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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幻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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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星烛尚未回应,先被慕晚堵死了话:“你做不到,你救不了。”
他无奈笑着,面对这样的慕晚,难以开口,最后道:“我从不骗你,此刻亦是。”
慕晚:“那你就告诉我,你不想救他们啊!”
华星烛抿唇,不言。他曾随父游历漂泊,见过太多苦难,茫然过,悲悯过,做不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刚张开口,慕晚忽然伸手捂住他嘴。
“你别说了,”她笑声喑哑,“你们都心怀大义,只有我,只有我是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华星烛想说“不是”,可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两眼一闭晕过去。
“少主!”
众人无不惊诧,但见慕晚一转头,眼神可怖,怒斥:“闭嘴!”
而后竟带华星烛离开。
他们想拦,元寒汀上前两步:“我说,她离开,你们留下。”
他神色从容,似早料到这一幕,众人竟从那冷肃的面容中看出几分诡笑。
“少主,他不能走!”
开口的是个元家修士,元寒汀面无表情看着他,这时候,再迟钝也意识到处境不妙。元寒汀为何将他们困在这?元家主呢?还有姜氏本家人,都去了哪里?
元寒汀眸中似有绿光一闪,通身怨气,悄无声息逸散。
慕晚带着华星烛,还未回到青祚峰,华星烛道:“放我下来吧。”
慕晚充耳不闻。
华星烛叹了口气:“你听我说。”
他语气温和,是慕晚最习惯的模样,可她此刻全然不想听,只冷笑声,道:“你不在乎我,你们都不在乎,都留我一人!”
华星烛温柔道:“我们都爱你。”
慕晚停步,直视他的眼:“那他们为何弃我而去?你如今又为何不听我的?”
华星烛眼中满是哀伤:“那会死很多人。”
慕晚说:“那让他们去死好了。”
华星烛沉默片刻,拥住她:“若我冷眼旁观,往后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如烈火烹油。我知这绝非你真实想法,你会指导弟子修炼,会给灾民治伤,会因旁人报恩而喜悦,你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冷漠。”
他用那平和的语调,一点一点磨平慕晚身上的尖刺。
“那又如何?”慕晚固执道,“今非昔比!我杀兄弑母,为的是什么?!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现在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死。”
“不。”慕晚不假思索。
任何风险于她而言,都是无法再承受的后果。如若不该死的都死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可是他们走时,也都念着你,要你好好活下去。”华星烛吻去她眼角泪花,“我会一直陪你。”
慕晚闭上眼,知道这场博弈,是他赢了。
她推开华星烛,决然转身,回了青祚峰。她没再争执,而是如年幼那般避开人群,将自己关在洞府中,蜷起身,闭上眼。
梦中。
那些熟识在意的面孔,纷至沓来。
她听到他们还一如往昔,说:要活下去。
梦醒。
慕晚起身,跌了一跤,她趴了许久,才慢吞吞站起来,走出去。
华星烛不见了。
浮岚峰上有微弱的红光。
当慕晚重回浮岚峰,燕白将一颗火红的宝珠交到她手上:“他会回来找你。”
慕晚恨道:“我不会等他的。”
他找不到她的。她从来都知道,人与人的缘分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找不回来。
她故作平静,燕白却读出潜藏至深的哀伤、浓得化不开的痛。
她不由想起华星烛最后的话。他说:
“师妹,多谢你劝我。但若换了你,会贪生怕死吗?我们这些人,就没有怕死的,只怕有愧于心,那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们都看见了,比死还可怕。但我确实怕,怕留她一人,所以师兄求你,无论如何留住我一魂半魄,哪怕是以这种方式,我也要陪着她,往后也才能找到她。”
燕白觉得,慕晚许是迁怒上他们所有人,她恨,也不会再管月陵了。
浓烈的恨意,都随这簇火,烧穿她肺腑,唯剩漫漫无期的等待来煎熬她。
慕晚又回了洞府。
分明昨日还有两人的音声,此刻又像是荒废许久,冷得让人发颤。
“你别来找我。”
她拿出火珠,想砸了它,却终究没舍得,猛一起身,扑趴着翻箱倒柜,急切寻找。
找到了。
华星烛写过的信,还有师父爹娘的遗物。
她一遍遍翻,看,还是能从中找出太多爱意,来支撑她走下去。
爹娘说:人得自己站起来。
师父说:自今日起,你迈入修道之门,你的寿命还很长,要接受生命中一切的离去。
华星烛说:不能被自己困住,要跳出深渊。你要见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要学会与一切告别,与一切情绪抗争,不惧怕一切风霜袭打,去更广阔的天地。
慕晚缓缓睁眼,又一次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迫不及待要回到那场梦中,不可自拔,可有声音在呼唤她。
他们说:别困住自己。
那些痛心疾首的别离,都在教她放手。她的亲人、爱人、友人,至死都在告诉她:你不为我们活着,你为自己而活。
她只好让自己从美梦中醒来,去直视一无所有的世界。
她一步步站起来。
师父的教诲、爹娘的怀抱、爱人的面容,一帧帧都闪过。
我好想你们。
浮岚峰。
因乾炎出现,此处形势有所好转,却也令人失望。
元寒汀带人守着,但只要他们不离开,便不会有任何举动,只是那双灰黑的眼,时而从身上掠过,冷得瘆人。
莫风月情绪十分低沉,许是见到了华星烛与慕晚如今的样子,他问燕白:“我们会走到那一步吗?”
燕白道:“你知道吗?一个人做什么决定,其实是注定好的。有人这一生,从始至终都在走同一条路,但也会有改变的时候,那便是顿悟之后,推翻往日的道,破而后立,走向新的未来。”
莫风月眼睫颤了颤:“什么意思?”
“曾经会,往后不会了。”燕白说,“若有那一日,我带你一起去死,绝不留你一人。”
莫风月心口禁不住一跳,眉如月,眸似星。
在这遮天的藤蔓下,华星烛耗尽灵力召唤出的乾炎,火光微渺,还在衰弱。
他们苦守数日,盯着这灵火,神木涨势停止,他们便狂喜,可只停止了两日,又开始生长,他们又忧虑,全副身心都被牵着。
燕白曾尝试借乾炎之力伤神木,但见效甚微,总觉还缺什么。
恶魂已完全消失,浮岚峰所有花木都开始枯败,一切都好似迈入坟墓,天幕是半阖的棺盖。
乾炎颤巍巍,化作一缕青烟。
那么轻,那么沉。
众人仰望至高处,妄图看穿前路。
走到这一步了,他们还剩什么?
无路可走了。
高悬的日静默,扯着天往西方斜去,像一场帷幕闭合。
光影追着地平线消失。
走到尽头了。
还有什么没熄灭?
神龛前的烛火——
照不亮佛面,照进人眼底。
华美凄艳的红!
在这幽微的血一样的红光里,一个纤瘦人影,从路的尽头走过来。
亦真亦幻,似妖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