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聊斋》生如蜉蝣

4、故事四 过阴

　　韩影不知怎么就坐在一列火车上了，还是那种老式绿皮火车，她记得在这之前自己是准备去逛太平洋百货买两件衣服的，只是有个奇怪的穿着红色西装戴红帽的男人好像一直在跟着她。
　　她一向防范意识很强，为了证实对方是否真的在跟踪她，她假装不经意地停在一个旧书摊前翻看书籍，用余光偷瞄那个奇怪的红衣男人，对方果然也跟着停下来。
　　但是中间再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坐在火车上，她完全断片了。
　　“难道是中了什么‘听话水’一类的药物？我难道被拐卖啦？”
　　她越想越害怕：“完了，完了，一定是中招了，肯定是那个穿红西装的怪男人，他肯定是人贩子。”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缓慢移动的贫瘠山川和昏黄天空，再次笃定，自己这肯定是要被拐去哪个穷乡僻壤给个老光棍当媳妇儿了。
　　只是令韩影感到奇怪的是：她这截车厢竟然统共没坐几个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不禁想：“难道这些都是被拐卖来的？”
　　这时，列车传来播报员没有技巧且毫无感情的广播：列车的下一站是野狗村，再下一站是半步多，我们的终点站是黄泉客栈。
　　韩影越听越迷糊，这都报的些什么站名，这名字起的也太抽象了吧。
　　突然有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翻开你的手提包，里面有三张金箔纸，一会儿用来补一张去半步多的车票。”
　　韩影依言翻找自己的手袋，果然有三张金箔纸，并且是剪裁成古钱币的样子，她没有在意，进一步翻找自己的身份证。
　　那声音又道：“身份证在这里没用。”
　　这时，一个身形极为瘦高的着绿色制服人拉开了车厢门，像脚不着地似的走进来，用阴恻恻的声音问着：“有要补票的吗？”
　　韩影举起了手中的三张金箔纸：“有。”
　　那人“飘”了过来：“去哪里？”
　　“半步多。”
　　那人斜睨着盯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下金箔纸，撕下一张票给她。
　　票很像七八十年代那种粮票，上面只有目的地名——半步多，还是用繁体字标注的。
　　“嗡——”随着火车的一阵轰鸣声，到达了站点野狗村。
　　那个男声又在耳边说着：“快，就在这站下车。”
　　“可是——”
　　“别可是了。”
　　韩影只好下车，心里却特别害怕——毕竟这“野狗村”三个字，听起来就够渗人的。
　　奇特的是，野狗村根本就不算一个火车站，倒更像一个简陋的公交站点，更不可思议的是：究竟是什么牛逼的村子，这火车轨道能直接修进来。
　　此地的天空像蒙着一层斑驳老油纸，就像那种暴雨前的暗黄天气，已分不出是什么时候，韩影又去翻找自己的手提包，想找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里面除了那张车票外，空空如也。
　　放眼一观，目光所及，均是茫茫戈壁，偶有一些隆起的小山丘，由远及近，莽莽苍苍，沾点人气的，就只有自己和这个站牌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忽然闻到一股极香的烤肉味儿，虽然此时腹内空空，这烤肉味也的确诱人，却怎么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她顺着香味儿一路找寻，走了大概有一里多路，果然看到一个简易帐篷前面，围坐着三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就是他们支着碳炉在烤肉。
　　“你——们好！我……”
　　其中一个较为英俊的中年男人看到他，惊愕地站起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韩影觉得这男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意外的熟悉和亲切，就像自己的某位亲人一样，有种名字到了嘴边却难以呼之欲出的憋闷感。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被人拐了。”
　　男人笑道：“能把你拐到这里来的，也是个人才。”
　　韩影目光已顾不得礼貌，不由自主地就锁定在烤架上刺拉拉冒着油的烤肉上。
　　不知怎的，刚才闻着香味时不怎么饿，此时此刻，却感到饥肠辘辘，像很久很久没吃饭了一样。
　　男人赶紧挡住她“贪婪”的目光：“这肉不是你能吃的。”
　　这时，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几声狗叫，听着十分凶恶，跟着就传来几个男女的恐惧惊呼声，呼声越来越近，像是往这边来了。
　　男人转身对他两个朋友说：“你们赶紧把肉捡了去喂狗，让那些家伙好过去，自己也小心点，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好过的。”
　　另外两人应承着，迅速将香喷喷的肉块捡进一个竹簸箕里，小跑着去了一个山丘后面。
　　男人对韩影说：“我去备些你能吃的食物带着，等下一轮黑海潮蚀来到之时，你就下去，回到你本来的地方去。现下你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知道了么？”
　　说完，他转身进到帐篷里去了。
　　韩影本来答应的好好的，可过了没多久，就被不远处的一团红光所吸引，她并未走动半步，那一团红光就由一团模糊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而具象化，最后成了一座客家围屋的形状，这种转化就好像近视的人从没戴眼镜到戴上眼镜看到的景象转化一样，红光就是围屋上悬挂的若干红色灯笼散发出来的。
　　到这时，韩影也还是没有动作，直到一阵撩人的歌声从围屋处传来，那歌声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到更像是某种类似鲸鱼的生物发出的有旋律的叫声，听着悠远却又十分蛊惑，韩影只听了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朝围屋走去。
　　就在她将要踏进围屋门口的一刹那，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叫住她
　　“姐姐，你有没看到韩孝廉？”
