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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当然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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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夷!”
鱼九不解其意,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夜袭我的住所!”
说话间,冰夷已收起夜行装扮,摇身一变,恢复平素那副明艳凛冽的模样。
她将药瓶轻轻一抛握在掌心,唇角微扬。
“一粒未动。”
她露出满意的神色:"看来在九幽这些时日,长进不少。”
盯住她掌心那瓶药,鱼九缓缓收刀入鞘,眉头却蹙得更紧。
见她神色戒备,冰夷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顺势在床沿坐下:“这丹药出自我手,确有安神固本之效。”她指尖摩挲着玉瓶纹路,语气转沉,“但若你毫不设防地服下……”
“明日黑水域之行,我定会亲自将你拦下。”
鱼九没有放松,站定在房中,拉开些许距离。她直直望进冰夷带笑的眼底,声音紧绷:“擂台上,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
这句话问得又快又急,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
“明明约好,就算面上不和,私底下也该互通有无。可你那最后一枪……”
她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龙枪贯穿的幻痛,“那是真要取我性命!”
越说越觉得委屈。
这位龙神,心思比九幽的千年往事还难以揣测。原以为至少是能并肩而战的盟友,没曾想做事如此狠绝,半分征兆和理由都不提前和自己招呼。
冰夷看着眼前人强忍委屈却目光灼灼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低笑出声。
她慵懒地翘腿支颐,裙摆流泻如夜色。
“这是给你的第一课。”
冰夷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如刀:“这世上,你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即便是看似牢固的盟约,也可能在最要命的时刻,从背后给你一刀。别把自己的命,轻易交托给任何人。”
“就是因为你心存侥幸,以为我不会痛下杀手,才会在最后关头毫无防备。”冰夷眉目转冷,似乎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正的危险来临时,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
“就因为这种理由?”鱼九的声音带着颤。
说实话,她不认可这种近乎残酷的教学方式。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就能肆意践踏信任吗?
但心知冰夷用心良苦,鱼九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将断水刀正式归鞘,右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我这两天思考过,你专挑这里下手,是不是在帮我……”
见她终于领会,冰夷神色稍缓:“聪明。我最后那一枪,自然不全是为你‘上课’。”
她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鱼九胸膛:“你以织魂镜重生,心脉间蛰伏的那股来历不明的力量,虽然有助你快速恢复,但潜藏极深,与你体质相冲。若任其滋长,不知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借龙枪之威将其震散,又借石守之手,为你重整血肉、固本培元,过程虽然凶险了些,却是治本之法。”
冰夷指尖凝出一缕暗红气息,覆面龙眸中的疑虑翻涌:“这两日我离府,正是借枪尖残留的邪力为引,追查其源头。”
“本想着,织魂镜作为冥墟陪葬品,和初代破命人的古战有关。我便查阅了为数不多的相关隐秘卷宗,甚至旁敲侧击地向冥主打探过口风。可惜……”她指尖暗红气息倏然消散,“这股力量如同无根之水,暂时寻不到确切线索。”
没想到,她竟暗中做了这些。
鱼九心头五味杂陈:“你这些安排,从来都不让我知晓。”
“你可能不喜我这般独断专行。”冰夷轻叹一声,语气罕见地带上几分郑重,“但有些路,必须有人替你斩开荆棘。”
“我不希望……你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让鱼九浑身一僵。
见少女脸色发白,冰夷语气稍缓,将药瓶抛回她怀中:“当然,我知道,凡事须得循序渐进。这次黑水域之行,也是对你的一场磨砺。”
深感被寄予厚望,鱼九虽然颇有压力,但只好将这些教诲铭记于心。
她松了松紧绷的肩膀,问道:“你知道我要去黑水域?”
冰夷似笑非笑:“你在龙邸暂住两日,我想知道的事,很难么?”
想到度朔对鱼九的紧张态度,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度朔那厮将你护得眼珠子似的。他要和那狐狸崽子去黑水域,岂会放你独留我龙邸?”
