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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查无对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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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用完午饭。赵氏像往常一样,同一双儿女闲嗑几句,叮嘱了女儿、儿子学业几句。拿绢帕捂嘴打个呵欠就要昏昏欲睡。
见到了午睡时间,沐婉莹携弟弟沐承德正要告退。只见赵氏忽然一愣神,脸色变得呆滞茫然。
旁边两位妈妈立刻一左一右关心的问: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沐婉莹、沐承德同样担忧的看向母亲。
赵氏回过神后摆摆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道:“可能最近太累了。休息会就好了。”
话落伸出手。
其中一位秦妈妈立刻倾身搀扶,徐妈妈从另一边将她扶起。
可赵氏刚站起身后,便觉浑身无力,双腿如塞满了棉絮,软趴趴的使不上力。她一个激灵,直接顺着榻沿柔若无骨地滑坐下去。浑身骨头就跟碎了一般。双臂也紧跟着耷拉下来。
赵氏终于慌了,满面惊恐,哆哆嗦嗦喊:“秦妈妈,徐妈妈,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两位妈妈迅速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秦妈妈立刻安慰赵氏:“夫人,别怕,先叫大夫来瞧瞧。”
徐妈妈忙附和:“夫人或许只是累了。先放宽心,看看大夫怎么说。”
沐婉莹和沐承德俱吓得不轻。平日里怡香院有任何事,不分大小,皆有赵氏做主。包括两姐弟生活起居方方面面。何时见过这等紧要局面。一时间慌乱得都没了主意。除了干瞪眼以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赵氏这时候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情照顾两姐弟的情绪。她颤巍巍的在两位妈妈扶持下,战战兢兢重新上了榻。可这回,赵氏却连坐也不能够了,刚靠上去,整具身体便似没了支撑一般,软绵无力不说,背部还充斥着巨痛无比。赵氏疼得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接连不断沁出。巨大恐惧侵袭五脏六腑,再也顾不了当家主母形象,靠着软榻大喊大叫起来。
怡香院暂时失去主事之人。秦妈妈主动揽下责任,一边吩咐丫鬟请大夫,一边叫来小厮,让赶紧去兵部给忠义侯递口信。一边又让人带沐婉莹和沐承德姐弟两暂去东西厢房安置。现院内一片混乱,她们实在腾不开手照顾小姐与少爷。只能派两个二等丫鬟去跟前伺候。
秦妈妈忙着安排各项事宜的时候,徐妈妈寸步不离的守在赵氏身边。
为了替赵氏缓解痛苦,她小心翼翼的替赵氏揉捏双腿。
可赵氏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双腿就好像突然变得不是自己身上长的一般。这种几要灭顶的恐惧,比死亡还要让人可怕。
“妈妈,我该怎么办?要是大夫来了,医不好怎么办?”赵氏吓得泪流满脸,绝望又痛苦的问。
徐妈妈暗暗叹息一声,除了担忧的安慰几句以外,说出的话毫无作用。
其实,赵氏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至少有人在身边陪着自己说话,心底的恐惧多少能分散些。
作用当然也只能仅止于此了。
赵氏浑身依然软绵无力,双腿彻底失去知觉,背部疼痛愈显。因为苦苦咬牙硬撑,导致冷汗如雨下。
徐妈妈忙着揉捏替赵氏缓解痛苦,自然腾不开手再替她擦汗。
她不悦的瞪了眼傻站在一旁,跟个木头人似的大丫鬟海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一个个平时瞧着挺伶俐的,关键时候一个个都派不上用场。
徐妈妈无奈。手下动作不敢停,她只敢轮流按捏双腿和双臂。至于赵氏的背部,动一下都加重痛感,徐妈妈自然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敢靠近。
很快,刘大夫背着药箱,急匆匆的来了。
明明半盏茶的时间,在赵氏看来却如过了一整年。
徐妈妈急忙让位。将所有病症一丝不漏说明。
这种突发急症,刘大夫也是第一次见。不敢有丝毫松懈,凝神仔细把了脉。
屋子里众人俱凝神屏息,静待刘大夫诊断。眼看他面上神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皱越紧。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氏更是浑身冰凉。急切的想要知道诊断结果。又怕扰了刘大夫。只得忍着背部巨痛,一眼不错的盯着刘大夫。
