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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游乐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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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是周五晚上发来的。
温眠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手机屏幕亮着。沈延之的名字下面只有一行字:“明天有空吗?”
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距离上次在他办公室的“醉话”已经过去两周,这两周他们只联系过一次——她告诉他兼职结束了,他回复“好好休息”。
现在他问明天有没有空。
温眠犹豫了一会儿,回复:“有空。有什么事吗?”
几乎是立刻,回复来了:“去游乐园吧。”
游乐园?
温眠愣住了。这个提议太出乎意料,不像沈延之会说的话。
“为什么……突然去游乐园?”她问。
“因为你没去过。”沈延之回复得很快,“而且,夏天要结束了。”
温眠看着这句话,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她确实没去过游乐园。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允许,长大后也没动过这个念头。
“就我们两个人?”她问。
“嗯。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叫上你同学。”
温眠想了想:“不用了。就……我们吧。”
“好。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
“嗯。”
放下手机,温眠走到窗边。夜色已深,对面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她想起沈延之说的“夏天要结束了”。
确实,八月已经过半,九月就在眼前。她要去南洲了。
也许这是他说的“等”的一部分——在她离开之前,创造一些共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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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温眠就准备好了。她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帆布鞋,头发扎成马尾。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还是像个高中生。
九点整,门铃响了。
温眠打开门,沈延之站在门外。他今天穿得更休闲了,黑色的POLO衫,卡其色长裤,运动鞋。头发没有刻意打理,自然地垂着。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早。”他说。
“早。”温眠侧身让他进来,“等我一下,我拿个包。”
沈延之站在玄关,环顾这个小小的客厅。一切都和上次来一样,简单,整洁,但多了些生活的痕迹——茶几上放着几本大学物理的预习资料,墙上的日历圈出了开学日期。
温眠从房间出来,背了个双肩包:“可以走了。”
下楼时,沈延之很自然地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
“那就直接去。”
车子驶向郊区的游乐园。周六的上午,路上车不少,但不算拥堵。温眠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街景。阳光很好,天空湛蓝,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
“您……怎么突然想去游乐园?”她还是忍不住问。
沈延之看了她一眼:“不是突然。想了很久了。”
“为什么?”
“因为想看你玩。”他说得很自然,“想看你在那种地方,放松地笑的样子。”
温眠的心跳快了一拍。她转头看向窗外,脸颊有些热。
“您去过游乐园吗?”她换了个话题。
“去过。”沈延之说,“很多年前了。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去过一次。”
“好玩吗?”
“记不清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只记得排队排了很久,玩了个过山车,下来后腿都软了。”
温眠想象不出他腿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沈延之问。
“没什么。”温眠摇头,“就是……想象不出来。”
“今天你可以亲眼看看。”沈延之说,“如果你敢坐过山车的话。”
“我……可能不敢。”
“试试看。”沈延之的声音温和,“不敢的话,我们就不坐。”
温眠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期待——对游乐园,也对他说的“试试看”。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游乐园门口。周末人很多,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或者年轻的情侣。沈延之停好车,走到售票处买了两张通票。
“走吧。”他把票递给她。
走进园区,喧闹声扑面而来。音乐声,欢笑声,尖叫声,还有各种游乐设施运转的机械声。温眠站在入口处,看着眼前色彩鲜艳的世界,一时有些恍惚。
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这些只在电视里见过的设施,现在就在眼前。
“想先玩什么?”沈延之问。
温眠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旋转木马:“那个……可以吗?”
“当然。”沈延之笑了,“走吧。”
旋转木马前排队的人不少,大多是孩子和家长。温眠和沈延之站在队伍里,显得有些突兀。几个小朋友好奇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我们是不是……太老了?”温眠小声说。
“不会。”沈延之说,“玩旋转木马没有年龄限制。”
轮到他们时,温眠选了一匹白色的马,沈延之选了旁边一匹黑色的。音乐响起,木马开始上下起伏,缓缓旋转。
阳光透过顶棚的彩色玻璃洒下来,在木马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温眠抓着栏杆,感受着木马起落的节奏,忍不住笑了。
很幼稚,但很开心。
她转过头,看见沈延之正看着她。他没有看周围的景色,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
温眠的脸颊又热了。她转回头,看着前方,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三分钟很快过去。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时,温眠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些。
“好玩吗?”沈延之问。
“嗯。”温眠点头,“比想象中好玩。”
“接下来想玩什么?”
