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临渊寻光终未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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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目光甚是慑人，看向文落诗：“曲乐行当喜欢用假名字，这样私下生活时可以免于被名声所累，这事我知道。你我这行也一样，很多人都这么干。但你和他认识这么久，每天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你定然知道 ‘长晓’只是他表面的身份，实则，还有另一重。那个真正的名字，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文落诗忽而睁开眼，老老实实对上覆雪的眼神：“嗯，我知道。准确地说，他不告诉我，是我猜出来的。”
覆雪目光凛然，继续道：“知道这一点后，我就在想，我稍微知道些你在赤缇城炸楼的内幕，也恰好知道浮光城那个被抓的姑娘就是你……要知道，这两件事看似只是民间动乱，实则细细一想，全都直指九重天啊。你经历的这几件事，都是大事。”
文落诗叹口气，干脆不说话了。
“你被数次被牵连，必定是有人盯上了你，或者说，因为你身边的长晓而盯上了你，想将你除掉。而若真是魔宫想杀你，还需要费这么大功夫，找这么多理由吗？也就是说，你是站在魔宫这一边的，另有人想对魔宫出手。这样推测下去……嗯，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文落诗想，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和她说。她每次都想尽办法绕开话题，是因为她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也是因为她从来不敢直面这个话题。
她扶住额头，低眸不语。
覆雪见状，津津有味看着她：“让我把话说完。你一个劲跟我说长晓身边很危险，说别牵扯进来，说总有人想坑长晓，说让我装作不认识他。再加上后来，我在雨华亲眼目睹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他刚刚又和我说了青溪里的事。这么猜下去，虽然匪夷所思，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文落诗终于忍不住开口，叹息道：“覆雪，是因为你和我太熟，所以才知道得太多。以及，你是作家，思维逻辑太清楚，善于收集细枝末节的论据。一般人不会猜到这么深的一层。”
覆雪被她逗笑，莞尔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让我确定猜测的，是我偶然想起有一天在昙花丛中，我调侃你时，你先急了，然后长晓也急了，赶紧把你抱进怀里，还说我说得在理。按理说，聊八卦，反应不该这么强烈的。”
文落诗只觉得当头一棒。
她轻咳一声：“覆雪，看破不说破，适可而止，给我留个面子。”
覆雪凑上前去，歪着脑袋打量文落诗的眼睛，兴致勃勃问道：“我真猜对啦？”
文落诗转过头去不看她，但还是点点头，要求道：“保密，就当不知道。惜命一点。”
覆雪长长“哦”了一声，又看了几遍文落诗脖子上的吻痕，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想说，落诗，你胃口好大啊。”
文落诗气得瞬间把头转回来，愤怒盯着覆雪：“我说我最初什么都不知道，是他先开始死乞白赖挽留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事，但已经什么都晚了，你信吗？”
覆雪乖乖坐回原处：“信。”
见文落诗怔住，覆雪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再就是……”她目光清浅，带着微微遗憾，“你和我说过，和他走不到一起，会和他最终分开。”
文落诗轻轻一点头。
覆雪道：“而且我总觉得，你似乎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拒绝和他过于亲近。彼时我还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非要分开呢？现在我只想说，落诗，我是有点佩服你的。在如此壮阔宏大的爱意面前，依旧为了自己事业而主动选择离开的，我估计整个九天，或者说整个六界，你独一份。”
文落诗轻笑：“主要是，我也没什么大志向，而且我知道现在的生活才是最舒服的。”
覆雪认真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能这么想，着实太厉害了，胆子真大……只不过，真可惜。太遗憾了。”
文落诗不知道覆雪可惜的是一对有情人的被迫分离，还是她不识好歹，把送到面前的殊荣给生生扔了，抑或是如同她听过无数次旁人所说的那样，她不去九重天叱咤风云，实属屈才。
但她不想管覆雪怎么想。
“好了，你没有别的要问的，就该我问你了。”
文落诗调整好状态，抬头认真看向覆雪，开门见山。
“我之前有个斗篷，上面绣了你的《无题月》，这事你知道。好巧不巧，在雨华法阵之中，那斗篷碎了，我发现了点端倪。”
覆雪顿时面色大变。
文落诗学着覆雪方才的模样，伸着脖子凑上前去，眼神溜溜转：“覆雪姐姐，你的读者这么多，我是唯一一个看出来的吗？”
