,沉沉暮色下,暗影重重。
柳祈安听了这话,负手转了身:他应该也会顺利吧!
祈安祈安,在这血雨腥风中,他应该可以保下家人一片平安吧。念及于此,他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这世界,唯有权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只是时局里头的弯弯绕绕,他还没瞧得真切。
暗夜里,一辆马车缓缓行在路上。
柳如意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心里黯然发涩。
一旁的青衣亦是满脸愁容,憋红着脸,有些愤愤不平道,“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就算死,也是罪有余辜,大人,还要接着为这种人查吗?”
柳如意思考了片刻,脑中想起沈暨白之前借用的一句话: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摇了摇头,“未知全面,怎可私自定夺。而且,查明真相,也不是为了长公主……真相亮之于众,熟对熟错,自有他人评说……真假对错,世人这如明镜般,看得门清。”说着,柳如意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可是,上之说是皆是,他们又怎会认?”
柳如意扯了扯嘴角,办久了案件,自然而然,就把查明原委作为最终结果,竟不自觉忽视了这层。确实,上头又怎会真正认下这种丑闻呢?他们无非是重新披件外衣,将其遮掩起来。
皇权之下,她不过一小小户部郎中,没有撼天动地的权利,亦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就算是查明真相,她又真的能改变什么?
柳如意的心中浮起一层弄弄的迷雾,心绪百转,一时分不清,自己这般执着,究竟是对还是错?
罢了罢了,不过便是豁出性命,将自己搭进去。她自跟从师父宋煜习武之时,就注定她这一生难免会走在刀尖上的。
柳如意歪着头,靠在车上,内心正想着出神。
只见珠帘摇晃,马车被亟亟勒住,骏马前蹄高抬,发出一声嘶吼。
霎时,青衣身体失去支撑,一整个人扑倒在雕花塌上。
柳如意边扶起青衣,边开口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大人,貌似马惊了路人。”说着,马夫自一旁一跃而下,往地下昏厥的人走去。
青衣闻言,伸手掀开了车帘,“那人可还好?需要我下来看看吗?”
刹那,本瘫在地上不动的那人,一个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至青衣跟前。
只见黑影一闪而过,青衣便被那人反手一拉,挟至怀中,一把短刃下一刻便抵在她的颈间。
“送我出城,不然我就杀了她。”黑衣男子蒙着面罩,眼中杀意森森,朝着柳如意恶狠狠地说道。边说着,手中的刀刃又向里紧了几分。顿时,雪白的脖颈间,已然渗出一道血线。
其实,在黑衣人动手之时,柳如意便已瞧出了那人的起势,只是无奈对方出手太快,她正欲伸手去挡,无奈还是慢了半拍,令那贼人将青衣掳了去。
她超前望了去,只见青衣瑟抖着身子,死死咬住嘴唇,眼底似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到底还是小娘子,没见过这种打杀的场面,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
随后,又默不作声地望着四周。
这黑衣人不会突然出现,去挟持他人,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令其为了保命,不得已必须这么做。
果真,很快,寂静的长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骑马赶来的金吾卫拿着刀,直至快到柳如意跟前,勒马收鞭,马蹄扬起一地尘土。
柳如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确实微微一黯:这黑衣人,到底什么来由,犯了何事,竟招上这金吾卫头领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