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有九命》玄舟叩月

165、顾你自己

　　金银结界外传来沉闷的撞击与撕裂声，船体剧烈颠簸旋转。

　　鱼九抱紧朱索，在动荡中稳住心神。

　　得趁离开虚无的间隙救醒她。

　　趁颠簸幅度较小的时机，鱼九将灵力凝聚于掌心，按在朱索心口，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股温和的力量，朝其闭塞的心脉冲去！

　　第一次，灵力如石沉大海。

　　鱼九屏息，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朱索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鱼九……我们…出来了？”

　　“你醒了就好。” 鱼九松了口气，扶她靠稳，“我们已经冲出虚无，但现在陷进了寂灭潮汐。”

　　她担忧地望向剧烈震颤的结界：“度朔和狐狸在外面抵挡，动静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朱索撑起身体，看着那层剧烈震颤却依然稳固的金银结界，倍感安心：“他们灵力高深，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鱼九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朱索安静地靠在舱内，屏息凝神，竖着耳朵捕捉着结界外的每一丝动静。

　　最担心的结界破裂并未发生，但无法预料的未知，反而更让人心悸。

　　突然！

　　结界光壁上一阵波动，一只利爪悄无声息地探了进来！

　　“啊！”朱索吓得一个激灵，“什么怪物！”

　　下一秒，落癸整个身子灵活地滑入舱内，九条狐尾迅速将入口封住。他抖了抖皮毛上沾染的、正在侵蚀神力的潮汐能量。

　　原来是自己偶像，它看起来没有伤势，朱索转而一喜：“是你啊！癸大人！”

　　只看到狐狸进来，鱼九追问：“度朔呢？”

　　“度朔大人在把控行进方向。”落癸金瞳凝重，“寂灭潮汐的能量乱流，比预想的更为狂暴。”

　　“这艘备用舟，到底比不上专克此地的无涯舟。纵然司幽大人已尽力加固，按现在的侵蚀速度……恐怕撑不到抵达黑水域。”

　　朱索脸色一白：“那、那怎么办？”

　　鱼九注意到，狐狸的语气虽沉，但并没有慌乱，她直接问道：“你和度朔，有什么对策？”

　　落癸抬眼看向她们，吐出的字眼斩钉截铁：“弃舟。”

　　船不要了？！
　　那怎么去黑水域？！游着去吗？！

　　鱼九心里打鼓，万万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金银结界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光壁上已然出现几道裂痕。

　　落癸见状，狐尾一振，语速极快：“寂灭潮汐深处有暗礁群，礁石中藏有密道。”

　　“待会撤去结界，你们需以灵力护体，紧跟落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灵力不可有丝毫紊乱。”

　　鱼九与朱索对视一眼，当即点头，周身灵力流转，形成护体光晕。

　　落癸狐尾猛地一甩，金银结界应声而开！

　　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冰刀席卷而来！

　　鱼九只觉得浑身剧震，护体灵力几乎要被撕碎。

　　她这才看清外界景象。

　　小舟早已四分五裂，只剩下些许焦黑的龙骨在潮汐中沉浮。

　　度朔悬立于残骸之上，衣袍多处破损，银发也有些凌乱。他见众人已出结界，剑指一划，一道银光暂时劈开汹涌的潮汐，沉声道：“走！随狐狸下潜！”

　　落癸毫不犹豫，率先向下方无尽的黑暗潜去。度朔断后，鱼九和朱索紧咬牙关，将灵力催到极致，紧跟其后。

　　下潜的过程如同坠入深海。

　　寂灭潮汐，本质上并非水态，而是令人窒息的毁灭性能量，无数空间裂缝如同怪物巨口，在周围随机开合。

　　尖啸不绝于耳，全靠度朔在后方，将最致命的乱流和裂缝逼退。

　　落癸的身影在黑暗中灵活穿梭，凭借对能量的精准感知，带领众人规避着暗流。下潜不知多久，就在鱼九感觉灵力即将耗尽时，落癸的速度猛地一滞。

　　只见下方，漆黑的礁石群如同狰狞獠牙，犬牙交错地矗立在深渊之中。

　　“当心，前方就是暗礁区。密道入口并非固定，会随潮汐能量起伏随机显现，每次出现只有数息时间便会消失！”

　　落癸的声音在震荡的能量流体中有些失真。由于难以定位，它不得不贴近礁壁，狐尾扫过一道道古老蚀痕，搜寻正确位置。

　　“小心！”

　　汹涌的暗流不断冲击着众人，度朔挥剑斩碎一道道致命的能量乱流，为玄狐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鱼九和朱索背靠背悬停，支撑护体灵力之余，也分别出招防身。每一秒都漫长如年，礁石被潮汐侵蚀剥落的巨响不绝于耳。

　　就在她们刚合力抵挡过一波巨大的能量冲击，远处，落癸终于在礁石缝隙间停下！

　　“这边，快！”

