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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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日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时间还很早，伊莱尔准备等节前再踩点回去一趟。
她要考虑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亚度尼斯刚从瓦伦侯爵的红酒山庄回来，顺便带回了一个令她十分不解的消息——说是歌蕾蒂娅公主以后每周都要来一次公爵府，为了跟她学习圣女的职能。
“我没有立即答应，所以还是看你的意愿，”亚度尼斯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这会儿正坐在伊莱尔卧室的窗台边，侍奉的仆人都被他遣退出去了，这才说起正经事，“要是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拒绝了。”
“歌蕾蒂娅公主？”
伊莱尔手里还在有条不紊地给一顶红色假发编辫子，长卷的发丝像海藻一样铺在她的腿上，闻言困惑地抬起头：“为什么要来找我？”
亚度尼斯道：“因为她被光明神教会指定成了圣女备选人，而教会的上一位圣女早在三年前就辞职了，没有人能引导她。”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觉得牵强，忍不住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光明神教会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连个能教导圣女的人都没有。”
“你不用为此而心软答应。”
手上复杂的编织发型已经初具模样，伊莱尔低头看了一眼，这才道：“那你希望我同意吗？”
能同意当然再好不过了，总比顺着教会的心愿，把皇室推去跟他们站一边好。
“你不要问我，我都说了，这只看你愿不愿意，”亚度尼斯哼了一声，“小事而已，就算皇室和教会真结成一条心了，也不过两个废物搭伙过日子。”
伊莱尔：“……这话是能公开说的吗？”
她现在相信北境公爵确实是很有权势的存在了，光凭着这张嘴，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没有比这更有含金量的证明了。
亚度尼斯撩起眼皮，有意无意地盯着她：“这里又没有外人。”
“好吧，”听他这么说，伊莱尔就不再担心了，压根没有注意到说话人投来的目光有多复杂勾缠。
难得亚度尼斯愿意主动提到光明神教会相关的话题，她思考着要不要趁着这个好机会，把上次米兰达跟她提起的那位露西亚圣女，拿来跟亚度尼斯打听一下。
教会那边的官方记载是指望不上了，但露西亚出身北境，跟北境公爵多少也算个老乡，说不定从亚度尼斯这里就能问出什么不一样的呢？
伊莱尔只花了0.01秒就做出了决断。
机会难得，谁知道下一次这人心情好是什么时候。
她眼睫微抬，就当亚度尼斯以为她已经考虑完毕时，伊莱尔却冷不防提到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来。
“你知不知道四十年年前，光明神教会有一个叫露西亚的圣女？”
“圣露西亚？”亚度尼斯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平静的表情，似笑非笑道，“米兰达跟你提到她的吗？”
被当面戳破消息来源，伊莱尔也丝毫不见慌张，她坦坦荡荡地承认道：“嗯。米兰达阁下说她也是纯净体质，所以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不会魔法，还能履行好圣女职能的。”
亚度尼斯嘴角抽动：“连借口都是现抄的歌蕾蒂娅，你对我还能再不走心一点吗？”
伊莱尔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其实她这是真心话，非要说也是歌蕾蒂娅预判了她的操作。
“露西亚生活的时期跟我隔得有点远了，她活跃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跟她同时期的北境老人也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所以有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亚度尼斯懒得跟她计较这些，直接道，“就连她也是纯净体质这件事，我也还是今天第一次从你这里知道。”
说到这里，他就不禁有些纳闷：“米兰达竟然把这消息先告诉了你，而没有告诉我，你们关系很好吗？”
明明平时也没见她俩有什么来往啊。
伊莱尔替不在场的大魔导师澄清：“这是她上周刚从七星城回来时，带来的消息，而在那之后不久你就去了红酒山庄，可能是没来得及。”
“她是魔法师，哪怕我去了千里之外的北境，也有一万种方法联系上我。”亚度尼斯冷冷道。
不说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米兰达不想说。
伊莱尔：“……”