刘大夫足足沉默了半柱香功夫,最终无奈收回手,面带羞愧的说:“老夫无能,实在辩不出夫人所生是何症状。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连诊费都没收,无奈又惭愧的提着药箱走了。
刚走到门外,正好碰上相携而来的沐婉华和沐婉晴,并丫鬟春桃,夏荷。
“刘大夫,我母亲身体怎么样?”沐婉华赶紧拦住刘大夫问。
“哎,老夫无能,看不出夫人的病症。”刘大夫再次摇头叹息,朝两位小姐拱了拱手告辞。
沐婉华面上并未太大惊讶。但到了怡香院门前,还是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忧心难过。
怡香院下午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又岂会不知。事实上上午从怡香院回去以后,她便叫春桃仔细留意这边的一举一动。当春桃火急火燎跑回来告诉她,怡香院上下突然乱了,秦妈妈不仅让人去请大夫,还让人去府衙通禀侯爷回府。她便猜到自己今日在赵氏那碗茶水里下的药起作用了。
换作旁人,绝对不会胆大到直接在茶水里动手脚。偏偏是沐婉华,她坚信自己下的药,就算所有大夫凑到一起也验不出来。这个时代没有二十一世纪高科技仪器用来甄别。而且她所下药物成分,这个时代还没出现。她放了一百二十颗心。所以,听到刘大夫说辩不出病症。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相反还在意料之中。
相较于沐婉华的镇定。春桃整颗心如提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从二小姐吩咐她留意怡香院的动静起,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只是一开始并未猜出二小姐的用意。只是等发现秦妈妈急慌慌叫人去请大夫,又叫小厮请老爷回府。她心中才真正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再加上二小姐上午因大小姐一事,起初先与夫人争得面红耳赤。后又突然转变态度,殷勤奉承起夫人。想起二小姐递给夫人的那杯茶。再联想起夫人突发病症一事。听闻怡香院情况后,二小姐的不露声色。春桃不想往这方面联系都难。
她战战兢兢担心了半日,此刻听刘大夫说查不出病因。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既震惊二小姐的大胆,又高兴夫人栽了跟头。
可是夫人即使大病一场,恐怕也改变不了大小姐即将嫁去侍郎府的命运。不知道二小姐后面是否还有应对之策。
春桃面上浮现忧虑。
然而,此地不是解释的时候。沐婉华看沐婉晴一眼,示意:“既然母亲病了,我们便去探望探望吧。”
沐婉晴点头。
四人来到门帘处,守门的丫鬟进去传话。
然而赵氏此时此刻忧心如焚,心若死灰。哪有心情见她们。不出意外的,进去通传的丫鬟没多久回来禀报:“对不住了,大小姐,二小姐,夫人此刻实在没精神见人。两位小姐先请回去吧。”
“哎,既然如此,我们姐妹二人就先回去了。希望母亲好好保重身体。”沐婉华客气的回一句,过场走完了,她没有停留的必要。该见的时候总会见到。不急于一时。说完这话,她适时的表露出担忧的表情。然后状似依依不舍的拉着沐婉晴转身走了。
走到无人之地,沐婉华收起了忧心忡忡神色,恢复如常。
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表情转换看得余下三人目瞪口呆,敬佩不已。
“妹妹,母亲她......”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沐婉华冲她笑一笑,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意:“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察觉不到疼痛。她今日牺牲你,明日就会牺牲我。你苦苦求她,她无动于衷。那我们就以恶制恶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有贪恋,那便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从来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她的人生准则是,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
反之,亦然。
继刘大夫之后,又有别的大夫被陆陆续续请进府内。一个个来的时候行色匆忙,回的时候俱面露迷茫困惑不已。
收到小厮口信之后,忠义侯急匆匆回了府。在见到赵氏惨状后,脸色相当难看。细问之下,就连赵氏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办法,忠义侯只能交代管家拿他的拜帖去太医院李院使府上求助。
