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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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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幼年时躲躲藏藏睡公园长椅的经历,苏童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今日她要去拜访郑文豪生前的恩师梁老爷子。
恰逢梁老太爷的寿辰,寿宴举办地点就在家中。梁家在舟市算不上多有钱,但地位颇高,老太爷退休前曾任舟市知名大学校长,自然广结善缘。
今天的宴因着要来一位尊贵客人,而显得格外重视,一大早梁家大院已经挂满红绸。
舟市这边阶层划分也很有意思,就像苏童昨天说的那样,四围线不过金字塔的半山腰,有地位的人家削尖脑袋都想往上一层搬,二围之上有内围,内围里又分三二一区、众所周知,一区只住了一家姓,位高权重,轻易掌控着整个舟市的风向。
梁家地处三围,一般能宴请到的都是同一围度的客人,但规矩礼节得守,即便是够不到的大人物,该发的请帖不能少,说不定哪次贵人捧场,那就是撞大运。
形容的就是此刻的梁家。
苏童属于不请自来的客人,但马净秋也是算准了日子送她过来,早早就打点好了,苏童是拎着厚礼由梁家的管家亲自带进门,请进书房的。
只是,耐心坐了三个小时,都没见到梁家人露面,只有梁家的佣人守在门口。
连恩茜都意识到不对。
“过分,简直是门缝里看人!”
哪是重视她们,分明是怕她们不懂规矩冲撞了楼下贵客,把她们关在这里。
还专门派个下人看守着。
苏童也看出来了,此刻心情有些沉重,郑家做海鲜生意,马净秋想通过梁家帮她在国内迅速搭条线,引荐生意,现在情形看,苏童觉得不妙。
她走到门口,看守的人一脸戒备。
她全当看不见,“今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登门?”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梁家花园,她刚看了,梁家的花园精美雅致,奇松异石林立,奇怪的是,园里没有几个客人,反倒是一楼大厅屡屡传来推杯换盏的嘈杂声。
这种情况更像是在等什么人,重要到怕错过了第一面。
小厮为难的想了下,管家只是交代让他守着,也没说不能跟里面这位说话,况且今天这么多人,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如实说,“是卢家的大少要来,老爷忙着去酒窖挑酒去了。”
苏童一愣,脑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名字,不确定问:“卢骏生?”
小厮撇过来一抹异样的眼光,大概是她直呼卢少大名,当她是攀关系套近乎的那类人了。
苏童脑子一下乱成一团。
她以为舟市很大,没那么容易遇见那个人,但遇见他的朋友也不是她所期望的。
恩茜第一次来中,对这边复杂的人际关系完全是一张白纸,“这个卢少,地位很高吗?”
其实苏童也不了解卢家在舟市是怎样的位置,只是那年卢家最大的□□开业,几次请帖送到明月公馆,被江序以工作忙没时间搁置,开业当天,卢骏声亲自开车到明月公馆接走苏童,路上给江序打电话。
“知道你忙,没时间,我不影响你,我请嫂子过去帮我剪彩。”
23岁的苏童抿着唇坐在后座,意识到之前那句“阿序让我来接你的”的话是骗人的。意识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可能在拿她威胁江序。
她身子往一侧移了移,右手悄悄靠近车门一侧,扣开门锁,尽管当时是在高架上,车速已经达到80km/h。
她听到中控台上手机里沙沙的声音,滚过那种特有的清润音质。
“把电话给她。”
这个她是谁,几乎用不到半秒钟去想,苏童接电话的动作却维持了很长时间。
他声线温柔,轻易抚平她的不安,“别害怕,他是我朋友,你就当是过去玩,我办完事来接你。”
也是这句话,苏童扣在门上,已经拉开一半的门锁又合上。
卢骏声似也感觉到苏童对她的警惕,摸了摸鼻子,“嫂子,你放心哈,我真不是坏人,我跟阿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可任凭他再讨好说些什么,苏童也只是望着窗外不说话。
那天后来江序来了,推迟一个小时的剪彩仪式正式开始,主人一家红光满面,好像算天机算来的吉时抵不过某人露了个脸。
那也是苏童唯一一次接触到属于江序的名利圈。
后来陆续也有过请帖,专门写着她名字的送到她手里,她一次也没去过。
“卢家那可是舟市娱乐产业囚牛。”小厮见恩茜是国外人,仗着自己知道点常识,卖弄起来,“家族几辈主营休闲娱乐行业,前几年卢少继承家业,一跃跻身进舟市产业GDP前十,属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而且呀,卢宅位于市中心三区,要知道三围靠商,三区靠政,卢家世代从商,能进三区可是凤毛麟角,卢少背靠的可是一区那位。”
恩茜头一回听这种名利场上的事,似懂非懂又听的激动不已,蹲在门口跟那小厮聊个没完。
苏童觉得自己此刻该走,赶在卢骏声来之前,卢骏声的圈子,离那个人,就很近了。
可是,她不能走,梁家是郑家能不能顺利将产业带回国里很关键的一环。
她低下头看脚下的地毯,眸光黯然,马净秋安排给她的任务,再难都要完成,如果不能……
卢骏声的出现或许是她的一个机会,梁家这么尊贵的客人,只要她故意在梁崇看得见的地方跟卢骏声聊上两句,让梁家对她有所忌惮,只要她利用得当……
这几年,这些脏事,她运用起来得心应手不是吗?
