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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帮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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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的冷气开得很足。
温眠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子上的一处线头。劣质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痒感。台上,校长正在用过分热情的声音介绍今天的主角——“我们学校最慷慨的资助人,沈延之先生”。
掌声雷动。
她跟着拍手,视线却落在礼堂高高的穹顶上。那里有一小片剥落的墙皮,形状像一只倒挂的蝙蝠。她想,如果现在有雨,雨水会从那里渗进来吗?
“温眠。”旁边的班主任压低声音叫她,“等会儿沈先生会给优秀学生颁奖,你是学生代表之一,记得上台的时候微笑,鞠躬角度要标准,知道吗?”
她点点头,手指继续抠着线头。
班主任不放心地又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孩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植物,不争不抢,但也看不出什么蓬勃的生命力。成绩中游,长相清秀但不出挑,唯一特别的大概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游离的专注,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你这条裙子……”班主任皱了皱眉,“是不是短了点?”
温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学校统一定制的礼服裙,租来的,确实不太合身。腰身松垮,裙摆却意外地短,坐下来时几乎要到大腿中部。
“没关系的,老师。”她轻声说,“我会注意。”
话音未落,全场的掌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热烈。温眠抬起头,看见一个人从侧幕走了出来。
沈延之。
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他,不是宣传栏里模糊的照片,也不是校报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报道。他比想象中年轻,也更高。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他走上台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像走过自家客厅。
掌声持续了很久。他站定在话筒前,等声音渐渐平息,才微微颔首。
“谢谢。”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低沉,清晰,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我是沈延之。”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没有冗长的客套。他说话的方式和他走路一样,干脆利落。
温眠看着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翻到的一本旧杂志。里面有篇关于他的专访,配图是他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的背影。文章里写,他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二十八岁,公司估值已过十亿。写他如何从一间车库开始,如何在最难的融资阶段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泡面。写他喜欢古典乐,收藏 vintage 手表,不抽烟,酒量很好但很少喝。
那些文字构建出一个遥远的、完美的符号。
而此刻站在台上的这个人,却有种真实的质感。他说话时会微微侧头,好像真的在倾听台下每一个人的反应。他的手指偶尔会轻轻点一下讲台边缘,节奏稳定。当他微笑时,眼角会有很浅的细纹——不是衰老的痕迹,更像是经常思考、经常审视什么留下的印记。
“……教育不是施舍,是投资。”他的声音把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投资的不是某个项目,而是人。是在座的每一位,未来可能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很标准的发言。但温眠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没有刻意停留在某个区域,也没有刻意回避任何角落。那是一种平等的注视,不居高临下,也不故作谦卑。
优秀学生开始上台领奖。
温眠排在第五个。她走上台阶时,刻意放慢了脚步,一只手轻轻压着裙摆。聚光灯打在脸上,热得发烫。她能看见台下黑压压的人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后她站到了他面前。
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清晰。眉毛浓而整齐,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有些薄,但抿起来时并不显得刻薄。他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种洗涤剂混合着阳光晒过衣物的味道。
“恭喜。”他说,声音比通过音响时更真实一些。他将证书递给她,然后伸手——是要握手。
温眠迟疑了一秒,才抬起手。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和虎口处有薄茧,摩擦过她皮肤时带来清晰的触感。握手的力度很稳,不长不短,三秒,然后松开。
“谢谢沈先生。”她说,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真的只有半秒,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温眠莫名觉得,那半秒里,他看到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她不合身的裙子,看到了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看到了她耳朵后面那个很小的时候被烫伤留下的浅疤。
她转身下台,回到座位时,手心还在微微发烫。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交流时间。礼堂里瞬间嘈杂起来,学生们围着长桌上的点心饮料,老师们则簇拥着沈延之,像行星围绕着恒星。
温眠拿了一杯橙汁,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站着。窗外天色阴沉,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有雨前的闷湿感。她小口喝着饮料,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人群中心的那个人。
他被包围着,但看起来并不局促。听人说话时会微微低头,回应时会看着对方的眼睛。偶尔有人递过名片,他会用双手接过,认真地看一眼,然后交给身后的助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周到得体。
但温眠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的背始终挺得很直。不是刻意摆出的姿态,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挺拔。好像无论周围多么拥挤喧闹,他内心都有一个绝对安静、绝对秩序的空间。
“看什么呢?”同班的林薇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了然一笑,“哦,沈先生啊。确实很帅对吧?而且听说还是单身。”
温眠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快要下雨了。”
“下雨?”林薇愣了愣,看向窗外,“啊,真的。完了,我没带伞。”
