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2、真是别致 ...
-
鱼九强作镇定,垂眸盯着他悬在空中的手:“你的灵力太寒,冷着我了。”
“不是你查探我命星的时候了?”度朔眼底浮起一丝玩味,“那次,倒不见你嫌冷。”
他收回手,却仍保持着俯身的姿态:“硬要瞧我的本体,将手贴在我胸膛上,半晌不挪开。”
想起当时情景,鱼九抬起头,羞恼地瞪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现在不是沉溺私情的时候,他从暧昧氛围中抽离,低笑一声掩去情绪,终于直起身坐回石凳。
度朔的神色转为凝重:“冰夷处理得还算干净,我刚刚查探,没有残余的邪力波动。但你今后若有任何不适,第一时间告知我。”
见他眉宇间罕见的严肃,鱼九心头微动,轻轻点头。
考虑到自己与冰夷的密谈已被撞破,鱼九打算主动解释些许,正欲开口:“冰夷她……”
或许是默契使然,没想到度朔同时开口:“冰夷……”
鱼九愣了一下,度朔反应更快,抬手示意:“你先说。”
鱼九斟酌着用词:“冰夷与我阿妈生前交好,她们大约有着情同姐妹的过往。据冰夷所言,我阿妈的死因和我父亲一族脱不开干系……她希望我能查明真相,甚至了结恩怨。”
度朔静静听完,并未追问细节,反而话锋一转。
“若今夜我没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
她与度朔之间,原本只牵扯司幽附体、追查破命人两桩事。如今司幽离体,对他而言,差事顺利完成;对她来说,性命之忧也暂时消除。
眼下唯剩破命人这一个谜团待解。
可冰夷与她密谈的内容,关乎她扑朔迷离的身世。其中曲折,连自己都知之甚少。
这本是与度朔毫不相干的私事,他却问得如此理所当然。
鱼九绞着指尖,半开玩笑地试探:“这些事情总归是家长里短,和你没什么关系……”
度朔眉心骤然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没关系?”他声音沉静,却透出几分不容置喙的深意,“你的事,无论大小,我都要知道。”
鱼九心头一跳,被他这句近乎暧昧的宣告搅得心绪纷乱。
却听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公事公办:“别忘了,你是破命人头号嫌疑。在你洗清嫌疑前,你的一切动向,皆需向我报备。况且,你的父系一族可是风家……”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方才那点旖旎冲散。
他故意的。
鱼九只觉一股无名火起,霍然起身:“知道了!但我要睡觉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步子又急又重,恨不得将刚刚的自以为是,包括度朔对自己的那些评价,都踩进青石板里。
刚踏上回廊,便听得身后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袭来。她头也未回,只反手一抄,精准地握住飞来之物。
触手温润,是一只小巧瓷瓶。
度朔的声音自身后淡淡传来,听不出情绪:“安神定心,助眠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本想着冰夷给你留了药……但看你心神不宁,还是用这瓶吧。”
鱼九脚步微顿,心头的火气散了大半。
看她背影透着倔强,度朔还是放缓语气补了一句:“过往的恩怨纠葛,自有因果。你量力而行就是,不必事事压在心头。”
她捏紧药瓶,依旧没有回头,只低声应了句:“……谢了。”
回到房中,她摊开双手。
左手握着冰夷留下的青玉瓶,右手是度朔刚给的素白瓷瓶。
两瓶丹药静静躺在掌心,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摇头轻叹一声,她终究拔开了度朔那瓶的塞子。
药效温和化开,很快抚平了躁动的思绪。她将满脑子的纷杂念头统统抛却,终是沉沉睡去。什么破命人,什么身世恩怨……全部模糊在梦境边缘。
黄泉渡口,薄雾氤氲。
一艘老乌蓬船静静泊在岸边,船身虽布满岁月刻痕,被仔细修补过后,旧木与新料交错,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坚韧。
老船工的手掌一遍遍抚过船壁,眼眶泛红:“这老伙计……也有焕发新生的一天……”
他佝偻着转向度朔,声音沙哑:“大人,真不用老朽摇橹?孟姥特意交代,您若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
“你这身子骨,经不起寂灭潮汐冲刷。”度朔打断他,抛去一枚触手温润的暖玉:“这两日修船耗神,佩着它温养魂火罢。”
老船工接过,颤巍巍躬身:“谢大人体恤……”
刚踏上甲板的鱼九,下意识地将斗篷的系带又紧了紧。
这身装束是度朔敲开她房门时递来的。一套利落的衣裤劲装,外罩一件带着兜帽的厚实斗篷,说能抵御寂灭潮汐特有的蚀骨湿寒。
站在微微摇晃的船头,她想起在人间,只在古镇景区坐过那种吱呀作响的摇橹船。没想到在九幽,还能体验这种古拙的渡河方式。
因为担心晕船,鱼九心里忐忑,不禁开口:“那……谁来摇橹?”