　　“韩孝廉？韩孝廉……嘶——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可是我没见过他呀！”她转过身来，见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大眼睛男孩在问她。
　　“你骗人，你明明见过，我刚才还看到你跟他在聊天。” 小男孩嘟起了嘴巴。
　　“哦——你是指那个男人。”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男人交代给她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竟然跟中了邪一样，都走这么远了。
　　这样神志一清后，她就感到那所谓的好听歌声，不再有任何蛊惑之意，而是十分的刺心，且刚才神秘能激发人探索欲的围屋，也变得诡异可怕，似随时能变成吞噬人的巨兽。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她本想抱起那男孩子重新回到帐篷那边，谁知反被那小孩一把抓住道：“来不及了。”
　　小男孩儿力气大得出奇，拽住她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不要回头看。”
　　跑了一段路后，韩影发现形状各异的小型沙丘和土堆多了起来，有点像她曾经去新疆旅游时经历过的雅丹地貌，越往深处跑就像个迷宫，越跑韩影就越觉得心惊肉跳，这种地形就是平时用GPS定位小心翼翼地走，也未必走得出去，自己跟着这么个孩子横冲直撞算怎么回事呢？
　　“你跟着我就是，我一定将你送回去。”只留给她背影的小男孩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却变了，正是之前那个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成年男人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
　　那男孩没有答她，而是说：“待会儿你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不要一惊一乍，只当看不到他们就是。”
　　果然，跟这小男孩儿左穿右钻，不时就会碰上一些——只能用奇形怪状这个词来形容的人，这些人说不上好看或者丑陋，只是五官的分布都异于常人，且身材的比列均失衡，很像在哈哈镜里看到的形象，一个个都像被抽去了灵魂似的，如同行尸走肉。
　　终于到了这片地貌的边界地带，进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海洋，那小男孩停下了，依然用成年男人的声音对韩影说：“我们到黑海了。”
　　韩影想起之前那个中年男人跟他提起过的黑海潮蚀，就问：“是不是要等一个类似旋涡状的现象出现？”
　　男孩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就看到平静的海面渐渐出现几条不同向的激流，激流碰撞形成旋涡，旋涡渐渐扩大，成了巨型涡轮，像一个海兽张开的巨口。
　　“还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呢，没想到潮蚀来的这样快！唉——你去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跳进去？”
　　“别怕。跳进去你就可以回去了，总算帮你避过一劫，老祝那家伙找不到你，应该也就作罢了。”
　　“我、我。你是、你是……”
　　“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韩影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说出这个男孩的名字来，可就是堵在了嘴边。
　　“好可惜啊！”那男孩将韩影推了下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韩影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往下坠落的瞬间，韩影的身体被飓风袭卷得翻了个身，她看到了前面那个说为她去准备食物的中年男人与小男孩儿并排站着，似乎还在埋怨对方推得太早，自己准备的食物没来得及送出。
　　她好像还听到他在对她喊：“好外孙，以后要好好的，一定要很久很久以后再来这里。”
　　“啊——”韩影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倒是把整个咖啡吧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这是做了个梦中梦？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也真的像走了很多路似的，很累很累。”韩影醒来后，神志反而清明了，“韩孝廉？”这不是外公的名字么？难道那个支棱烤肉的中年男人就是外公？她记的母亲跟她说过，外公去世的早，大概也就四十几近五十的样子离开的。
　　那、那个小男孩又是谁？
　　究竟那个红衣男人有没有出现过呢？
　　韩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翻自己的手提包，里面手机钥匙小镜子唇膏护手霜均还在，却多了一张像粮票一样的纸条，只是上面印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韩影看着纸条陷入沉思。
　　这时，一阵尖锐的消防车鸣笛声在耳边响起，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大洋百货。
　　许多人冲出来看时，正是大洋百货的四层精品女装层失火，火势很大，极速蔓延，浓烟已是滚滚而出。
　　韩影看的冷汗直冒：原来自己的第一重梦境竟然不是梦，原来真有那个奇怪的红衣西装男人跟踪过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躲他，来咖啡吧看书看得睡着了，自己这会儿已经在大洋百货的四层看女装了。
　　原来他们说的帮自己避过一劫是指这个。
　　如果梦里的中年男人是早年去世的外公，那么那个主要救了自己的小男孩儿到底是谁？明明在梦中的时候都要喊出他的名字了。
　　此事两天后，韩影在家不经意翻看老照片时，看到了小学三年级文艺汇演时的合照，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男孩，他没有看镜头，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想起来了，他叫周舟，跟她是同桌，但是因为身体不好退学了，后来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