“气象预报说傍晚有暴雨。”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温眠说。其实她不仅看了,还在手机里设置了提醒。雨天的校园总是特别麻烦,食堂到宿舍那段路会积水,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会漏雨,而她的伞上个星期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林薇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但温眠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了那个方向。沈延之似乎结束了与校领导的交谈,正朝出口方向走来。助理跟在他身侧,低声汇报着什么。
经过她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很细微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但温眠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短,然后移开。接着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然而几秒钟后,那位助理折返回来,径直走到温眠面前。
“温同学是吗?”助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干练利落,笑容职业但不算疏离,“沈先生让我问一下,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温眠愣住了。
“你的裙子,”助理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侧面开线了。”
温眠猛地低头。果然,腰侧的位置,缝合线崩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浅色的衬裙。不算大,但在这种场合,已经足够尴尬。
她耳根一下子烧了起来。
“二楼有备用的礼服,我带你去换。”助理语气自然,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跟我来吧。”
温眠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助理已经转身引路。她只能跟上,手指死死捏着裙子的开裂处,指节泛白。
楼梯间很安静,与楼下的喧闹隔绝开来。
“沈先生观察力很好。”助理走在前面,闲聊般说道,“他刚才看到你一直在拉裙摆,就注意到了。”
温眠没说话。
备用礼服是一条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尺码偏大,但比刚才那件合身得多。温眠在更衣室里换好,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黑色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几岁,也苍白了几分。
出来时,助理等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你的衣服。”她递过来,“已经简单缝了一下,回去再处理吧。”
温眠接过纸袋,看见裂口处已经被细密的针脚临时固定。针脚很整齐,不像匆忙缝补的。
“谢谢。”她轻声说,“也……请替我谢谢沈先生。”
助理笑了笑:“沈先生已经离开了。他下午还有个会。”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他说,如果回宿舍不方便,可以坐他的车。司机在校门口等着。”
温眠抬起头。
“沈先生说,看天气要下大雨,你没带伞。”助理的语气依然平静,“只是顺便。你不用有压力。”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温眠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里拎着纸袋和那件缝补过的裙子。窗外的天色更暗了,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下午四点十分。宿舍五点开门,而现在,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去坐那辆车,还是冒雨跑回宿舍?
理智告诉她应该选择后者。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即使他是学校的资助人,即使他有助理、司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当——但总归是不合适的。
可是雨越下越大了。
温眠走到窗边,看见楼下已经有人开始奔跑。雨水在地面上溅起白色的水花,迅速汇成水流。她的帆布鞋不防水,书包里的书也不能湿。
她想起刚才那只手,温热,干燥,有力。想起他说“恭喜”时的声音。想起那短暂的目光停留,和助理转述时平静的语气。
然后她想起更久以前的一些事。想起初中时某个同样的大雨天,她躲在教学楼屋檐下等雨停,等了两个小时,直到天黑透,雨也没小。最后是守夜的大爷借给她一把破伞,伞骨断了两根,她一路举着回去,半个身子还是湿透了。那天晚上她发了烧,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两天,没人知道。
手机震动了一下,气象台推送了暴雨橙色预警。
温眠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走下楼梯,穿过已经空了一半的礼堂,从侧门走了出去。雨幕立刻笼罩了她,即使有屋檐遮挡,风还是把雨水斜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肩膀。
校门口停着几辆车。她认出了其中一辆——黑色的轿车,款式低调,但线条流畅。车牌号很特别,尾数是她的生日数字。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司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车边,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
“温同学?”他问,得到点头回应后,拉开了后座车门,“请。”
温眠迟疑了一瞬,弯腰钻进车里。
车内空间宽敞,座椅是真皮的,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洁净的味道。空调开着,温度适中。司机回到驾驶座,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沈先生说您可能需要。”他说,“宿舍地址是?”
温眠报了地址,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脸。毛巾很软,吸水很好。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窗外的一切都模糊成流动的色彩。温眠靠在座椅上,感到一种奇异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某种紧绷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松弛下来后的虚脱感。
手机又震动了。是班主任发来的信息:“温眠,听说沈先生让人帮你换了衣服?还安排了车?注意安全,到了宿舍给我发个消息。”
她回复了一个“好的,谢谢老师”。
放下手机,她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像某种无声的倾诉。她忽然想起杂志上那篇专访的最后一段,记者问他:“沈先生,您认为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他的回答是:“让某个地方,因为你的存在,变得稍微好过一点。”
当时她觉得这话很官方,很空洞。但此刻,坐在他安排的车里,身上穿着他让人准备的裙子,手里拿着他让人送来的毛巾——她忽然模糊地触摸到那句话的一点真实温度。
即使那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周到。即使这对来说他只是举手之劳。
车子在宿舍楼前停下。雨势没有丝毫减弱。
“稍等。”司机说着,撑伞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拉开车门,将伞完全倾向她这边。
温眠下车,接过伞柄:“谢谢您。伞我明天……”
“不用还。”司机笑了笑,“沈先生说,送给您了。”
温眠愣住了。
“还有这个。”司机又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是那种很好的烘焙店的袋子,“一点小点心。沈先生说,您中午可能没怎么吃东西。”
温眠机械地接过。纸袋沉甸甸的,还带着温热。
“那么,再见。”司机微微颔首,回到车里。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温眠撑着那把巨大的黑伞站在宿舍楼下,另一只手拎着纸袋。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音。她站了很久,直到看门阿姨探头出来喊:“同学,进不进来啊?别在门口发呆!”
