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江南烟雨客

22、画中的白府

　　白老太爷的院落确实荒废已久，虽不至于断壁残垣，但青苔黄叶，显然很长时间无人问津，也正因如此，才会被那妖道钻了空子。张不疑令人将院子围住，由他和辛夷及秦牧之三人打头阵，先引蛇出洞，然后再瓮中捉鳖。他暗暗地杨永使了一个眼色，杨永立马会其意，瞄了白大少爷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人准备妥当，推门而入，一股积年的尘土味扑鼻而来，直呛得人喉咙发痒。偌大的书房，静寂的可怕，仿佛一个冰窖，透着阴森的寒意。他们转悠了一圈，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搜查了遍，可仍是一无所获。秦牧之的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抹，却见指头上厚厚的一层尘垢，再仔细一打量，房中遍地尘埃，犄角之处布满了蜘蛛网，地板上印着他们杂乱无章的脚印，这显然不像是有人踏足的样子。他不禁眉头一皱，有些怀疑辛夷的判断，“辛姑娘，会不会是找错地方了？”

　　辛夷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阴阳宝灵镜是根据白府的五行八卦推算出的方位，绝对错不了的，他一定还在这间房里，或许躲进了什么机关密道里也说不定。”

　　这话无疑提醒了秦牧之和张不疑，锦衣卫抄家时，都恨不得掘地三尺，就是为了防止错漏了暗道密室。两人将挂在墙壁上的字画都摘了下来，摆放在角落里的古董花瓶也都挪了位置，就连书架的隔板都恨不得拆了，但仍是两手空空。

　　就在辛夷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时，张不疑眼风突然扫过桌案的上一轴画卷，这一屋子的陈列摆设都布满灰尘，唯独这卷轴却崭新如初，实在有些古怪。他手轻轻一拨，卷轴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宅邸布局图，上面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描绘的极为细致，且栩栩如生，令人油然而生声临其境之感。张不疑只觉得这布局有些眼熟，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眸光一闪，惊讶道：“这是白府的布局图！”

　　辛夷与秦牧之循声望去，只见那画卷突然腾空而起，中间射出一束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张不疑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抓着他往画里面拖。他蓄力稳住身体，脚如磐石深扎地面，然而还是抵不住那股力量拉扯，像拔萝卜般的轻而易举，就将他拔离地面。秦牧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张不疑的手臂，死死地拉着不放，只是那股力量莫名的强劲，他被拖行了数步，体力也逐渐地吃不消了。张不疑忍受着两股相反力量的拉扯，回身看向秦牧之，吃力道：“快放手，否则连你也会被吸进去的。”

　　秦牧之只咬紧牙关，更用力地抓着张不疑的手臂，眼神之坚毅，已经表明了共进退的决心了。

　　“抓紧，别松手！”眼见秦牧之已经离地腾空，辛夷一手拽住他的脚踝，一手甩开金蚕丝缠上承重柱以此借力。

　　然而，只堪堪坚持了半炷香的时间，房屋便开始摇晃，承重柱已经倾斜，辛夷正在想应对之策，只听“嘣”的一声，金蚕丝忽然应声而断，事发突然，三人猝不及防，被强力吸入画中。

　　似乎只是一瞬间，他们的意识被短暂地抽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一睁眼，已是风和日丽，朗朗乾坤，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只是高悬着的门匾赫然写着‘白府’两字，让他们油然升起的恍如隔世之感瞬时烟消云散。

　　“白府？”秦牧之恍惚道：“我们不是正在白老太爷的书房吗？”

　　张不疑沉吟一瞬，开口道：“这不是白府，这是画中的白府。”

　　秦牧之一怔，看向张不疑，困惑道：“画中的白府？你的意思是我们正在画中？”

　　张不疑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中了那妖道的陷阱。”

　　“这不是陷阱……”辛夷有些兴奋道：“这是那术士的藏身之处，难怪我们在白老太爷的书房怎么也找不到他，原来他躲入了画中。”

　　事关生死，秦牧之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我们要进去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不疑望着阴气森森的大门跃跃欲试道。

　　辛夷也表示认同，“反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倒不如一试，兴许这画的出口就在里面也说不定。”

　　门后的世界是未知的，对他们来说是挑战也是机会。三人打定主意，毅然决然地推开了白府的大门，颇有些慷慨就义的气势。

　　画中的白府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而现实中的白府中却是枯枝败叶，杂草丛生，人也灰头土脸的，毫无生气。同一个白府，画里画外却是有天壤之分。如果他们是白府的一员，大概也更希望真实的白府是画中的这个样子。

　　老管家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些，但不再苦大仇深，笑眯眯的，颇有些神采奕奕。他见突然出现的三人，先是一愣，随即走上前，满腔热枕与他们招呼，“辛姑娘，张大人，秦大人，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听说镇抚司又破获了一宗大案，圣上龙颜大悦，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真是恭喜恭喜啊！”

　　三人闻言一头雾水，张不疑与秦牧之更是面面相觑。因税银失窃一事，圣上怒斥锦衣卫办事不利，责令镇抚司十天之内追回税银，现下整个朝野内外都等着看他们锦衣卫的笑话。老管家这一番恭维着实有些不应景，他们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在拐着弯的明褒暗贬，可老管家又分明一脸诚恳。

　　画中的世界虚虚实实，但自有规则。对于画中人来说，他们是闯入者，是敌非友，所以张不疑只避重就轻应了一句，“刘管家言重了，办差路过，就顺道进来看看。”

　　老管家感慨道：“难为大人还惦念着，老朽替白府上下谢过大人了。”

　　张不疑状似不经意，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白府现在何人当家？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大人什么时候来都方便！”老管家一边引路，一边絮叨道：“现在当家的是二爷，大爷还是老样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倒是省心了，人都胖了一大圈。好在还有二爷，白府总算是撑下来了，虽然比不得从前光耀了，但吃穿不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白二爷？张不疑尽管不动声色，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辛夷一眼，辛夷也是一脸疑惑。现实中的白二爷早就入土为安了，可画中的白二爷不但活着，还成了白府的当家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们进出白府数次，已经熟门熟路了，只是多了许多生面孔，更觉得诡异异常。

　　辛夷暗暗留意着，故作漫不经心地与老管家闲话家常道：“刘管家，府上重修了园子，又新采买了仆人，这一番折腾定是所费不少吧？”

　　老管家摇了摇头，道：“辛姑娘不认得他们了？”

　　辛夷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认识他们？我怎么不记得了？”

　　老管家笑道：“辛姑娘贵人多忘事，他们就是府上失踪的那些人，如若不是辛姑娘和两位大人搭救，他们早就没命了，说起来辛姑娘还是他们对的救命恩人呢。”

　　原来这些生面孔都是白府失踪的仆人，在画中的世界里，他们先是失踪，而后又被寻回，而现实之中，他们也确实失踪了。所以，画中的世界与现实之间，是有重合的部分，已经发生了的一定事真实存在的，但那些有歧义的部分呢，难道都是虚假的吗？还是本就是两个世界，彼此独立，并无任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