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照妟

65、剑气箫心

　　乐思蜀在随身携带的锦囊中翻找一阵，找出两只烤羊腿、三块榆荚酥及一份祝余冰酪来。宇明婋将斗笠戴好后欣然抓起一只烤羊腿，又坚持让乐思蜀和自己一起填填肚子。乐思蜀推脱不过，只得笑着和她共进起夜宵来。

　　“试探尉迟长老的办法我还没想得太清楚，阿蜀你有什么想法吗？”

　　宇明婋在大口吞吃烤羊腿的间歇问道，乐思蜀舀起一勺冰酪和羊腿一起咽下，随即点了点头：

　　“不过这办法可能需要我们稍微牺牲一下。”

　　乐思蜀又思索了一下，面上不禁有了些笑容：

　　“万前辈、虞前辈和夏少侠都说尉迟长老性情严肃，对妙华宗的各种规矩十分看重。我们只要做点她不喜欢的事情，她自然就会找上我们。”

　　看着宇明婋好奇地向自己看来，乐思蜀继续含笑说了下去：

　　“我记得咱们刚到霁州的时候，那位接引的顾少侠就说过，修道者进入妙华宗后皆需步行，不能再驾驭或乘坐法器。据我观察，来参加论剑大会的修道者都遵守着这条规则，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或两个没那么守规矩的人，一定会引起尉迟长老的注意的。”

　　“那我们就去尉迟长老执掌的天鼓峰上空驾驭法器好了，省得她为了找我们费太多功夫。”

　　宇明婋挥了挥手中的羊腿，带着些慧黠接过话端。乐思蜀被她更加直接的想法逗得笑出声来，笑过后她清咳两声：

　　“这一招可能坚持不了太久，所以我还想了一个后手。”

　　“什么后手？”

　　宇明婋眨眨眼，满怀期待地追问道。

　　“等我们被尉迟长老‘请’到天鼓峰一段时间以后，让虞前辈和夏少侠到天鼓峰找我们，毕竟我们也算是她们的客人嘛。等她们到了天鼓峰之后，既可以为了我们和尉迟长老理论，也可以跟她攀谈，只要把试探的时间凑够两个时辰就好。”

　　“好啊，这后手很有趣！”

　　宇明婋赞许地点点头，将吃得一干二净的羊腿骨搁在面前，接着燃起一捧小小的烈火，在把羊腿骨投入火中时，她突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怎么了，阿婋？”

　　乐思蜀疑惑地看向宇明婋，却见后者拍了拍腿，带着自责道：

　　“我刚想起来师尊托我给虞前辈带一壶玉杏浆，我还一直没有给她呢。”

　　“我们明天拿给她。”

　　乐思蜀答了一句，而后微微翘起嘴角：

　　“到时候让她说说玉杏浆和明月光哪个更好喝。”

　　“哈哈哈！”

　　宇明婋闻言大笑起来，笑声中她将玉杏浆拿出锦囊，金色的琼浆映着一轮新月，在幻境上空摇摇晃晃。

　　“宇少侠，乐少侠，原来是你们。”

　　乐思蜀和宇明婋又坐了一阵，将刚刚取出锦囊的美食尽数吃光，二人正准备收拾好残局而后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乐思蜀和宇明婋应声转身，却见一位拘谨羞涩的负剑青年站在自己二人身后，正是几日未见的陶然。

　　“陶少侠。”

　　乐思蜀挥手问好，宇明婋则笑着上前一步：

　　“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不……啊，也是。”

　　着陶然犹豫地改了次口，面上又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

　　“我是来找师姐和你们的。但师姐好像没在房间里，我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看来夏少侠还在梅林里和自己论剑呢，乐思蜀听到陶然的说法时暗暗想道。

　　“姜前辈让我再送些东西给你们，她还让我问问大家下一步的计划。”

　　陶然摸索了片刻，将一个手掌大小的包袱托到乐思蜀和宇明婋面前，宇明婋上前接过包袱展开，只见里面放着十余枚曜魄，以及三块通体乌黑的矿石。

　　“前辈这三块矿石是送师姐、宇少侠和乐少侠的，用途是打磨兵刃。”