度朔目光投向渡口石阶,唇角微扬:“这不就来了。”
只见玄狐落癸正带着朱索匆匆赶来。
落癸踏上甲板:“久等。”
“夜游神执意要复核朱索经手的所有巡夜记录,确保没有疏漏,才给批了告假。好在没耽误太久。”
度朔轻嗤一声:“那老东西,轴的跟个秤砣一样。”
对于自家顶头上司被如此评价,朱索竟也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待他们全部上船,落癸见老船工仍在岸上垂手而立,不由看向度朔。
“你来摇橹。”度朔朝船尾的木桨示意。
落癸的狐耳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不愧是幽都卫,真是样样精通。”鱼九由衷赞叹。
度朔掀帘坐进蓬内,闻言轻嗤:“它们没点本事,怎配在冥主跟前当差?”
落癸执桨颔首,狐尾在身后优雅一旋:“度朔大人谬赞。”
它腕间巧劲一送,木桨破开幽暗水面,舟身如墨色利箭般滑入河道。
朱索随鱼九低头钻入船蓬时,听得老船工沙哑的嗓音混着水声传来:
“各位大人一路平安——”
一叶扁舟,缓缓离岸。
鱼九刚在篷内坐稳,目光便被小桌上一方木框吸引,内里铺着一层细密黑沙,表层隐约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是……沙盘?”鱼九倾身细看,指尖轻触那流动的黑沙,“这沙粒,居然是黑色的。”
一般不都是黄沙为底,复杂些的会辅以微缩模型,用以推演山河地势。
“嗯,看仔细。”度朔声线平稳,“黑水为脉、死气为土,便是黑水域。”
他并指虚点沙盘,沙粒应声流动,如活物般游走,迅速勾勒出蜿蜒水脉与星罗岛屿。
原本拘谨的朱索也被吸引,忍不住轻叹:“听说,那里地域广袤,不死遗族的势力各据一方,为争夺资源和水道,常年明争暗斗,彼此间势同水火。”
度朔未抬眼,指尖稳稳定格在沙盘北端。
“黑水域形势复杂,我们此行的目标——”他指尖落处,沙粒陡然垒起,形成一片巍然耸立的群岛,“雨师妾,在此。”
只见沙盘北部,一片巨大的岛屿群盘踞中央,主岛山脉起伏如龙脊,高峰险峻直插墨色天穹,矮丘则如伏波巨兽环伺四周,形成天然屏障。岛周黑水如带,暗流汹涌。
“雨师妾踞北,是最为古老的部族,势力最盛。”
隔着半透明船帘,鱼九望了眼船尾摇橹的玄狐背影:“狐狸不进来一同听么?”
“它不必听。”度朔未抬眼,“那是它的故土,比你我更熟。”
“故土?”鱼九一怔。
随即想起,之前进入玄狐的命境空间,印象颇深的是,那处花落纷飞、青石沁凉的静谧庭院外,蜿蜒着一条略显压抑的墨色溪流。
原来那是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没想到,狐狸还有这般细腻心事。
鱼九举一反三:“所以,幽都卫它们……都来自黑水域?”
视落癸为修炼命境之标榜的朱索,此时接过话茬,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崇拜:“没错!癸大人它们,是黑水域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不死族中血脉最纯粹、实力最强横的大妖!才有资格在冥主座前效力!”
提到落癸的命境之能,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上,“癸大人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破虚境,在当年的幽都卫选拔中,可是力压群雄拔得头筹……虽然那时我还没出生,只能读到些史料记载,真是遗憾……如今的幽都五卫,名义上不分排名先后,但在我心里,癸大人就是当之无愧的断层第一。”
“只是,不知道为何!向来清冷孤高、以单字代号示人的癸大人,竟也落入俗套,给自己起了名!落癸这名字真是……”
朱索滔滔不绝,直到发觉度朔和鱼九都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盯住自己,才猛地收声。
落之一字,说起来,还是鱼九误打误撞的命名。虽然那本是狐狸和度朔之间,一场莫名其妙的赌约产物。
听到这里,鱼九不禁好奇旁人的评价:“真是什么?”
朱索见气氛不对,想到正主就在不远,连忙将“画蛇添足”四字吞回肚子里,低声一答:“真是别致。”
她歉歉一笑,将头一转,故作镇定地望向船头那抹挺拔的玄色背影。
落癸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橹,狐首望向前方,思绪早已飘远,仿佛船篷内的对话皆与它无关。唯有在船只转向某个特定方位时,它耳尖会不易察觉地颤动一下。毕竟两千年未归,饶是修炼数千年的狐妖,心底也难免振荡。
鱼九看回度朔,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不死族究竟是……?”
沙粒在度朔指下翻涌成型,依次凝出狐首人身、人身蛇尾、豹耳人身、人身虎尾、鸟首双翼的形象——正是五位幽都卫的本相。
随后,沙盘又浮现出更多形态各异、皆保留部分人形的妖类。
“不死族,原本只是栖息于下九幽的妖类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