只要给她一个星期,完成马净秋给的任务,立马离开。
思绪被大厅里突然掀起的嘈杂声打断。
顺二楼的位置下看,门口进来一个身穿灰白条纹西装的年轻人,外套敞着,喉结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桃花眼眉目含笑,侧颜更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卢家大少,艳比男模,这样的传言早些年就有了。
梁崇是从酒窖一路小跑迎过来的,身后跟着大儿子,以及喝了一轮满面红光的小儿子。
场面话还没说,只见卢骏声进门后身子稍侧,面容严谨了些,下一刻,另一个男人走进来。
卢骏声的身高是男性中拔尖的,可男人肩膀还压他几公分,一身深黑色高定西装,衣服包裹住的身材线条十分冷硬,给人第一感觉难以接近,但事实不然,细看,就会发现他眉宇间清润温和。
君子有度,朗月入怀。
看着整方鸦雀的客厅,又见老态龙钟还百米冲刺的梁老爷子一家……江序冷眼撇过身旁的卢骏声,暗自后悔,不该答应他过来的。
他先一步走上前,以晚辈姿态,伸出手臂身子微倾,“梁老,不请自来,多有失礼。”
梁崇惶恐不安,双手紧握住江序的手掌,“江先生言重,请帖一月前小儿就送与您公馆,今天您能来,是我梁家的幸事。”
客厅皆是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的人。
面对卢少,他们尚能厚着脸皮凑过去巴结,但面前的年轻人想都不敢想。
梁崇自然不会没脑子的把江序往这堆人里放,早就吩咐了把二楼露台清场,请江先生和卢少赏脸小坐。
还是江序走到楼梯口位置,停下,看了眼所有人,点头说了句,“各位尽兴。”
温文尔雅,有礼有节。
苏童看着那个儒雅退场的男人,心里有些难过。
明明这么好的江序,别怕他呀。
苏童的眼睛胶着在越走越近的男人脸上,似一把无形的刻刀,生生要往自己心脏上刻,溅得鲜血淋漓。
28岁的江序更稳重,更有气质,这几年经历的的风浪披在身上成了盔甲,气场很盛,周身多了清冷疏离感。
枯叶坠入泥里,风干腐烂,而太阳依旧耀眼。
一切本该就是这样。
“阿序,别板着一张脸了,跟阎王罗刹似的。”卢骏声偷偷杵了杵江序。
江序正要训斥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包裹着他,绵密的像茧。
其实从他踏进梁家第一步就感觉到了,区别于大厅里那些司空见惯对金钱权位渴求的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很弱,只是浅浅拨弄,都会让人心酸无力,丢盔弃甲。
他刚才试图在一众宾客中揪出那道目光,遗憾的是没有。
刚又一瞬间强烈到有实质,带着……心疼?
像是一种强烈感知,江序猛的抬头。
梁家二楼布局简洁,连廊上所有房门紧闭,连扇窗户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个二楼唯一有人影的地方,恭敬站立着一个小侍,身后是一扇闭合的浅色房门。
“梁老书房里有客人?”
梁崇也看了眼那处下人,“是我远房的一个外孙女,来给我贺寿,年纪小怕生。”
江序的目光已经适度的收回来。
梁崇却心如鼓凿,一把年纪了,在这年轻人面前撒谎竟也胆寒。
想到里面那处麻烦事,悄摸给一旁大儿子递了个眼色。
送走。
领两位贵客到了露台,梁崇想作陪,被江序以今日客人多,不能占用主家时间为由给打发。
梁竞走到楼梯处,还频频往露台处看,那地儿刚障了屏风,看不见里面情形。
他咬牙,“爸,就这么干看着吗?”那可是江先生,舟市的引路星。
这或许是梁家这辈子唯一能抱到财神爷的机会,是活的财神爷。
梁崇自然也是急躁难安,但他更奇怪江先生怎么会来这种小宴,要知道,舟市一年大小宴上千场,还不包括那些权贵的私底下的聚会。
江先生出席的场屈指可数,商业宴请更是不沾边,连新闻采访都很难邀请到的人。
梁崇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卢少硬拉过来的,卢家前几年送了个亲戚出国留学,梁家帮上了些小忙。
卢骏声这次能来,也是还这个情。
那两位是心情好来坐坐,他们若不上心,那才是傻子。
“去,派人去酒窖把我刚挑的两瓶藏酒拿过来,让桐桐送过去。”
梁竞一下就明白了,“我亲自去拿。”
在见梁崇下来,一众人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江先生怎么会来,梁家口风这么紧,一点消息也没有。
梁崇满面红光,直说他事先也没得到消息,应该是卢少一时兴致拉过来的。
一句话撇的干干净净。
谁不想攀权贵,但都是聪明人,江先生的关系,没人敢乱攀。
一门之隔,苏童捂住心脏,张着嘴大口喘气,像是失水濒死的鱼。
“苏、苏总,你怎么了?”
苏童缓缓蹲下身子,按住了胃,一阵极速紧缩的疼,催的她背后起了层细密的汗。
她胃病犯了。
昨天下飞机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吃。
苏童的胃病是从小就落下的毛病,这几年帮马净秋开拓生意,酒桌上红白酒混着喝,胃早就坏了。
“没事,胃疼,一会儿就好。”
恩茜是知道的,她上司的命比草都贱,好几次苏童酒桌上喝到胃出血,都是她送去医院的。
偏偏这么个人,脾气比狗都硬。
上飞机前郑总还特地给了她一瓶药,在酒店行李箱里。
见苏童疼的脸色都白了,恩茜赶紧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苏童抓住她的手,拉回来,“一点点疼,我缓缓就好了,你去问问门口的人,有没有止痛药,再去给我倒杯热水。”
“那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恩茜催着小厮匆匆下楼,等人走远了,虚掩着门的房间,苏童扶着墙站起身。
胃疼是真的,但没有那么严重。
她现在脑子很乱,但又无比清晰,她今天必须得到梁崇肯定的回答,给马净秋一个满意的回复。
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