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之路》茶茶摸鱼

98、离间计

　　“哎呦喂，吓我一跳。”老板一转身看见多了个大活人，差点把饼扔出去。
　　“抱歉，对不住。”韦祎陪笑。
　　“不妨事，不妨事，您吃着，吃好了再来啊，我忙去了！”老板仍旧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壮汉”有些吓人，什么将不将的，只怕是燕人，离远一点为好，回到了灶台前。

　　“您真的在。”周冲拿起了筷子，筷子尖指一指桌上的馄饨面，“属这家的汤头最鲜，肉馅香，您尝尝，您在东海时才请我吃过了早饭，我回请您一顿。”
　　摸一把，筷子有点油没洗干净的样子，黏黏的，但这还不够恶心到韦祎。
　　直接夹起个大馅馄饨咬一口，有点烫，肉馅足，用冬菇调的。左手拿起烧饼来，饼皮外层拍了芝麻，闻着就香。

　　“不错。”
　　周冲在热气儿中抬眼：“中郎将就不怕我在这里面下毒？”
　　“嗯……”韦祎把口里这个馄饨嚼两下忍着烫喉咙咽下去，才说出话来，“还行。”
　　一般毒药大概毒不到自己，传说中无色无味的神奇毒药其实不存在，至少目前还没有。
　　咽下去就能死人的烈性药，隔着老远就能闻见怪味儿，要不就是漆黑、鲜红、乌紫的，一看就知道不能吃，再者就是苦得不得了，一般人都咽不下去。

　　韦祎没敢试验自己喝一壶鹤顶红还能不能活，不过嘛，中毒是中过几次，好像毒不到，当然，除了茨菇，这种大齐常见的便宜蔬菜韦祎可真是吃一口即倒啊，说不定要比喝鹤顶红见效快。
　　“呵，看来我是怎么都不能让您露出个惊慌相来。”周冲盯着韦祎看，看得韦祎都不好意思吃下去了，这才自嘲地说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发现我的？”看见周冲低下头去吸溜面片，韦祎赶忙抓紧时间再往嘴里塞一个大馄饨。
　　“我猜的，说来也简单。”
　　“愿闻其详。”

　　“昨天我身上没钱了，正逮住一对儿老头老太，平日开蜡烛铺子的，又从黑市的方向来，我猜这二位一定是去把存货一股脑儿出清，换成现银逃难，身上定有银钱。”
　　说到这，韦祎想起来，昨天周冲跟到僻静地想要劫道，自己在暗处实在看不下去，怎么说这位也是自己带过的兵，就这德性？
　　所以扔个石头把他给打晕了。
　　打得不重，就晕了一盏茶的时间，周冲晃晃悠悠捂着头站起来了。

　　“这城里的物价飞涨，我手头真有点紧，想省着花，当天中午没吃饭，结果您也知道了，刚过了午后没多久，我在背阴地坐着，四下无人的，天上竟然掉下来两锭足量的纹银，落在我脚边。”
　　脸上有点发烧，这真是自己干的蠢事。打算着周冲是粗人不会多想，其实立刻就被周冲给分析出来了！

　　两锭银子不是自己的，在太守府拓跋海房里顺的。
　　他和他儿子都完蛋了，韦祎看见拓跋家的几个亲兵下属在嘀咕着要分掉遗留下来的银钱，各奔生路。
　　趁着这几位下属没动手，翻窗进房，拓跋海父子行李中备用的银锭子、十条大金鱼儿，还有北燕国的银票包了一整包，看起来有些玄机的玉牌、铜牌，一并装起来。
　　跨上包就走，不忘关窗。

　　拿回去后罗易看了这堆东西，“北燕特造金条，通体打着星标，专门给当官的发俸禄用，北燕银票在这儿也兑不了。”
　　“我知道。”韦祎答，“拿的时候就看见了。”
　　“花不出去为何偷回来？”但她笑眯眯的把玩着金条显然十分满意。
　　韦祎：“有备无患，再说，这些金银俗物拓跋将军死了也带不走，横竖要被他的手下分了，不如我拿回来，避免他队伍里的亲兵行不义之举啊。”
　　罗易：“用词不错，拿。”
　　“壹通说过的一句话有道理，别人偷是偷，自己偷是拿。”有不靠谱的事情都推给罗晏就行了。
　　拱手以示敬佩，罗易回答：“留着吧，亲兵们一定互相怀疑是哪个自己人先下了手，声张出来也不会向外查，没有后顾之忧，就拿着，金子再多也不嫌沉。”

