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疏声-珍妃》云俶

9、第九章

　　九、

　　“您说吧！您是皇帝，有什麼事情不能解决的呢？”我真不知自己能说什麼，只能这样安慰他。

　　他发出一阵冷笑，很凄凉、很痛苦。我的心被这响彻夜空的笑声冻住了，又若琉璃一般裂得粉碎… …

　　“朕可曾有过真正的自由？可曾有过真正的欢欣？朕是皇帝吗？朕，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傀儡，你懂吗？”

　　他愤怒极了，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我拚命想抽出手来，可是他不放开。

　　“这是一场早已安排好输赢的游戏，朕知道。这辈子，朕注定不会有自己的作為了，朕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天下苍生！”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大概是怕吓到我吧？他垂著眼睛，幽幽地説。

　　我凝神听著，心却被愁丝填得满满的了。

　　“朕被太后压制著，不论什麼时候。她逼著朕娶了皇后，这个朕不爱、也不爱朕的人。小五儿，你知道吗？她是太后的娘家姪女，而朕是什麼？一个傀儡！她瞧不起朕，打心眼儿裡瞧不起朕，真的。”

　　我真的很同情他，有什麼会比尊严更重要呢？况且，他不是别人，他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

　　“您，不是已经亲政了吗？”我小心地问他，生怕触动了他脆弱的神经。

　　“亲政？那是有名无实的！太后张著她的手，抓住国玺，抓住军权。她抓住了一切，也许，还有朕的生命… …朕当她是至亲的皇爸爸，可是，她有没有当朕是她的儿子？… …”

　　我终於暸解到了一个天子的苦衷--天子也是人。我决定要帮他，他是我的夫君。

　　“皇上，您应该夺权，像俄国的彼得大帝一样。您登基时是四岁，他登基时是十岁；您登基后是由两宫皇太后摄政，他登基后是由母后娜塔丽婭摄政。虽然您自登基以来一直平安无事而彼得则经歷了一场风雨--他的姐姐索菲婭煽动设计军队叛变篡权，他和母亲被驱逐出克里姆林宫，隐居到莫斯科郊外。但是您与他的境况是何其相似！您和彼得都是有雄心的君主，他是西方的一代梟雄，而您也可以算做大清自开国以来最勤勉的皇帝。然而，您对世界的认识不及彼得，您对权力的控制也不及彼得。妾今日说这些冒犯圣上、视祖制不頋的话，妾就是死，也该死几百几千次了。妾只要您记得，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牠不会多给您机会--哪怕您是帝国的君王！”

　　他呆住了。良久，他开口说道：“朕从未想到你是这般博闻强识的女子，小五儿，朕真的佩服你。你若做了皇帝，一定会胜於朕，你一定是千古明君。”

　　“皇上説笑了。妾是女子，怎能？… …”我看得透彻，他大概只有与我在一起时才会抖出心裡的话吧？

　　我有一个男儿的志愿，我向往探求，向往冒险。若不是旗人女子必须参加三年一度的选秀，我想，自己早应沉浸在西方的先进文明中了。可是，这个志愿像折了翅羽的鸟，再也飞不出猩红的宫墻，我的幻想破灭了，我能怎麼办？

　　记得那是我在家裡的最后一夜，月，是那样的凄清。我拈著文师傅的信，坐在月下，聆听在梧叶儿间穿梭著、如泣如诉的风声… …

　　“五格格，你是中华民族的子孙，你的身上流淌著的是她神圣的的血液。是她的生，成就了你的生。莫以為嫁进宫廷便是一生无懮了。所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此处之『斯人』，是你！… …”

　　驀地，我明白了父辈们的苦心。明白了為什麼我以死相逼要去西方读书而他们、他们緃使见到我腕上那条如蚯蚓一般的伤痕也不肯答应… …他们是要我『諫皇帝，救中国』！

　　我笑了。皇上看著我，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