温眠看了看远处的过山车,轨道蜿蜒曲折,上面传来阵阵尖叫。她犹豫了一下:“那个……我可能不行。”
“那就等你想玩的时候再玩。”沈延之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那个不吓人。”
摩天轮前排队的人更多。他们排了二十分钟才轮到。走进小小的座舱,门关上,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座舱缓缓上升,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
温眠趴在玻璃上,看着下面逐渐缩小的游乐园。旋转木马变成了彩色的小点,过山车像一条扭曲的线,人群像移动的蚂蚁。
“好高。”她轻声说。
“怕吗?”沈延之坐在对面,看着她。
“不怕。”温眠摇头,“就是……感觉好奇妙。”
座舱升到最高点,整个城市都在脚下。远处的建筑,道路,河流,都清晰可见。阳光洒在玻璃上,暖洋洋的。
“温眠。”沈延之忽然叫她的名字。
温眠转过头。
座舱停在最高点,微微晃动。沈延之看着她,眼神认真。
“去南洲之后,要照顾好自己。”他说,“按时吃饭,别熬夜,遇到困难别硬撑。”
温眠点点头:“我会的。”
“学习上,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还有,”沈延之停顿了一下,“如果想家了,或者……想我了,就打电话。”
温眠的心轻轻一颤。她看着沈延之,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有种深沉的温柔。
“沈先生,”她轻声问,“您真的愿意等吗?等我四年?”
“等。”沈延之说得很肯定,“四年不长。”
“可是……四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温眠说,“我可能会变,您也可能会变。”
“那就一起变。”沈延之说,“如果四年后,我们都还觉得对方是那个对的人,那就在一起。如果有一方觉得不是,那就分开。很公平。”
他说得很理性,但温眠听出了其中的承诺。
“您不觉得……这样很冒险吗?”她问。
“人生本来就是冒险。”沈延之说,“但如果因为怕冒险就放弃可能的美好,那也太可惜了。”
座舱开始缓缓下降。地面上的景物逐渐变大,喧闹声重新传来。
温眠看着沈延之,忽然明白了他的用心。他带她来游乐园,不是为了玩,是为了创造记忆。为了在她离开之前,留下一些温暖的、快乐的画面。
这样她去了南洲,想起他时,不只是那些严肃的谈话和资助协议,还有旋转木马上的阳光,摩天轮上的风景,和他温柔的嘱咐。
“沈先生,”她说,“谢谢您。”
“不客气。”沈延之笑了,“今天不说谢谢。就玩,就开心。”
“好。”
从摩天轮上下来,温眠的心情完全放松了。她主动提出去玩一些不那么刺激的项目:碰碰车,旋转杯,小火车。沈延之都陪着她,没有一丝不耐烦。
中午,他们在园区的餐厅吃饭。沈延之点了汉堡、薯条和可乐——典型的游乐园食物。
“您吃这个?”温眠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选更健康的。
“偶尔一次。”沈延之把可乐递给她,“游乐园就要吃这些。”
温眠咬了一口汉堡,味道意外地不错。薯条炸得金黄酥脆,蘸着番茄酱,很好吃。
“您小时候……”她问,“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沈延之摇摇头:“很少。家里条件不好,没机会。”
“那您……怎么知道游乐园要吃什么?”
“看电视。”沈延之说,“电视里的家庭去游乐园,都吃这些。”
温眠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今天做的一切——提议来游乐园,陪她坐旋转木马,吃汉堡薯条——都是因为他想给她一个“正常”的、快乐的体验。
因为这是他小时候缺失的。
“沈先生,”她轻声说,“您其实……不用这样。”
“不用怎样?”
“不用特意补偿我什么。”温眠说,“您已经帮我很多了。”
沈延之看着她,眼神很深:“温眠,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补偿你。是因为我想做。”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想看你开心。就这么简单。”
温眠低下头,鼻子有些发酸。她努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情绪压下去。
“那……”她抬起头,努力笑了笑,“下午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沈延之挑眉:“你确定?”