　　没有去劫一票拓跋海，韦祎就不会兴起给周冲发银子。周冲都这样了，自掏腰包接济他说不过去。

　　“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再加上我知道您就在银州，想猜出来不难。”
　　“噢，那你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不忙。”周冲好似有些得意，“不如我先问，您可知道此地是何处，主街上人都不敢出门，这地方却这么热闹。”
　　“不知。”

　　“从这里再拐一个巷子，就是黑市。平日里卖些偷盗来的赃物，走私货，炒名贵药材，还可以在这里雇凶杀人。嘿，京城也有黑市，咱们去过踩点，只不过最后有人走漏风声，没剿成。”
　　“嗯，我记得。”韦祎当然知道黑市是做什么的。
　　“到了战乱，黑市里面就什么都卖。您说，若是有人来这儿买寻常的外伤药材，不稀奇，是也不是？”
　　韦祎点点头。

　　“氿哥看见我了，他可能不知道，我也看见他了。罗小姐这两日在黑市收购药材，找人一打听就能问出来。既然昨天已经买到药，晚间或今日就要运出去，若是有人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使团军驻扎在哪里。被提早发觉，就抓去拷打，罗小姐那等女流之辈身体娇弱，想必不需要什么狠毒手段。”
　　“嗯。”韦祎仍旧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周冲有点怒了，“说不定现在涂将军的人已经得手了！”
　　涂将军，好像叫涂虏努。仇月刃开夜会的时候，这位涂将军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末位，会上都不怎么说话，不过背人时仇月刃常常留下他，交办一些打点人情往来的差事，看样子是仇月刃提拔的亲信。
　　不知道周冲说的涂将军，是不是韦祎对应的那一位。

　　真是逢大事就紧张的人。他在这威胁我呢，我没怎么样，他自己紧张得嘴巴干嚼面条不记得下咽，韦祎坐他对面猛吞好几口以示提醒，愣是没发觉。
　　“也许吧。”吃得差不多饱了，话锋一转，“且不管他成功与否，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若是在这对你动手，你便死了。”

　　说完发现，周冲好像就在等这句话，“您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
　　“你来说说？”这种互相威胁的场景真的难倒韦祎了，总觉得奇奇怪怪，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毛病在哪儿，若是不认识的，没说过话的，并且没干好事的，杀了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一旦又认识，又对话，就很难下手，拖延症又要犯了。

　　“罗氏的商会势力遍布四境，首富总归有些影响力，罗小姐若是在您手中出事，只要有心人传些话出去，是您没能保护她，让她被人捉去的，罗氏商会定然不会让您好过。”
　　“呃，有，有道理吧。”
　　“罗氏不是最主要的，主要还是在朝廷。”周冲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韦祎也终于跟着放松了一点。周冲接着说，“您押送国礼丢了，想必队伍伤亡惨重，如果你一时半会不能回朝，再把那个小郡王给丢了，就不止是出师不利，而是叛国！”

　　听到这就很迷惑了，“所以？”
　　“若是叛国，怕是要连累家人，我听说过中郎将您的家世显赫，定然连累不起，还得请您三思。”
　　“三思何事？”
　　“罗小姐被抓，大军暴露已成定局，不如趁还有机会，与我一同去面见仇将军，您能入兵部参会，一定知道丕州和源州的防务布局，把这些告诉仇将军，好让他把国礼还给您，放您西行出使。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哈？”虽然内心翻白眼，但听着周冲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睛的，以为他真能有高见，结局竟然是放我继续出使西域，出使个屁啊。
　　他说得这么顺，我若是反驳他，他也太没面子了，先顺着，“这是大事，我考虑考虑。”随即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丕州长史？”
　　“谁？”
　　“就，华阳郡夜里被你杀的那个老头。”

　　“我没想杀他，没想到那个老头武艺精湛，出手又狠，为了保命，我只好下死手。”
　　“那你就是去拦截栾大人，却是为何？”
　　“您，您猜不出来吗，”语速有些快，“当然是芜夙公主让我去杀郡守，制造混乱，她好趁机逃跑。”
　　哎？芜夙怎么有可能传递消息出去呢？严防死守，一直都有自己人盯着，若说有别人眼睛看见她是有可能，但没人能够对她说话、传消息。
　　韦祎：“是吗？都走到这一步了，实话告诉我又何妨？”

