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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她不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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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钟声一经敲响,五彩斑斓的烟花便在靛蓝色天幕上竞相绽放,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胡潼没看春晚,吃过年夜饭,讨了压岁钱,就捧着手机回卧室,趴在床边和室友们连麦打线上麻将。
胡潼难得不在乎输赢,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一把接一把地点炮。
嗯,不心疼,反正输一分算一分钱,房间还有封顶。
倒是脾气最好的张娴语先炸了毛:“周敏,你能不能别算牌了!”
“娱乐局,你懂不懂娱乐局什么意思!”
“我没算牌啊,手气好。”
周敏的声音传来,混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引人联想她心虚时一边推眼镜框,一边说话的模样。
焦余红平静地说:“我都听见你的碎碎念了。”
周敏大惊:“我念出来了吗?”
“没有。”胡潼嘿嘿一笑,“她诈你呢。”
周敏沉默了很久,但没耽搁出牌。
四个人的群聊里缺了一个人,气氛冷了不少,胡潼静下心来,终于在疯狂点点点中,凑出清一色。
“耶,我真是个天才!”
炫酷的金光特效闪过,胡潼美滋滋地开始下一局。
周敏意识到安静于她无益,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咳,说起来,我家里人前两天想让我去相亲呢。”
“诶?怎么会,你才大一啊!”
张娴语率先跳入陷阱,惊讶着,随便打出一张牌。
周敏忍着笑杠了牌,继续压低嗓音,装出烦恼的样子,勾其他人入局,“唉,我家里人说好男人都要靠抢的,下手晚了就没有了。”
“听上去比过年期间的肋排还难抢。”胡潼不以为意地说。
张娴语尖声反驳:“什么呀,你家里人也太着急了吧!”
焦余红轻嗤:“笨蛋。”
“有点霸总了,红红。”胡潼说,“我不高兴。”
“那你也是笨蛋。”
焦余红向来咬字清楚,这会儿却刻意拉长语调,听上去黏糊慵懒,让人觉得亲昵。
胡潼莫名害羞了,抬手对着隐隐发烫的脸颊扇了扇风,又说,“我才不是笨蛋,你发的题库我都刷完了。”
胡潼想在大一下学期加入班主任的实验室,需要提前准备上机测试。
焦余红听说后,给她发了一个word文档,名曰《人走题还在》,是一套不知传了多少代的编程题。
题不算特别难,但每道都很经典,胡潼在敲代码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搞混淆的知识点——虽然不影响程序运行,但错就是错,bug叠bug跑出来的正确结果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成就感。
“是吗,那你真棒?”
焦余红依旧用那种黏黏糊糊的语调说着话。
周敏不淡定了:“什么题库!你背着我学什么了!”
胡潼语焉不详:“就题库啊,你不会感兴趣的。”
“你都没说是什么题库,怎么知道我会不感兴趣?”
周敏顿时觉得麻将没意思了,不依不饶地缠着胡潼和焦余红问。
张娴语不厌其烦,催胡潼告诉她。
直到胡潼率先胡牌,焦余红紧接着杠上开花,大赢一笔,周敏才反应过来,两人用她的招数反将了一军!
“声东击西啊!”周敏看着暴跌的分数痛呼,“不过……到底是什么题库?”
得,学霸的执着。
胡潼无奈地说:“你知道的,就是伍老师那个实验室的选拔,我提前刷点题,不然总是心慌。”
“就这?”周敏啧了一声,“再打一局,我要赢回来。”
张娴语欲哭无泪:“不玩了,怎么玩都是我输,你们心眼子太多了,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此话一出,胡潼和周敏异口同声:“谁唬你了!”
胡潼:“我真刷了题。”
周敏:“我真相了亲。”
张娴语果断原谅全世界,又闹着开了一局,根据系统提示无脑出牌,“小敏你说。”
钱是输定了,瓜再吃不上,她这个年是真的过不好了。
周敏煞有介事地咳了一声,吊足胃口,才说,“是我爸一个同学的儿子,也在京市读书,条件啥的都说得过去,我爸让我去见见,不行就当交个朋友了。”
“然后呢?然后呢?”胡潼追问。
她一个母胎单身,怎么能对观察人类感情发展进程说不!
周敏叹了口气:“我去见了,确实人模人样的,可惜我俩的约会是——守着一台爪子极松的抓娃娃机,轮流玩了一下午,硬要抓一个上来才肯罢休。”
张娴语问:“所以谁抓到了?”
周敏又是一声长叹:“谁也没抓到,最后有几个小孩等哭了,我俩就收手、各回各家了。跟我一样倔,不合适。”
张娴语深有所感地点头:“那确实,还是一动一静、一文一武比较好,就像潼潼和路灯哥,互补。”
怎么突然扯到她了?
胡潼没好气地说:“一点也不互补。”
“啧,闹矛盾了?”张娴语悠悠地说,“有什么小毛病,咱磨合磨合呗,路灯哥多抢手啊,我在表白墙上刷到几回了。”
“又不是齿轮,还磨合……”
胡潼嘟囔着,点了焦余红的炮。
一局结束,胡潼不玩了。
“我也困了。”焦余红说着,解散房间,往寝室群里发了个红包,“新年快乐,朋友们。”
胡潼抢了红包,跟室友互相祝福后,关闭手机。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烟火声,张娴语轻而软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际,羽毛似的,一下又一下,挠得她心痒痒的。
很不自在。
胡潼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
门却被人敲响了。
胡潼翻身下床,一脸不耐烦地开门。
是程舟。
他站在门边,穿着白色的圆领毛衣,宽松的蓝黑格睡裤,染回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长睫微垂,盖住眼中汹涌的情绪——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下定决心来找她。
“我……”
程舟张了张嘴,在胡潼莫名幽怨的瞪视中,低下头去,雪白肌肤渐渐渗出浅淡的红,“我们和好吧。”
胡潼感觉自己的小指被轻轻勾了一下。
垂眼看去,一条金手链盘在程舟掌心,中部缀有珐琅彩蝴蝶,昏暗光线也无法掩盖其莹润温暖的色泽。
“赔礼。”
程舟说着,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给她戴上。
胡潼抬起手,看着程舟弯下腰,借着走廊里的灯光,轻柔细致地给她戴上手链。
链条冰凉,而他的指腹温热。
“我不应该跟你冷战。”他说。
程舟的头顶有一绺翘起的黑发,在胡潼眼前不停颤悠。
她忽然发现心底那一点不自在的原因。
她和程舟不是需要磨合的齿轮,而是两块完全不一样的拼图。
正是这份截然不同,让她和他能够完美地拼合在一起。
但那也意味着,两块姿态各异的拼图将合成一块未知的新图案。
两个变一个,特别变庸俗,她吞并他,或者他吞并她。胡潼都不乐意。
或者说,她不舍得。
胡潼不知这是早就藏在心中的想法,还是被程舟拒绝后的自我找补。
反正,她是确确实实地生出了那样的感受,微弱而泛酸的,舍不得。
她居然也会不舍得。
戴好手链,程舟抬起头来,见胡潼愣愣地看着手腕上的金色链条。
“怎么了?”程舟略微歪头,眼神清澈而专注。
“不喜欢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金店再选一条。”
“不。”
胡潼背对着窗,站在一片斑斓的光影之中,仰起脸来,忽而弯了眼,眸光闪闪。
“我很喜欢。”
咻——
尖锐高亢的声音过后,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边绽放,绚丽温暖的金光涌入室内。
在被光亮吞没之前,他听见她说,
“程舟,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