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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人多灵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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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士兵回头看,侧门早已严丝合缝,身后空无一人。
它满脑子惦记着大典盛况,不耐烦地推了同伴一把:“第一次开溜心里没底是吧?动作快点,大典都要开场了!好不容易跟头儿争取第一批回城,可别误了我看什姬!”
见同伴迟疑张望,它直接拽上他,骂骂咧咧地加快脚步。两名士兵的身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拐角。
度朔他们进门的第一时间,便闪身藏入堆满废弃晶石箱笼的凹陷角落,借着杂物与阴影的遮蔽,屏息凝神。
待脚步声彻底远去,朱索和鱼九轻轻吐出一口气,探出头发现四下无人,悬着的心才落回实处。
度朔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微微一松。方才封冥剑已凝于掌心,此刻危机解除,长剑化作点点银芒,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走吧。”
他声线平稳,仿佛刚才瞬息间的杀意从未存在。
城内的街道促狭笔直,地面铺陈略带镜面的黑色岩石,倒映着上方岩顶镶嵌的巨型晶簇,它们光线冷硬,毫无温度。两侧建筑多以螺旋塔楼或盘蛇状的殿堂为主,材质是同样的漆黑晶岩,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符纹,如同凝固的血管。
只是,这些建筑的窗户,像狭长的、类似蛇瞳的观测圆孔,透出幽绿或暗蓝的微光。
街上“行人”不多,它们大多生有鳞、角、鳃等非人特征,皆行色匆匆,往城心涌去。
得益于完美幻形以及复制的灵纹波动,度朔他们此刻,不论外貌还是气息,都与周遭不死族一般无二。
混迹在人流中,鱼九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冰凉鱼鳞,眼角余光打量着这座冰冷、有序、毫无生气的庞大城池。
她本想和身旁的朱索交谈几句,但话到嘴边猛地咽了回去。
在这里不会说妾语,任何异样的交谈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视。
她转头,正对上朱索同样紧绷的脸。朱索无奈地抿了抿嘴,抬手做了个“拉紧封口”的手势,又用下巴朝前边引路的落癸轻轻一点。
意思很明白:先当哑巴吧,一切等落癸大人的信号。
鱼九回了个苦笑,她目光微转,落到度朔身上。他银发间那枚心轮启瑰石,在四周灰暗的环境映衬下,流转着比平日更显幽邃的红润光泽。
心轮启瑰石,意念传音需在三尺内,不知道在黑水域这般灵力驳杂的地方,是否还能奏效。
鱼九挪动脚步,与度朔并肩而行,试探着问:“我们要去看那个大典?那么多不死族聚在一起,会不会被发现?”
度朔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亦未转动,只有那枚启瑰石的光芒,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人多灵杂,不是正好。”
他的传音在心底响起,“这大典如此隆重,定然会聚集雨师妾的核心人物,正是探清局势的机会。一路上那些不死族的闲谈,也不用担心听不懂。”
他眼风极淡地扫过前方落癸那始终微微转动、捕捉着四面八方每一丝声息的狐耳。
“狐狸一路竖着耳朵。若有风吹草动,看它提醒行事。”
“唉,语言不通真难受。我们只能眼睛放亮一点了。”鱼九将一丝不安压回心底,集中精神,观察着沿路景象和擦肩而过的不死族们。
越靠近城心,街道越发宽阔,建筑愈发宏伟,但那份死寂的秩序感也越发沉重。
不知为何,越是深入,她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远处城心方向,隐约传来庄严肃穆的号角与吟唱声,伴随着某种规律的、宛如潮汐起伏的灵力波动,吸引着全城的注意。
“唤潮大典”已然开始。
人潮愈发密集,推搡着向前涌动,度朔与落癸也不得不略微分散,鱼九和朱索被夹在中间,艰难地保持视线不散。
就在此刻,鱼九的余光突然瞥见斜前方人潮缝隙中,一抹极其鲜艳的赤红,刺目得令人心悸。
她呼吸一滞,目光急急追去,死死锁住那抹红色。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红发如火的不死族女子,墨色双角自额顶弯曲向后,身着仅裹住胸口的赤色鳞甲与露出大片苍白腰腹的短打,正站在一家悬挂着幽蓝晶石灯笼的武器铺屋檐下。
她侧对着鱼九的方向,看不清全貌,但那下颌的弧度、侧脸的轮廓……
鱼九死死盯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
……风有时?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可能,她和黑水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吧……难道是长得相似?
鱼九正想掐灭心底荒谬的念头,自我安慰或许是看花了眼。
然而下一秒,那个红发女子倏然侧脸,朝鱼九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是,那道视线并未真正聚焦,更像是一种警惕的、习惯性的四顾。
她似乎并未在人群中锁定任何人,只是短暂地露出了大半张脸。
那眉眼,那鼻梁,那唇角的弧度。
分明就是她!