她才恍然回神,走了进去。
宿舍里没有人。她的三个室友,两个本市周末回家了,另一个去参加社团活动还没回来。温眠把湿掉的帆布鞋脱在门口,换上拖鞋,然后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窗外一片混沌的灰暗。
她打开纸袋。里面是一盒精致的马卡龙,六种颜色,整齐排列。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暴雨天,适合甜食。”没有落款。
温眠拿起一个粉色的马卡龙,咬了一小口。外壳酥脆,内馅甜得恰到好处。她其实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这一口下去,某种温暖的东西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然后扩散到四肢百骸。
她慢慢吃完那个马卡龙,然后盖上盒子,放进柜子里。
该做作业了。该洗衣服了。该复习下周的测验了。
但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流淌,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的气象推送:本次暴雨预计持续到夜间,请市民注意安全。
温眠点开通讯录,看着那个今天刚存进去的号码——助理给她的,说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这个号码。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然后关掉屏幕。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物理练习册。牛顿定律,摩擦力,加速度。那些公式和数字在眼前晃动,却进不去脑子。
最后她合上本子,从书包里翻出那张今天领到的证书。优秀学生代表——她知道这个名额本来不是她的。是班主任力荐,说她“虽然成绩不是最拔尖的,但态度认真,家庭情况特殊,需要鼓励”。
需要鼓励。
温眠的手指抚过证书上烫金的字。沈延之的名字印在右下角,是他的亲笔签名,笔画流畅有力。
她又想起那只手,那个握手,那三秒钟的触碰。
然后她想起更小的时候,父亲还没离开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大雨,父亲背着她走过积水很深的巷子。她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听着雨声和父亲稳健的脚步声,觉得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后来父亲走了,再也没回来。
母亲说,男人都是这样,承诺的时候真心实意,离开的时候也毫不犹豫。
温眠把证书收进抽屉最底层。
雨声渐渐小了,从狂暴的倾泻变成温和的淅沥。她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四十分。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那个马卡龙的盒子,又拿了一个绿色的。
甜味在口腔里化开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号码,开始编辑短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剩下最简单的一句:
“沈先生,谢谢您的伞和点心。我是温眠。”
发送。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
回复来了,同样简短:“不客气。雨大,注意安全。”
温眠盯着那七个字和一个句号看了很久。然后她放下手机,起身去泡了一碗面。热水冲进碗里,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
窗外,雨终于停了。云层散开的地方,露出一点点深蓝色的夜空,和一两颗隐约的星。
温眠吃完面,洗漱,上床。关灯之前,她又看了一眼手机。那条短信还停留在屏幕上。
她按灭屏幕,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这个夜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没什么不同。雨停了,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她要早起去教室早读,要交物理作业,要值日打扫卫生。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就好像你在一条走了很多年的路上,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一条以前没注意到的小径。你不知道它通向哪里,甚至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你知道了它的存在。
这就够了。
至少今晚,在这个刚刚被暴雨洗过的夜晚,温眠闭上眼睛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想起空荡荡的家,想起永远在加班的母亲,想起抽屉里父亲那张已经褪色的照片。
她想起的是一把很大的黑伞,一盒有点过甜的马卡龙,和一只温热干燥的手。
还有那句打印在卡片上的话:“暴雨天,适合甜食。”
她睡着了,没有做梦。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延之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
雨后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打翻了一地的碎钻。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已读的短信。发信人是一串没有存储的号码,但助理已经汇报过,是那个叫温眠的女生。
他看了几秒,然后关掉屏幕,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威士忌。
冰球在杯中缓缓旋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想起了下午在礼堂,那个女孩走上台时的样子。脚步很稳,但手指紧紧捏着裙摆。握手时,她的手很凉,掌心有薄汗。她的眼睛看向他时,迅速垂下了睫毛——不是羞涩,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回避。
还有那条裙子。廉价的布料,不合身的剪裁,侧面开线的尴尬。
他喝了一口酒,酒精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助理问他为什么要特意关照这个女孩,毕竟今天上台领奖的学生有十几个。
他说:“她看起来需要。”
需要什么?一把伞?一件合身的衣服?一顿饱饭?
也许吧。
但沈延之觉得,她需要的可能不止这些。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不是脆弱,不是可怜,而是一种在长久匮乏中生长出来的、近乎固执的安静。好像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伞的雨天,习惯了不合身的衣服,习惯了在人群中找一个不被打扰的角落。
这种安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在车库吃泡面的那些夜晚,听着雨声,看着账面上越来越少的数字,心里也有过同样的安静。不是认命,而是一种在绝境中积蓄力量的状态。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
沈延之扫了一眼,回复:“明天下午去学校的行程照旧。另外,帮我查一下那个叫温眠的学生的详细资料。”
“好的,沈总。”
他放下手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雨后的空气清澈了许多。沈延之站在落地窗前,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话:
“真正的庇护所,不是在无雨的地方,而是在下雨时,你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回去。”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但至少今天,他给了她一把伞,和一盒甜食。
这就够了。
至少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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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