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照妟

64、明月清风

　　雪山巍巍，烈火熊熊。

　　迎着宝刀与火焰的辉光，乐思蜀看到宇明婋面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她停下脚步，默默站在距离宇明婋数百步之外。

　　“宇少侠现在很投入，不能打扰到她。”

　　乐思蜀的目光从宇明婋身上转移到地面，却见赤霄宝刀的刀锋在雪地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她心中默默想着绝不能打扰全情投入修习的宇明婋，将呼吸放得比方才更轻。

　　“锵！”

　　赤霄刀在半空中横劈竖砍，火焰与雪雨齐舞，那一袭红衣就在风雪与烈火之间辗转腾挪。一招、十招、百招、千招……刀法千变万化，一刀更胜一刀。可令旁观的乐思蜀略感奇怪的是，宇明婋似乎并不太享受眼下挥舞宝刀的过程，她的双眉微微皱起，面上显出些许忧虑之色。

　　“铮——”

　　漫长的时间逝去后，宇明婋挥刀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在用力斩下最后一刀后，她停步凝神，望着腾跃而去的烈火，任由赤霄刀在掌中长鸣不休。乐思蜀等了一阵，见她不再出招，便轻轻向前行了几步。

　　她虽有意放轻脚步，但宇明婋还是立刻转过身来。乐思蜀只觉宇明婋发现来人是自己时略微一愣，旋即便收敛了那股担忧不安之色，像往常一样扬起双眉，朗声唤道：

　　“乐少侠。”

　　“宇少侠。”

　　乐思蜀回了一声，心中却起了些追究的意思。她思索半晌，试探着问道：

　　“宇少侠，你有什么心事吗？”

　　宇明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乐思蜀，片刻后她微微笑起，随即摆了摆手。

　　乐思蜀看着宇明婋的动作，猜测她大抵是不愿将心中的事说与自己。如此猜想竟让她有些失落，当下只是点了点头，而后静默地站在原地思索。

　　“我只是有些担心。”

　　乐思蜀正心情低落之际，却听宇明婋开口说道，她循声抬头，但见宇明婋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面上满是真挚坦诚之色：

　　“我担心自己的道法不够强，不能在对战时有十成的把握战胜敌手。我担心试探的事情进展不顺利，妙华宗的门人，和霁州的百姓会因此遭受不幸。我担心堕入魔界的妙华长老会作困兽之斗，担心我在乎的挚友和前辈可能会因此身陷险境。”

　　担忧之色重又出现在宇明婋的脸上，她缓缓垂下赤霄刀的刀锋，任它在雪地上敲出或深或浅的小坑：

　　“我还担心，我的这份担心会让自己变得不够勇敢，不够坚定。我不想让它们阻碍我的脚步，也不想让友人和我一起烦恼。”

　　说完最后一句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她口中哈出，在半空中消散无形。

　　“不够勇敢，不够坚定，也没关系啊。”

　　乐思蜀望着宇明婋，轻声说道。

　　“修道者每日都要修养调整，勇敢和坚定也是一样的嘛。如果要求它们每时每刻都十分圆满，就好像要求一个人终日勤修不准休息一样，实在是过于苛刻啦。”

　　她心思一动，再开口时便先讲了一句玩笑。这玩笑倒算成功，宇明婋听到后面神情一动，唇边不禁泛起笑意。

　　“宇少侠的担忧都很有道理，有道理，就意味着一定会有应对的办法。它不会过分阻碍你的脚步，同样的，它也不会给我，或者你的其她友人带来多少烦恼的。”

　　眼见宇明婋的情绪比刚刚好了一些，乐思蜀内心也是一喜，她抚掌微笑，在地上化出两块相邻的木墩：

　　“站着怪累的，我们坐着说吧。”

　　“好啊。”

　　宇明婋垂眸看了木墩半晌，抬头应答允道。

　　“在对战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战胜对手，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呀。对战时最不缺的就是意外情况，相信在凡尘之中，没有任何一位修道者能够保证每一次交手都能顺应自己的心意，就算是万前辈、虞前辈和宇前辈这样的高手也不例外。”