“嗯。”温眠点头,“试试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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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他们站在过山车的排队区。轨道在头顶呼啸而过,尖叫声此起彼伏。温眠看着那些倒挂、旋转、俯冲的轨道,手心开始出汗。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沈延之说。
“……不后悔。”温眠深吸一口气,“您会陪我坐吗?”
“当然。”沈延之说,“如果你害怕,可以抓住我的手。”
队伍缓慢前进。轮到他们时,工作人员帮他们系好安全带,检查安全杆。过山车缓缓启动,爬升,爬升,到达最高点。
然后,俯冲。
温眠紧闭着眼睛,感觉身体失重,风在耳边呼啸。她忍不住尖叫,手紧紧抓着安全杆。
“睁眼!”沈延之的声音在风里传来,“看前面!”
温眠勉强睁开眼睛。世界在眼前旋转,蓝天,地面,人群,混成一团。但奇异地,恐惧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一种释放。
她再次尖叫,但这次是兴奋的尖叫。
两分钟的时间,像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梦。当过山车缓缓驶回起点时,温眠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心里却异常畅快。
“怎么样?”沈延之问,帮她解开安全带。
“……好玩。”温眠说,声音有些抖,但眼睛很亮,“还想再坐一次。”
沈延之笑了:“那就再去排队。”
他们真的又坐了一次。第二次,温眠全程睁着眼睛,感受每一个俯冲和旋转。下来时,腿确实有点软,但笑容止不住。
“您呢?”她问沈延之,“您觉得好玩吗?”
“好玩。”沈延之说,“但看你玩,更好玩。”
温眠的脸红了。这次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您今天陪我来。”
“不客气。”沈延之说,“我也很开心。”
夕阳西下时,他们离开了游乐园。温眠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摩天轮和过山车,心里满满的。
这一天,像一场梦。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车子驶回市区。傍晚的交通有些拥堵,他们停在红灯前。
“温眠。”沈延之忽然开口。
“嗯?”
“今天开心吗?”
“开心。”温眠点头,“很开心。”
“那就好。”沈延之说,“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去了南洲,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想想今天。想想旋转木马,想想过山车,想想……开心是什么感觉。”
温眠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
“您……”她轻声问,“您会来南洲看我吗?”
“会。”沈延之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
沈延之笑了:“好。那我有空就去看你。”
车子在她家楼下停下。温眠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沈先生,”她说,“今天……谢谢您。真的。”
“说了今天不说谢谢。”沈延之看着她,“就说再见。”
“……再见。”
“再见。”
温眠推开车门,下车。关门前,她弯腰说:“路上小心。”
“嗯。”沈延之点头,“早点休息。”
温眠站在路边,看着车子驶离。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云朵像燃烧的火焰。
她转身上楼。走到二楼时,她停下,从窗户往下看。
街道空空荡荡,车已经走了。
但她心里,满满的。
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看见她回来,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很好。”温眠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和谁去的?”
温眠犹豫了一下:“……沈先生。”
母亲切菜的动作顿了顿,但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晚饭时,母亲一直很沉默。温眠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妈,”她最终还是说,“我今天……很开心。”
“开心就好。”母亲轻声说。
“沈先生说……他会等我毕业。”温眠的声音很轻,“等我长大了,再做决定。”
母亲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复杂:“眠眠,妈不是不相信沈先生。他是好人,妈知道。但是……四年太长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温眠点头,“所以我才需要时间。需要长大,需要看清楚。”
那天晚上,温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回放着今天的画面:旋转木马上的阳光,摩天轮上的风景,过山车上的尖叫,还有沈延之温柔的眼神。
温眠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四年,真的不长吗?
也许对二十八岁的他来说,四年确实不长。但对十八岁的她来说,四年是整整一个大学,是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
她会变成什么样?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
但她知道,今天在游乐园的感觉,她会记得很久很久。
记得那种纯粹的、简单的快乐。记得他说“想看你开心”。记得夕阳下他温暖的目光。
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脸上,像一场安静的祝福。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