说罢,冰夷招了招手,示意鱼九过来。
待鱼九走近,她突然扣住鱼九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在掌心划出一道金光。只见一枚龙鳞状印记缓缓浮现,随即隐入肌肤。
“这是龙鳞咒。”冰夷松开手,神色凝重,“我不管你与度朔有何情谊纠葛。但黑水域那地方……连我都要忌惮三分。别指望度朔会护你完全,你定要留好后手。若遇生死关头,催动此咒可挡一击。”
鱼九抚摸着微微发烫的掌心,心头百感交集。
这位亦师亦友的龙神,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用最锋利的方式给予最柔软的庇护。
“去吧。”冰夷转身化作墨绿色的一团雾,声音渐散,“护好自己。”
“等等!”鱼九突然叫住她。
墨绿雾气在空中凝滞,冰夷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鱼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就是想到擂赛时,那十枚斗契……最后那位要约战我的人,到底是谁?”
雾气沉默片刻,冰夷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是冥主。”
鱼九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冥主?九幽之主,为何会想与她这个凡人小卒擂赛交手?
“别多想。”冰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冥主不过是临时起意,对你的归一命境有些在意,想试试你的斤两。但她日理万机,亲临现场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当时斗契做了个谜。”
和冰夷交手都险象环生,冥主这样的存在若真出手,岂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鱼九缓了缓神,轻抚胸口:“还好还好,冥主没有真的现身。”
墨绿雾气彻底消散在夜色中,只余鱼九独自站在房中,心中波澜起伏。
待屋内重归寂静,鱼九摩挲着掌心龙鳞咒的余温,重新躺回床榻。窗棂外映着夜光苔藓的幽光,在她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暗影。
从解决司幽一事,到龙潭擂赛,再到冥官失踪案……她将入九幽以来的种种,在脑中一一梳理,试图压下不断叠加的心绪。
明日黑水域之行凶险未知,她必须养精蓄锐。
可经冰夷一番搅扰,又被冥主之事震撼,她即便阖眼,睡意也杳无踪迹。身世带来的恩怨重担,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她还是翻身坐起,握着那瓶冰夷留下的丹药,怔怔地挪到窗边。
正当她对着窗外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睡不着了?”
鱼九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度朔从暗处现身。
他已经恢复了成年身形,隔着一道窗棂静静看她。
苔藓幽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眼里盛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沉。
鱼九脱口而出:“你……你的神力恢复了?”
但随即反应过来,她迅速板起脸:“不对!你怎么偷偷听墙角!下次出现能给点提示吗?度朔大人?”
度朔懒散地靠在窗框上:“渡船修好了,刚把司幽扭送回背阴山继续禁闭。本想回来小憩片刻……”他目光扫过屋内,“不料撞见某人与龙神夜半私会。”
他语带深意,说的不紧不慢:“你和冰夷,果然并非表面那般势同水火。”
不知他听到多少,鱼九正想试探:“哪来的私会,你误会……”
却被度朔打断,他朝院中偏了偏头:“既然睡不着,出来坐坐?”
主屋后的院落虽小,但别有洞天,几丛夜光鬼植在暗处幽幽浮动,映得青石桌椅泛着冷调微光。
待鱼九相对坐下,度朔将目光落在她右手掌心,语气平淡:“她倒是舍得,还给你一道龙鳞咒。这护身符,估摸着得耗费她三五百年修为。”
目光又转向鱼九心口,他眼底泛起一丝波澜:“织魂镜带来的异样,怎么没同我说过?”
得了,不用试探了。
他这分明是听完了全场。
鱼九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你虽然偷听,倒是从不遮掩。”
见他神色认真,她开始正经回答问题。
“被织魂镜重塑心脉后,虽然一开始有些异样,但逐渐也就习惯了。时间久了,我以为只是体质变化,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鱼九轻抚心口,语气复杂,“是冰夷在擂赛时点出我体内有异……按她所说,最后那枪,也是为着强行震散那股阴邪之力。”
度朔沉吟片刻,抬眸直视她:“若是信得过,给我探看一下心脉。”
鱼九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冰夷那句“别指望度朔会护你完全”的告诫,想必早已被他听了去。
身处九幽,肯定傍你这座靠山啊。
她坦然一笑:“我当然信你。”
度朔并未接话,听罢便起身,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将鱼九笼罩其中。他俯身靠近,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修长的手指探向鱼九心口,动作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带着侵略性的靠近突如其来,鱼九虽强作镇定,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度朔的手在最后一刻停住,悬在距她衣衫寸许之遥的空中。掌心泛起微寒的银芒,灵力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却始终克制地保持着距离。
他抬眸,对上她微微闪烁的目光,声音低沉得仿佛耳语。
“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