　　只见两块巨礁的夹缝间，一道极不显眼的裂缝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边缘符文流转。

　　入口显现了！

　　度朔立刻示意鱼九和朱索，随着狐狸先进，他转身为她们断后。

　　鱼九不敢迟疑，拉上朱索全力冲向裂缝。朱索率先没入其中。然而，就在鱼九即将踏入的前一瞬，异变陡生！

　　一股远超之前的暗流如同巨蟒从侧方撞来，直撞正欲转身的度朔。他猝不及防，护体神光剧烈震荡，整个人被撞得向后翻飞，瞬间偏离裂缝入口。

　　“度朔！”

　　鱼九惊得停下，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身旁的朱索猛地推入裂缝深处，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转身，逆着狂暴乱流，朝度朔的方向扑去！

　　见她离弦之箭似的，朝自己冲来，度朔银眸中闪过极快的诧异，随即迎向她探来的手，一把牢牢攥住！

　　“走！”

　　他低喝一声，不容分说地揽住鱼九的腰，剑指向前一点！前方汹涌的潮汐竟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排开，短暂形成一条通道，直指那即将闭合的裂缝入口！

　　两道身影几乎贴着最后一道合拢的缝隙，险之又险地没入其中！

　　砰！

　　裂缝在身后彻底弥合，将寂灭潮汐彻底隔绝。

　　密道内一片黑暗，只余急促的呼吸声。

　　鱼九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心跳如擂鼓。

　　度朔已松开她，身影在黑暗中挺直，唯有略微紊乱的气息，透露出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是何等惊险。

　　“刚刚，谁让你折返的？”

　　他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声线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鱼九一愣，没料到劈头盖脸是这句，但听得出他冷硬语气下的关切，便气极反笑：“怎么，我好心救你，还救出错来了？”

　　度朔静默片刻，周身迫人的气息稍敛，开始冷静地陈述：“你折返造成的变数，远超我独自应对的风险……再有这样的情况，最优解是先顾你自己。”

　　他说的也没错。
　　但当时那种情形，谁能想那么多？

　　要是知道最后会被他冷脸说教，还不如让他被潮汐卷走算了。

　　鱼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别过脸去。

　　这时，传来朱索小心翼翼的询问：“度朔大人？鱼九？你们没事吧？”

　　这声音把鱼九从微妙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和度朔这才意识到，落癸和朱索早已先行进入密道，只是这通道内一片漆黑，方才情急之下，竟没察觉他们就在不远处。

　　“无碍。”度朔的声音恢复一贯的平稳。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团柔和而稳定的狐火悄然亮起，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众人身边的黑暗，却并不刺眼。

　　“无恙便好。”落癸已经紧闭金瞳，它站在前方不远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歇口气便动身吧。”

　　这是一条狭窄、潮湿且向下倾斜的天然石道，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水汽和礁石粉末的味道。

　　凿刻痕迹十分粗蛮，显然是在极度仓促或隐秘的条件下开凿而成，毫无工艺可言。不少地段已严重塌陷，碎石堵路，需要落癸不时施展法术，才能勉强炸开一条通道。

　　又一次轰开挡路的巨石后，鱼九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它是谁凿的？”

　　没等落癸回答，走在前方的度朔却淡淡开口，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响。

　　“两千年前，不死族举族谋乱，其中绝大部分兵力，便是通过这类秘密挖掘的隧道，暗中偷渡集结的。”

　　随着不断深入，通道总会出现岔口。

　　然而，落癸面对这些看似毫无差别的选择时，并未过多迟疑，只狐耳微动，便看似游刃有余地选定其中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这份过于娴熟的笃定，让跟在后面的度朔颇为意外。

　　按理说，自两千年前那场谋乱被平定后，它们这些留在上九幽的五名不死族，理应对黑水域的一切避之不及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与落癸并肩而行，目光扫过幽深的前路：“这么多岔路，你倒是没有一次选择困难。”

　　落癸回头咯咯一笑，语气轻松：“直觉。”

　　度朔眸中掠过一丝审视：“靠直觉瞎蒙，能确保我们走的是生路，而非绝路么？”

　　“度朔大人多虑了。”落癸指尖弹出一缕狐火，点亮前方又一处被乱石堵塞的隘口，“这些密道虽蜿蜒曲折，却并非精心构筑的迷宫。纵然有些死路，以力破巧，总能开出生天。”

　　紧跟后面的朱索，积极支持偶像：“癸大人说的没错！多试几次，总能找到对的路！”

　　听到这里，鱼九忍不住追问：“那这密道出口，究竟通往黑水域的什么地方？”

　　落癸略作沉吟：“当年应是直通雨师妾边境，无还崖底的乌咔咔矿坑。”

　　“雨师妾？”

　　鱼九听罢眼前一亮，立刻看向度朔。

　　“那岂不是正好，我们就是要去雨师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