覆雪白着脸硬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文落诗若有所思“哦”了一声，自顾自说下去：“也是，我应该是唯一一个，因为别人不知道你小时候雨华剥花生的故事，也不认识覃言之啊。”
覆雪终于泄气，放弃挣扎，语气带着些自暴自弃：“你斗篷都碎了，怎么还能看出来？”
文落诗拖着腮帮子，悠闲道：“当时在法阵中，一股气流袭来，嗖，斗篷被上下劈成两半，下面一大半全碎了，上面一小半，我本想留作纪念。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一小半斗篷，只剩你八句诗的句首一字。我盯了半晌，忽然发现，好像读起来能连成个句子啊。”
她说得轻巧，可没说一句，覆雪的脸就又白一分。
最终，覆雪闭上眼：“你说巧不巧，本来我是想今天揭穿你，打你个措手不急，看看你的反应，谁想到被你反将一军。本来想欺负欺负你，结果变成了互相欺负。”
文落诗笑道：“没办法，我太聪明了，谁都欺负不了我。”
两人太熟悉，平日里少不了互相斗嘴、调侃、打趣，只不过这回动了真格，直接互相揭了老底。
文落诗的斗篷，或者说覆雪的《无题月》，是怎么回事呢？
愿随轻烟散，
琴音动云川。
岩上知夏暖，
枝头晓冬寒。
此去鱼雁断，
声稀歌离船。
尝耀九天远，
安不返群山！
这是覆雪话本里写的一首诗。整首诗没有明说是在描写月亮，可看过话本的人都知道，这首诗的主体是月亮，是主人公在借月亮自比。
上半首诗写月亮每日东升西落，穿过云烟繁星，走过春夏秋冬。看似光辉灿烂，万人瞩目，却实则高处不胜寒，冷暖自知。
主人公是个曾经有小名气的民间大人物，曾有过几次救苍生于水火的经历，走街串巷、救死扶伤，可终归碍于普通人的身份，没办法大展宏图。
下半首诗是更直接的抒情。主人公在远行去闯荡秘境、闭关修炼，提升实力和学识。她知晓日后将要断了与故友的书信，而她正在江上船中，听着岸上送别的歌声逐渐远去。这正似月亮在日出离开天空，告别世间。
可离开只是暂时。
立于群山之上、照耀过九天的月，怎么会彻底离开呢？月亮必将在下一个夜晚重新升起，以自身光亮，洒清辉于世间。这也正是主人公的志向。故事的结尾，主人公攀登上更高的顶峰，实现了大志向。
听起来好励志、好正经的故事。
——如果你不认识谁是覃言之的话。
那个话本算是覆雪比较出名的一本，讲的是一个人从落魄隐忍，到考取功名、权倾朝野的故事。而文落诗，作为覆雪的忠实读者，爱覆雪爱到把她的诗给亲手绣到斗篷上，自然对故事情节了如指掌。
以至于，文落诗当时靠松烟阁和寻光戏班结识这位覃阁主、覃班主时，听闻他的经历和故事时，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熟悉。
后来，文落诗又听覆雪讲述了小时候在雨华和覃言之从剥花生到斗得不可开交的故事，可能是覆雪太过于平静甚至愤怒，也可能是之前和覃言之在松烟阁里聊天时，他一口咬定和覆雪是仇人，总之，文落诗真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直到她的斗篷，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提示。
把《无题月》句首的八个字连起来，谐音是一句话：
愿覃言之此生长安。
长安。
这是最真挚、最发自肺腑的祝福。
而这份祝福，来自于默默关注了他上千年的覆雪。
只能藏在字里行间，怕是一辈子不会说出口。
而且，《无题月》这个题目，是民间读者为了好记而杜撰的。这首诗在话本里，根本没有题目。一首诗，在写月亮，却不愿意以此为诗题。除非，这首诗看似实在写月亮，实则不然。
现在文落诗明白了，覆雪不起题目，大概是因为总不能管这首诗叫《赠覃言之》吧。
若不是文落诗意外发现这一点，覆雪的这段感情，大约会永远闷在心里。
这事怪就怪在，文落诗偏偏两方都认识，而且知道得太多了。后来她仔细一盘点，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覆雪和她不熟时，装作清高，好像从来不喜欢任何男人，后来和她熟了，偶尔提过一两句说自己“没有机会了”。之后覆雪给她讲了小时候剥花生的故事。再后来，覆雪为了远远看覃言之一眼，千里迢迢来了临渊城，却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故意不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这里。
覆雪甚至还以人家为原型，写了个畅销话本，按照人家的志向，给人家提前安排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覆雪把情节都换了，但对于文落诗这种知道覃言之经历的人来说，属于换汤不换药。难以想象，覆雪得是多关注人家，才能写出如此切实的情节。
他一直，是她的月亮啊。
哪怕相看两相厌，哪怕说尽伤人的话、做尽伤人之事，痛恨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她从来不恨他，恨的只是这一场注定分道扬镳的相遇，只是那个不得已要去伤害挚爱之人的自己。
越伤越深，越爱越深，那些伤害会反弹到自己身上，加倍痛苦。到最后，伤害成了掩饰爱意的借口，伤口成了往后余生唯一的念想。
这是属于覆雪，一个人的，长达两千余年的爱恋。
作者有话说
第233章 临渊寻光终未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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