　　和宇明婋并肩坐在木墩上后，乐思蜀一面说着，一面看着眼前的幻境由湖水变为莽莽森林：

　　“我们可以做八成的努力，其它两成留到对战时随机应变就好。”

　　“那要是应变不过来呢？”

　　宇明婋如此问着，语气却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不会应变不过来的，我这里可是有一肚皮的坏，啊不，好主意呢。”

　　乐思蜀摸着肚子临时改口，先被自己逗得一乐，宇明婋沉默片刻，也随她笑出声来。

　　“试探不顺利，百姓受牵连，挚友身遭不测，我们已经设想了最坏的几种情况，真实发生的事情不会比这些更糟的。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这些事，一切也不会变得无法挽回的。”

　　遥望着茫茫森林化为雪域群峰，与妙华风光融为一体，乐思蜀舒展了一下手臂，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发丝：

　　“选远离人群的地方试探剩下的长老，每次试探都和虞前辈一起行动互相照应，及时和姜前辈还有万前辈通信……办法总是有的，我们且行且看嘛。开心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我们只需过好当下的这一天，就足够了。”

　　乐思蜀有意玩了个文字游戏，宇明婋听到后双眉一舒，面上笑意更盛：

　　“多谢乐少侠。”

　　“不用客气。”

　　乐思蜀故作得意地晃了晃头，随后侧首回望向宇明婋。在对上宇明婋赤诚的目光时，她心底蓦然一动：

　　“我有个题外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乐思蜀飞速思考了一下，开口时却显得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宇明婋笑着回应了一句，显然是将她突如其来的犹疑当成了玩笑。

　　“宇少侠以后叫我‘阿蜀’就好了，少侠来少侠去的，总觉得有点见外。”

　　乐思蜀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过了一阵才注意自己也用了那见外的称呼，她红着脸还想解释，耳边却已传来宇明婋爽快清朗的笑声，笑声中她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好。

　　长河、汪洋、草原、大漠……乐思蜀看着自己和宇明婋眼前的幻境变了又变，直到又变回那片澄净广阔的湖泊。幻境中亦有一钩新月，在波心起伏荡漾。

　　“对了，这个送给你，阿婋。”

　　乐思蜀有些生疏地唤了一声，从随身的锦囊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浑圆的木制护身符来。自从来到妙华宗之后，她心中时不时会想到宇明婋在妙华最终决战时为救人受伤的事情。她想如果直接点明时间地点要宇明婋千万小心，会显得突兀又奇怪，便在反复思索后决定亲手做一样可以防身的法宝。

　　“我最近摸索出一种新的道法，是将灵力灌注到草木编成的法宝之中，这护身符是我做成的第一件成品。平常把它挂在腰上很方便，到紧要关头，它还能替你拦下几次回避不及的重击。”

　　不知为何，在说的过程中，乐思蜀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并不像刚刚宽慰宇明婋时那样轻松从容。

　　“多谢你啦，阿蜀。”

　　宇明婋朗声一笑，郑重地伸出双手，将浑圆的护身符接了过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送你。”

　　乐思蜀循声抬头，看到宇明婋将护身符仔细挂在腰间，又反手将自己头上束着的红色发绳解下。

　　迎着乐思蜀的目光，宇明婋甩了甩飘逸的头发，探手将那红色发绳系在了乐思蜀的长发之上：

　　“这发绳也是我之前修道时自己制作的法宝，里面藏着烈焰燃成的一龙一凤，你只需要往发绳里倾注一点灵力，火龙火凤便会顺你心意从这发绳中脱形而出，等到克敌完胜之后，她们还会再飞回来，重新回到法宝之中。”

　　宇明婋含笑说着，将手从乐思蜀的发丝上轻轻挪开。乐思蜀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还像刚刚一样红，她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开口：

　　“谢谢阿婋。”

　　“没事啦。”

　　宇明婋扬了扬眉：

　　“对了。”

　　她打个响指，乐思蜀急忙循声回过头去，却见宇明婋粲然一笑：

　　“你的锦囊里还有息师妹封存好的干粮吗？”

　　“我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