李院使下职回府后,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管家求爷爷告奶奶的接到了侯府。
仔细看诊之后,李院使同样面露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就连赵氏最近贴身衣物,用品,吃食,茶点都一一检查了。未发现任何异常。捋了半晌胡须,无奈叹道:“侯爷,待下官回府后仔细斟酌斟酌,或者能想通其中关窍也说不定。”
“有劳了。望李院使多多费心。”忠义侯心中暗骂一声庸医,面上却半分未显。到底是宫里贵人们最为看重的太医院之首。寻常官员不敢轻易得罪,何况是侯府日渐衰落的状态下。
李院使抱拳颔首,面带愧色告辞而去。
……
…………
消息很快传到沐婉华姐妹耳中。两姐妹对视一眼。沐婉晴悄悄松口气。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此事牵连到沐婉华。听春桃来报,李院使并未看出异常。总算安了心。先前听闻父亲派管家去了李院使府上,四个人除了沐婉华,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李院使可不是一般人。能在宫里当职的,哪个不是身怀十八般武艺。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身为太医院院首,医术更是非比寻常。
“二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夏荷等不及追问,全副的心思都在忧心大小姐。
能有这样忠心的丫头,沐婉华自然替这位姐姐欣慰,当下不再卖关子,将自己心中所想,大概讲述了遍。
末了说道:“你们如果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着补足。”
三人埋头苦思,沐婉晴先道:“就这么办,既能将你我干净的摘出去。又能解除婚姻。一举两得。”
夏荷与春桃点头赞同:“我们听二小姐的。”
“恩,那就这么办吧。只是要姐姐受点委屈了。”沐婉华轻叹,却无可奈何。这是她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是以她们的能力最能办到的办法。
沐婉华能想到的地方,沐婉晴稍加深思,自然也很快想到。经过这段时间辛苦,她性情已有所转变,不再像从前那般,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一番。她耸耸肩,轻松一笑:“后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我有心理准备。大不了以后,铰了头发做姑子,也比一脚踏入火坑强。”
沐婉华被她轻松的样子逗乐,心里又有些发酸。却也不知从何处着手安慰她。最后只能摆出一副不正经模样,挑挑眉,豪气干云笑道:“你说的没错,大不了铰了头发做姑子。实不相瞒,我心中早有此意。不过,事情到底也没严重到必须剃发的地步。大不了日后我们离开侯府,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们四人结伴游历大好河山,潇洒自在一生。”
说着,她眉飞色舞的张开双臂,围着房间兴奋跑了一圈,笑容越来越盛,活脱脱像个贪玩的孩童,率性十足。她歪头看向三人,露出最纯真的笑容,问:“我的想法怎样?与其年纪轻轻嫁人生子,受婚姻拘束,受家宅困扰,倒不如敞开了,天涯海角,方不辜负美好时光。”
她说的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们来说过于疯狂了。别说天涯海角,光离开侯府这一项便是难于登天。她们很难想象离开侯府之后,几个弱女子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会是怎样的壮举。虽然沐婉华说的未来很美好,很令人向往。可对于沐婉晴三人来说,心理上去接受却很难。
于是结果便是,沐婉华兴奋溜达一圈,歪头看向三人。回应她的是三张目瞪口呆面容呆滞的脸。
“好了,好了。”沐婉华无奈摆手:“纯当我无聊闹着玩的。”
她也深知自己这种现代思维对于古人来说太过超前了。她们没法接受也能理解。到底还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她想的简单,真要实施起来怕是千难万难。
沐婉华即兴一嘴,很快便忘了。
趁着忠义侯待在怡香院。姐妹二人必要的问候还是要的。她们心中再不喜欢赵氏,到底是明面上的母亲。该走的场面必须走。免得日后给人留下话柄。
沐婉华入乡随俗。与沐婉清一同来到怡香院。
这次碍于忠义侯面子。进内通报的丫鬟得到赵氏的首肯后请她们进去了。
刚一进室内,一股浓浓的中草药香味袭来。
床头案上摆着喝了一半的药碗。
赵氏虚弱的靠在床头,面色憔悴,耳边是碎发汗湿的黏在脸上。精神状态再瞧不出往日的威严冷冽。
好像短短半日,苍老了十岁。
看来这病来得突然,来得凶猛。逼得向来镇静的赵氏也不得不屈服。
“父亲,母亲。”
沐婉晴,沐婉华先后拜见父母。
沐婉晴神情担忧的走上前:“母亲身子可还好些了?郎中们怎么说的?”