鱼九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无法思考。眼见那红发身影一闪,已消失在武器铺旁一条幽暗狭窄的暗巷中。
她心头狂跳,下意识就要朝那个方向挤去。手腕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攥住。
鱼九吃痛回头,正对上一双凝着寒霜的银眸。
“你要去哪?!”
度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意外与严厉。
事态紧急,她根本没时间解释清楚。鱼九用力挣了一下,急促传音:“急事!必须去!我会回来找你们!”
话未说完,她已扭头望向那条暗巷,眼神里迸发出的焦灼、惊疑与不顾一切,被度朔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胡闹,而是某种她认定绝不能错过的东西。
他眉头深深皱起,迅速做出决断。
“我跟你一起,走。”
顾不得太多,鱼九反手拽住他的手腕,朝着那条暗巷奋力冲去。
两人身影一闪,没入了那条幽深巷口的阴影之中。
然而,这是一条很短的巷子,一眼便望到了头。除了堵死的石墙,并无任何岔路或隐藏门户。
巷内空无一人。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度朔问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巷内每一寸角落,但只有墙根处积着湿滑的青苔。
鱼九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呼吸因方才的狂奔而略显急促,但眼神在巷壁上飞快搜寻。指尖抚过冰冷的石砖,没有暗门,没有缝隙。她不死心,猛地仰起头,看向上方。
这条死巷两侧的屋墙不算高,约莫两三层楼的样子,墙壁湿滑,但并非不可攀越。
她目光锁住墙头,判断道:“只有可能……在上面。”
甩开度朔的手,鱼九向后退开两步,迅速蹬墙,手臂用力,腰身一拧,翻了上去。
度朔见她动作急切,银眸中闪过愕然,随即化为深沉的审视,随后跟上。
还未等他站稳,鱼九猛地伸手按住他肩膀,将他往墙头阴影里一带,两人一同矮身,藏在一处稍高的瓦脊之后。
“有塔哨。”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应该没被察觉。”
度朔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在侧前方约百丈外,一座更高的黑石塔楼顶端,隐约可见两道笔直站立的暗色身影。他们手中的晶石灯,如同夜枭的眼睛,缓慢地移动着。
好在,那两道探照灯般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被“唤潮大典”的盛况吸引了注意力,停留在城心方向辉煌灯火与汹涌灵光的交汇处。
“算你反应快。”度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你这样莽撞行事,都没来得及同步狐狸……”
他银眸转过来,直视着她,“说吧,到底看见谁了?是幽都卫,还是判官?”
鱼九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攀上墙头时她已粗略扫过,视野所及之处,只有连绵的暗色瓦片和高耸的奇异建筑,哪里还有那抹刺目的红发身影?
“是风有时。”鱼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没有犹豫。
度朔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里分明是质疑和不信。
“你不信?” 鱼九迎上他的视线,强调道,“我看的很清楚,是她没错。除非……除非黑水域真有与她样貌身形一模一样的不死族。”
“只有穿越寂灭潮汐才能到达黑水域。”他皱眉分析,“无涯舟被幽都卫征用。我们乘坐的备用舟,也需孟姥确认审批。风家的人,如何能至此地?”
鱼九一时语塞,但眼中固执未减。
度朔却忽然顿住:“……但若从另一处来,确有可能。”
“什么可能?”鱼九立刻追问。
度朔却说起另一件事:“黑水域之下,第九重是冥火死海。当年,风家先祖盗取冥火,但他们的路径一直成谜。”
他看向鱼九,推测道,“若风家掌握着一条直抵冥海的秘径,再自下而上来到黑水域……那风有时出现在此,便说得通了。”
这猜想确实大胆,但也不无可能。
“嘘。”度朔忽然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噤声。
远处,塔楼顶端的哨兵,似乎有异。
定睛细看,那两名哨兵虽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但姿态僵硬,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侧,纹丝不动。
两人不再犹豫,在连绵的屋顶上疾行,借着瓦片与高耸屋脊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座黑石塔楼下。
那两名哨兵果然已昏迷不醒,颈侧均有一道即将消逝的奇怪符文。
度朔查看后,双眸深处掠过寒光:“手法干净,以符咒强行震封灵枢,非蛮力所为。潜入此地的,确实不止我们。”
鱼九警惕地环顾四周。塔楼顶风很大,吹得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罩袍猎猎作响。
她目光扫过下方一片低矮的屋舍,忽然——
东南方一处飞檐斗拱交错、形似祭祀小塔的尖顶背后,一抹刺目的赤红在她余光中一闪而过!
发梢飞扬,衣袂翻卷,正是方才所见的红发!那人影在屋檐边缘一闪,似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朝着下方更深、更暗的巷道坠去。
“那边!” 鱼九心头一跳,指向那处飞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