没想到自己就这多嘴一问，居然还给米兰达带来了麻烦，伊莱尔心中顿时就隐隐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但既然是米兰达主动告诉伊莱尔的，那大概也是出于关心她纯净体质的原因，恐怕伊莱尔私底下也很希望突破自己体制的限制，找到能学习魔法的办法。
自觉找到了伊莱尔主动询问的原因，亚度尼斯的心情又好转一些，他靠在窗边，状似随意道：“虽然我不知道露西亚是怎么学会魔法的，但我手上也确实有点关于那位圣女的秘密。”
伊莱尔：“什么秘密？”
“我不想白白告诉你，”亚度尼斯不怀好意地看她一眼，“来搞秘密交换吧。你先告诉我，从进门起，你就在编的这个假发套，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鲜红的颜色看着还怪眼熟的，他又看了眼伊莱尔散在肩后的金粉色长发，怎么看都觉得还是原本的发色更好看。
伊莱尔原本还以为他要憋什么大的，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她顿感意外，随即答道：“瑞秋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新发型，希望我能给她亲手编上，所以我事先找了个假发练手。”
背后的真实原因简单到令人落泪。
“……你也别太惯着她，”亚度尼斯悻悻道，“好吧，其实露西亚并非像光明神教会官方宣布的那样正常病逝，她大概是死于教会内部的权力倾轧。”
“你有什么证据吗？”
“十年前，我亲自率领骑士团，剿灭了光明神教会在北境的分部。在战后清算的时候，弗朗西斯从教会里找出一份信件，用特殊的手段封存在了机械鸟腹部，是北境特有的一种秘术，虽然信件没有署名，但符合条件的寄信人只有可能是圣露西亚。或许也因为不明机械鸟上秘术的触发条件，分教会的人并没有把它销毁，而是谨慎地封存在了教会地下秘库。”
伊莱尔放下了手上的假发，全神贯注地听他讲着。
亚度尼斯接着道：“我们拆开了信件，内容很短，上面写着‘教皇有不臣之心，妄图染指权柄，欺上瞒下，必使义人得而诛之。’收件人是我的祖父，也就是当时的北境公爵，所以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担心皇室会跟教会站到一边。”
“——如果他们知道露西亚圣女的真实死因的话。”
说到这，他终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来。
连伊莱尔都没想到后续的走向居然是这个，大名鼎鼎的神眷圣女，居然也没能逃过凡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她不知该做出何种心情，哑然良久，才道：“只是剿灭了一个教会分部，居然连圣女的信件都能找到。”
“确实藏了很多好东西呢，不止有信件，谁让利益一向跟风险并存，而且毁在我手上的又不止一个光明神教会，”亚度尼斯跳下窗台，凑近了伊莱尔，又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故意道，“只可惜希文跑得太快了，不然我说不定现在就能知道，机械之神教会到底是把你藏在哪里偷偷养到了这么大，再送来给我当老婆。”
最后一句，亚度尼斯是挨着伊莱尔的耳朵说的。
许是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浅色发丝间的白皙耳廓抖了抖，略微拉开了些距离。
伊莱尔转过头，凝视着他，上下打量半天，这才问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突然像个油乎乎的黑化小学生？
“……”
无形的巨手毁灭了他刻意塑造出来的氛围，亚度尼斯阴恻恻地盯着她，不说话。
伊莱尔又平静道：“而且你就算把机械之神教会总部都夷平了，也不可能知道我真正的故乡在哪。”
毕竟北境公爵又不是时空系的魔法师，做不到穿越时空来见她。
亚度尼斯：“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活久见，他从来没想过这句总是由别人用来形容他的话，居然还能有一天由他自己说出——还是用来怼自己的未婚妻。
“好的，但我想说完最后一句话。”
“……说。”
“答应歌蕾蒂娅公主的请求吧，”伊莱尔叹了口气，“她才12岁。”
她做不到明知道光明神教会居心不轨，还放任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去直面那些龙潭虎穴。
亚度尼斯冷嗤：“12岁又不小了。”
他十岁的时候就被独身一人送往了七星城学艺，只在年底和年中才各有一个月假期，被允许回家探亲。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十五岁才结束，如今看见另一个跟自己处境相似、遭遇却截然不同的人，亚度尼斯不屑之余，又觉得有点牙酸起来。
伊莱尔察言观色的水平全取决于她愿不愿意，见亚度尼斯话说到一半，莫名其妙地不吭声了，就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难道亚度尼斯其实并不喜欢小公主……还是单纯不希望她来公爵府？
说起来，罗伊和歌蕾蒂娅之间还有一份没说清楚的婚约。虽然两家家长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但真要说半点龃龉都不存在，那也不可能。
