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烟花》轻舟浅浅

38、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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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脑海里。
　　但我从没想过会亲眼见到她。
　　活生生的，她就站在我所看到的那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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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余淡。
　　是我的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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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责。
　　尖锐刺耳的声音。
　　不明白。
　　口中永远是对我的指责。
　　无论如何努力地去做，如何努力地做好，最终都是无用的。
　　没有任何价值。
　　我感受不到自己有什么价值。
　　好可怜。
　　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远离他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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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很久以前起，我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乌托邦般的幻想世界。
　　在那里没有爸妈，我是别人家长口中的孩子。
　　我是优等生，是学霸，是年级成绩排行榜上前十名的长期拥有者。
　　我喜欢在这混乱又矛盾的现实与幻想中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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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余淡”两个字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在被推倒在地的青紫色的淤青里，在眼球里细密织就的血丝里，在酸胀红肿的双眼里，在如鲠在喉窒息绝望的感觉里——
　　我想创造出一个朋友，那么，名字就叫“余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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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忘记了我们的初遇。
　　也忘记了我们的结尾。
　　这样也好。
　　这样，就不会悲伤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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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狼狈地站起来。
　　麻木地，踩着满地的粉色，朝着北边走去。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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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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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梦尽。

　　为什么？
　　因为余淡让我回去。

　　余淡是谁？
　　我不知道。

　　余淡是谁？
　　我不知道。

　　余淡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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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草，绿草，绿草。
　　看到的只有这些。
　　走吧，走吧，走吧。
　　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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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梦尽。
　　一片雪白的大地。
　　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她看着悬崖边上，此刻出现了和曾经梦里一样的白色拱门。
　　这里是世界的出口吗？
　　她回头，久久地望着这个世界。

　　要不然就在这里结束吧。
　　她这样想到。
　　就这样，和余淡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窸窸窣窣中，系统的声音嘈杂地传来。
　　【杨亦冬，还记得的你的那个梦吗？】
　　【过往的杨亦冬已经彻底消失在上一次的循环里，这一次，世界必然崩塌。】
　　【你不会再有下一次循环了。】
　　【今天就是幻想世界的末日。】
　　【……】
　　【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了。】
　　【但是。】
　　【余淡是你幻想出来的角色。】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余淡，都可以变成余淡。】
　　【又或许，创造出来余淡的你，不也是“余淡”吗？】
　　【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幻想。】
　　【余淡是，余欣欣是，步任是，吴爱梨是，系统是，任务也是……这个世界全都是你虚构出来的。】
　　【我们，都是你，都是杨亦冬的自我幻想。】
　　【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杨亦冬站在原地，沉默地抿着唇。

　　眼前的文字凝聚成一块屏幕，播放起了视频——

　　“亦冬，杨亦冬，这个名字怎么样？”
　　婴儿稚嫩地笑声响起来。
　　“你看你看，宝宝笑了，说明宝宝喜欢！就叫‘杨亦冬’了！”

　　这是……她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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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走路了！孩子会走路了！”

　　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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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小朋友表现得可真棒，老师给你贴一朵大红花～”

　　在幼儿园的时候，她每天都听老师的话，好好表现，希望老师能在脸上贴上花状的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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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冬，你画的真好看！给我也画一个吧！”

　　这是小学的时候。
　　其实她的画技很烂，可是还是有同学找她画画。
　　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被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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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玩吗？”

　　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女生找她玩。
　　她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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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能跟老师说说吗？”

　　初中和高中的班主任都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告诉别人，她已经习惯了藏起悲伤。
　　没有人会理解她的。所以还是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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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实挺想跟杨亦冬一起玩的……不过她好像不想和人交朋友……”

　　是这样认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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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不过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个时候，确实总是冷着脸……不过她只是害怕社交而已……
　　没想到会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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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她不爱说话，但是她总是会在别人遇到困难时帮助别人。”

　　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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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呀这小姑娘真有礼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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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你好善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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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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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杨亦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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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冬，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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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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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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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亦冬，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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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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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助别人。
　　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不是为了得到赞赏，不是为了制造人设。
　　即使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她也会这样做。
　　因为这就是她。

　　她的瞳孔倒映着画面，动了动。

　　“我……很开心。”
　　她说。

　　无知无觉中，她想起了余淡的话。

　　——“你要活下去，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你要靠自己完成心态的转变，改变你眼中世界的颜色，驱散身边的阴霾，舒服地活下去。”
　　世界的颜色……

　　——“你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改变性格，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乐观积极，你只是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不一定要改变……

　　她垂眸，有些出神。
　　或许……
　　或许是她一直……

　　——“这里啊，很小的。”
　　——“所以不要留在这里。”
　　——“下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循环。”
　　——“可是不循环就遇不到你了。”
　　——“遇不到我就说明，你在往前走。”
　　——“那就往前走啊。”
　　——“干嘛要在原地兜圈子。”

　　——【替我去看看未来吧。】
　　——【哪怕很痛。】
　　——【也拜托不要留在这里。】

　　【你一直习惯于封闭自我，害怕伤害，所以将自己关闭，也回绝了所有的善意。】
　　【这个世界不是灰色的，或许是彩色的……？
　　【世界里，有善也有恶。”
　　“如果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些恶上，不断放大，就会感受到无尽的恶意。】
　　余淡或许能成为你】我的精神支柱，但她无法跟随你一辈子，因为那只是幻想，幻想一但崩塌，就会万劫不复。】
　　“而真正能帮助我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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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和自己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她也无法分辨出到底是谁在说话了。或许这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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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交朋友吧。】
　　【去交真正的朋友。】
　　【去爱自己吧。】
　　【爱这个不完美的，不自信的，可又热情，善良，正义，可爱的自己。】

　　她抬脚，一步一步地，朝拱门走去。

　　——“替我去看看未来吧。”

　　我会逼迫自己向前走。

　　——“哪怕会很痛，”

　　哪怕很痛。

　　——“也请拜托不要留在这里。”

　　也会，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