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江南烟雨客

20、人隐世，鬼现身

　　“借阳寿？”这白府还真叫人大开眼界，杨永都有些应接不暇了，“这阳寿怎么借？”

　　“借寿续命说白了就是跟死人借阴，跟活人借阳。只是借阴有条件所限，如白老太爷当时大限将至，五感全失，只剩下一缕魂魄未散，已是半死之人，所以只能借阴寿。而借阳寿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是与其说是借，倒不如说是抢。”辛夷眉头不可察觉地一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老管家意有所指，“您说是吧？”

　　老管家闭了闭眼，重重地点头，感叹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况且命只有一条，再是低贱，也没人乐意舍弃。”

　　虽然都没明说，但杨永也听明白了，直截了当道：“白老夫人抢的是谁的命？”

　　辛夷想起白老大疯癫了之后，嘴里一直念叨的名字，还有那晚他们阻止白老大施尸鬼封印术，阴错阳差打破的那个陶瓮，她隐约觉得可能与白老夫人借阳寿有关，“芸娘？”

　　闻言，老管家先是一惊，随即一想，如今白府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便也不意外了，平静道：“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其实芸娘不是别人，她是大爷的原配夫人，没错，现在的大夫人是继室。芸夫人与大爷少年夫妻很是恩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这也成了他们日后的一块心病。为此，大爷四处求医问药，芸夫人整日求神拜佛，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芸夫人有喜了。可偏事有凑巧，芸夫人有孕之时，正是老太爷重伤垂危借寿续命之际，所以芸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最先献祭的。期盼了多年，眼看就要为人父母了，却一朝胎死腹中，怎叫人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芸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恨不得也跟着那没出世的孩子去了。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大爷和芸夫人终于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可好景不长，随后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芸夫人最后才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老太爷起死回生之后，与从前判若两人，变得贪色好淫，但凡是看上眼的，想法设法的也要弄到手，就连府里略微出挑些的丫鬟也都被收了房。而芸夫人年轻貌美，又才情动人，其实老太爷一早就盯上了，只是碍于翁媳关系，才暂且作罢，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太爷既存了那样的心思，怎会善罢甘休。有时候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终于某天老夫人借着芸夫人晨昏定省将人迷晕送进了老太爷的房里，就这样生米煮成熟饭，事后大爷也闹过，但被老太爷狠狠地打了一顿，还是老夫人在一旁求情，才算捡回了半条命。芸夫人更是几次三番寻死觅活，但都被救了回来，既然没有死成，那活着就得认命。自那以后，芸夫人名义上还是大爷的夫人，但实际上却是老太爷的人，这都是府中上下心照不宣的事了。老太爷自从得了芸夫人之后，便椒房独宠，没多久芸夫人就有了身孕，只是这一胎也没能保住，后来又接连遇喜两回，但最终都没有生下来……”

　　杨永气愤地骂道：“这等禽兽就活该他断子绝孙，只是可怜了芸夫人，遇上了这对禽兽父子。”

　　“大爷也是没有办法……这么些年，大爷心里一直都是念着芸夫人的……”老管家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又言归正传，继续道：“约莫五六年老太爷去了，大爷以为他和芸夫人还能重修旧好，不成想老夫人却以芸夫人不守妇道□□为由，动用私刑处置了。府中上下都以为老夫人是嫉妒芸夫人年轻貌美，又深受老太爷宠爱，所以才因妒生恨，下手那样狠毒，挑断四肢，敲碎牙齿……其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人那会儿已经在夺舍芸夫人的阳寿为自己续命了。老夫人为永绝后患，就找来当初给老太爷借寿续命的那个方术士，施法下咒让芸夫人永世不得超生。”

　　禁术之所以被玄门正宗所不容，除了倒反天罡有违常理，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施法的手段过于阴狠毒辣，简直灭绝人性。而芸夫人不但被借寿续命，还被下了尸鬼封印术，这都是极其残忍的禁术，就连修行之人都未必经受得住，更何况一个弱女子。

　　事已至此，白老夫人之死的前因后果总算是水落石出了，虽然早已结案，但真相不明，始终也是张不疑的一个心结。纵观白老夫人之死，可谓错综复杂，先是被少夫人招鬼恐吓，而后白大少暗下的千斤坠发作，最终毒发身亡。死后又被媚妩附身，迟迟不得入土为安，以至尸身腐败，即便如此，亲生儿子也要大义灭亲将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可见她生前作恶太多，已经是众叛亲离了。不过种恶因结恶果，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白府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因她而起，也该由她而终，只是可惜了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

　　辛夷由此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白府除了白老夫人，还有谁懂得借寿续命之术？”

　　老管家仔细想了想，随即摇头道：“没有了，那方术士性情古怪，就只与老夫人打交道，就连老太爷都鲜少接触，更何况府中的其他人。辛姑娘是怀疑大爷吧？大爷确实懂得一些奇门异术，不过都是偷学来的，也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张不疑默了默，看向辛夷，道：“你是怀疑白二爷和白三爷的死跟借寿续命有关？”

　　辛夷点了点头，道：“白大少病魔缠身多年，一直药石无灵，可就在白二爷和白三爷相继遭难之后，突然就痊愈了，还生龙活虎的主持白府内务。况且灯灭人亡，清风观的长明灯半个月前就灭了，可他还好好的活着，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如果不是白大爷爱子心切，那就只可能是白大少房里的芸儿了。”

　　听到‘芸儿’这个名字时，老管家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去，惨白惨白的，嘴唇颤抖着，结巴道：“……芸……儿……你们……你们知道……芸儿？”

　　“只知道她是白大少房里的人，但始终无缘一见。”辛夷颇有些遗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向老管家问道：“这个芸儿到底什么来历，您知道吗？”

　　老管家抖如筛糠，颤颤巍巍道：“白府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除了大少爷，没人见过，而且芸夫人的小名就叫芸儿。”

　　听罢，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震惊。

　　“所以……芸儿不是人……”杨永只觉得后背汗津津的，有种被毒蛇注视的恐惧，“……是鬼……”

　　辛夷突然想起那日在白府见到的那个撑着伞的白衣女子，心里有了揣测，急于向老管家求证道：“芸夫人的眼尾下方是不是有一颗朱砂痣？”

　　“你怎么知道？”老管家震惊地瞪大双眼，整个白府如今除了已经疯了的白大爷，就只有他见过芸夫人了。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老了，也只有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芸夫人脸上确实有颗红色的痣，很小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老夫人说那痣是血泪，很不吉利，所以府里少有人提，时间长了，都不记得了这回事了。”

　　“糟了！”辛夷猛地拍案而起，懊悔道：“我们都被骗了，那天南镇抚司锦衣卫追捕的金莲教徒根本就没有逃走，他还在白府，只不过用了一个障眼法，在我们面前隐身了。他大约算到了我们当中有玄门中人，因而改变了白府的五行方位，以至阴阳倒行逆施，人隐世，鬼现身，所以那天只有我看见了那个撑着伞的白衣女子，也就是芸夫人的冤魂。”

　　“事不宜迟，永哥你赶快去一趟南镇抚司，通知秦牧之去白府，我带人随后就到。”

　　杨永不敢耽误，话音刚落就动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