这些不过客套话。郎中们怎么说的,姐妹二人心知肚明。经过这些事,沐婉晴也开始学会了逢场作戏。至少在这之前,她心里的任何喜怒哀乐通通表现在脸上。任谁一眼看了便知。
换在往日,赵氏必先暗暗诧异一番。可现在,她深受病体纠缠,痛苦不堪,实在没心情留心这些小事。只目光虚虚看了姐妹二人一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坐在一旁的忠义侯漫不经心应了句:“请了那么多大夫,竟然一个没办法。都是群庸医。”
沐婉晴没吭声,这话不知如何接。
沐婉华心中冷笑。对着自己亲生女儿不闻不问。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舍弃。背后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仗着祖上积累的荣耀作威作福,他这是哪来的脸面。
若不是府上还需要个主事的。沐婉华真想给他来一下,叫他和赵氏一起躺着去。
“母亲,你流了好多汗。”沐婉华一脸“心疼”的蹭到赵氏身边。从袖中抽出张帕子,温柔体贴的替赵氏擦了擦。
动作细致轻柔,从鬓角到额头,又从额头到下巴。脸上每一处都没放过。
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亲生的那个。
赵氏偏了偏头,想躲开,眉头厌恶的皱了起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引得精神片息恍惚。不过她心里存着事,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女儿家惯用的香料。
两位妈妈片刻不离守在赵氏身边。谁也没料到沐婉华的突然举动。不过见她只是替赵氏擦汗表孝心,没有其他不和谐举动,所以都未阻止她。
沐婉华擦完汗,对着两位妈妈欠身叮嘱两句:“两位妈妈辛苦了,麻烦多照顾照顾母亲。我与姐姐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免得累着母亲,那真是我们做女儿的罪过了。”
两位妈妈赶忙回礼,嘴上忙说:“不敢当,照顾主子本就是奴婢们的本分,实在不敢当二小姐的‘辛苦、麻烦’二字。”
忠义侯还在,她们心里再看不起两位小姐,面上的礼数也不敢失。老爷和夫人能够随意给两位小姐脸色。可当着当家人的面,她们万万不敢造次。当着主人的面对二位小姐摆脸色,那就相当于明明晃晃打忠义侯的脸。忠义侯岂有不发怒的理。
忠义侯平日里再忽视两个女儿。可那是人家爹。人家有权利有资格这么做。她们这些仰仗主子生活的奴才们却完全不同了。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两位妈妈当着忠义侯不仅对沐婉华姐妹客客气气。在姐妹二人拜别父亲后,还恭恭敬敬的送到门口才返回赵氏身边。
表面的功夫做得不可谓不足。态度与今日上午完全判若两人。
而且不知为何,她们对这位二小姐隐隐的有些犯怵。
两位妈妈默契对视一眼,脸上闪过心照不宣的神色。
姐妹二人出来以后。外面已经变了天,天空阴沉沉的,仿似即将有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春桃、夏荷赶紧迎两位小姐回院。
一路上狂风大作,刮得树条乱摇乱晃,喀嚓作响,竟是有几根不堪负重断了。
四人回了院,赶紧用了晚饭。
不多时,滴滴答答的雨声打落屋顶。廊外庭院地面上湿了密密麻麻一片。雨势渐渐变大,最后雨丝串串交织成片,像幕布一样笼盖天地间。
沐婉华欣慰的观赏这场雨。
这场雨来得真及时,她觉得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