　　“我不能说！只要您同我去见仇将军，总会知道真相的。难不成您真的认为，您身边的人都是心向大齐的？”
　　“这我还得考虑考虑，说不定他们找不到驻扎地。”
　　“他们找到了，对你来说就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眼睛一亮，这人都会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文邹邹的说法了！文化课进步了！
　　随即想起来，现在有进步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他回不去了。
　　“你看过《通用兵法二级》那本书吧？”
　　“学过了。”周冲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回答问题。

　　“《兵法二级》里面只有两句话写得还行，其中有一句是——若无十足把握，诱降时不可威逼。”
　　威逼不成，则计划败露。

　　“您根本，就是没有想考虑。”声音阴森了起来，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阴沉半响，滔滔不绝：“我说了这么多，您一丝也不怕。从前也是这样，兵部侍郎来咱们营地视察，指指点点，尽力挑毛病，逮住就要训斥一番，你都不怕他，去兵部去禁军取送物件，也有人来讽刺刁难你，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刺耳心虚，你却既不畏惧，又不生气。”
　　“是吗……”韦祎心想，这些事情大致还记得，当时还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欠妥，我没有骂回去引起纠纷，没有记恨在心暗中报复，明明就处理得很好！周冲有什么可不满的，与他无关呀！

　　“您真的不怕被定为叛国，三族诛连！”
　　“你又劝我叛国，又要我怕叛国，是什么路数？”逻辑有些问题，认真发问。
　　好像把周冲给绕晕了一点，所以周冲换了游说方案，“就算您没投靠北燕，失掉国礼逃回京都，定然遭百官唾弃，仕途结束，京城也混不下去。”
　　“若是如此，那时节我就投靠北燕。”韦祎说来气周冲，摊摊手，语调轻松，“行了，多谢你请我吃早餐，下次再见。”点点头，周冲挂着一脸震惊和气愤，眼睛一瞬间没有跟上韦祎，韦祎就不见踪影。

　　看上去不甚在意，实际不能托大，要提防事情真的如周冲所述，进镖局前，提着气好好侦察一番四下有无埋伏。

　　没有。

　　罗易他们三位正在屋里坐着打纸牌，“你们没去送药材？”
　　“我傻啊？”罗易抬头，打招呼，“你回来了，昨晚怎么一夜都在外面，可曾受冻？”
　　“不曾。”
　　“喝茶。”罗易忙里偷闲，把自己的手牌扣放在桌上，拿起茶壶给韦祎倒了一杯，“黑市是个什么地方，在这种时候只想着哄抬物价发大财的人必定没有信誉，药是我去买的，若有人在黑市使银子打探消息，他们一定立刻把我的消息卖了。”

　　保险起见，在黑市出现过的人，绝对不能出城接头送药。

　　韦祎：“这么安静，镖局的人去哪儿了。”言下之意，千万别是镖局的人去送货。
　　“当疑兵去了，正好他们在附近的县城积了一批货，顺路给提回来。”罗易说完把茶杯从韦祎嘴边给抢走了，“是不是真当我傻，别喝了。”
　　“岂敢，岂敢，”赶快讨好，“只是刚才周冲跟我说他找燕人将军去城外伏击你们送药，这才多嘴一问。”

　　罗易办事，潜意识就知道靠谱，想得肯定比自己周全。周冲再怎么说，韦祎心底里也觉得不会出事。
　　秦琼那边掀开罗易扣在桌面上的纸牌看了看，“小姐，就你这手破牌，有什么可玩的，怪不得扣下牌跑路。”
　　罗易：“谁偷看牌谁是小狸子！这把就算了，都被你看过了，等会儿再开一局！”
　　秦琼：“别玩了，韦将军先歇着，今天镖局没人值班买菜做饭，我现在去菜店说不定还能买些蔬菜回来。”
　　“嗯……我也去。”钱氿立刻提出，今早一时不查，吃了秦琼做的早餐，口味可谓是终生难忘的诡谲，午饭，千万不能再任由她祸害粮食，肠胃担不起如此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