皇室看不上内向阴沉的罗伊，亚度尼斯未必就会想看见歌蕾蒂娅。
“想帮歌蕾蒂娅公主，不一定非要要让她来公爵府，”伊莱尔的顺毛技巧已经非常纯熟了，一张口，就将亚度尼斯咕噜噜发酵中的负面情绪打断，“可以换我每周去一次光明神教会，这样的话，教会那边应该也会更容易接受吧。”
亚度尼斯果然皱起了眉，未多思考就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教会不是好对付的存在，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把自己的安危搭上。”
伊莱尔没有急着跟他争辩，而是很有条理地继续摆出自己的理由。
“我有自保的能力，而且你记不记得罗伊画的那幅画？现在关于公主的预言已经成真了，你就不想知道关于教会那边会发生什么吗？”
“那幅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亚度尼斯，”她强调道，“你对光明神教会肯定也早就有怀疑吧？除了教导公主，我们也很难有其它光明正大的理由潜入教会，就算有，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潜入人选。”
——超凡的行动能力，对魔法自带免疫效果，还身份贵重，就算被抓住，教会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对她做出处置决策。
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执行这类任务而诞生的人才。
伊莱尔总结道：“如果光明神教会真的有问题的话，那这就是一个对教会展开调查的好机会。”
说的条条状状都在理，亚度尼斯想反驳都找不到角度，但心里就是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像是灌了满满的酸水，淌不出去，自己又消化不了。
“那你呢？”
他跟伊莱尔本就是一站一坐的相对位置，低下头时，几乎与伊莱尔鼻尖贴着鼻尖。
亚度尼斯用两手扶着伊莱尔的脸颊，不让她有任何逃避的可能，他紧紧地、固执地盯着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的蓝眼睛，像是指望从这片冰蓝海域之下，捕捉到一丝半毫的动摇。
瞳孔深处镶嵌着的光环暂停了跳动，伊莱尔运转渐缓，她听到亚度尼斯怒气冲冲的声音。
“为了歌蕾蒂娅，为了公爵府，为了真相和正义，”他一瞬不移地直视着伊莱尔，“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哪一条目的是为了你自己吗？你知道光明神教会藏了多少禁术吗？就算不杀死你，在抓到你之后，他们也有一百种方法控制你的精神，囚禁你的灵魂，让你体会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又不留下任何证据。”
“我神圣的无私的勇敢的圣女殿下，除了牺牲和奉献，你还会什么别的吗？”
“这些对我本就毫无威胁，”伊莱尔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安抚似地轻拍亚度尼斯的手，“我做这一切也都是自愿的，因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你们的平安幸福。”
她本就是为了守护人类而诞生的伴生物，牺牲和奉献是镌刻在她生命上的准则。
“……”
亚度尼斯难以置信地发现，说这些话时，伊莱尔的神情仍自然无比，如同理所当然一般，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观念有多么反人性。
倘若不是因为手下的触感仍保有人类皮肤特有的弹性，他几乎要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你比我更可悲，”亚度尼斯再也受不了了，触电似地撒开了手，“随便你吧，爱死哪死哪，爱去光明神教会就去，我是绝对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伊莱尔：“那我可以理解成你并不希望我死吗？”
什么破理解，亚度尼斯脸上挂不住，转身就想走，就在他即将推开房门前，伊莱尔的声音又像钉子一样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我明白您的好意，公爵大人。”
亚度尼斯哼了一声，不接她的话。
他没有回头，但仅凭着伊莱尔温柔平和的语调，也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到她此时的神情。
“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关心我失不失败，只关心我失败后会不会受伤的人类。”
“谢谢您，”她说道，“虽然您的语言艺术确实有待进修。”
亚度尼斯：“……”
你就非要加上最后一句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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