　　陶然抬手解说了一句，乐思蜀发觉她手腕处有一道新添的伤口，便即开口问道：

　　“陶少侠，你怎么受伤了？”

　　“啊？”

　　陶然愣了愣神，而后顺着乐思蜀和宇明婋关切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

　　“这里啊。”

　　陶然低眉观察了片刻：

　　“这是昨天和姜前辈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姜前辈？”

　　宇明婋扬起双眉，乐思蜀也颇有些讶异地看向陶然。

　　“前辈让我每天都和她铸造的一样神兵论剑，她说这样有助于我克服对她，还有其余人的恐惧。”

　　乐思蜀听到克服恐惧一句忍不住轻声一笑，宇明婋也朗声笑起，鼓励般地拍了拍陶然的肩膀。

　　“之后的计划我们是和虞前辈一起商议的，算是有了清晰的方向。我们回屋里吧，我写一份给姜前辈过目。”

　　宇明婋将装着曜魄和矿石的小包袱仔细收好，对着乐思蜀和陶然说道。

　　“虞师姨也和我们一起吗？”

　　陶然双眼一亮，在得到宇明婋和乐思蜀肯定的答复后，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

　　“太好了。”

　　回到住处后，宇明婋挥毫如挥刀，没用多久就将几名长老的兴趣和之后试探的顺序写好，乐思蜀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划下遒劲有力的最后一道。

　　“这封是给姜前辈的。”

　　宇明婋吹了吹信笺上的墨痕，又另外取出两张纸，第一张又誊抄了一遍试探顺序的安排，第二张则简单写了试探天鼓峰长老尉迟泰的方法。

　　“这封给万前辈。”

　　宇明婋将第一张纸抖了抖，接着指指另外一张：

　　“这封给虞前辈。”

　　“姜前辈，师尊，虞师姨……好的宇少侠，我记下了。”

　　陶然重复了几遍收信人的名号，冲着宇明婋点了点头。

　　“之后每次试探之后都需要传很多封信，要辛苦陶少侠你了。”

　　乐思蜀归置了一下三封信笺，对着陶然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

　　陶然摇着头，连声说道。

　　等待信笺上的墨痕晾干的间歇里，乐思蜀感到稍稍有些疲倦。她刚刚掩面打了个哈欠，便见宇明婋抬眸向自己看来：

　　“墨迹还要一会儿才干，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宇明婋向她扬眉一笑，又侧头看向陶然。乐思蜀回之以微笑，就近寻了一把椅子坐下，陶然设法推脱但很快失败，只得在角落里找了一张凳子坐好。

　　乐思蜀坐定后又看向宇明婋，但见她半倚着书桌，正缓缓闭上双眸。又一阵困意旋即袭来，乐思蜀向后靠了靠，只在几个吐纳后便陷入了梦乡。

　　“明婋，快起来看我论剑了。”

　　深沉甜蜜的梦境中忽而传来清亮的呼唤，乐思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宇明婋也刚坐直身子，她揉揉眼睛，笑着起身，上前打开了房门。

　　乐思蜀抬眼看去，只见夏犹清挺立在门前。她身着玄衣背负长剑，一头白色短发高高束起，显得十分清隽俊逸。

　　“乐少侠也在啊，早。”

　　夏犹清倚着门框，挥手打了声招呼。

　　“夏少侠早。”

　　乐思蜀舒展了下四肢，也站起身来。

　　“陶师妹也在？你们三个怎么聚到一起的？”

　　夏犹清的目光越过乐思蜀看向角落里的陶然，面上露出些许狐疑之色。

　　“谁让你昨晚上没好好待在屋子里呢。”

　　宇明婋笑着推搡了一下夏犹清，打趣了一句。乐思蜀摊摊手，将昨晚遇到陶然后发生的事情捡紧要处说与了夏犹清。

　　“直接到尉迟师姨面前去闯祸啊，真亏你们想得出来。”

　　夏犹清听完后稍微挑了挑眉，很快便又微微笑起：

　　“很有意思，就这么办吧。今天上午我只有一场比试，比完之后你们先去天鼓峰，过一阵我就和虞师姨一起去找你们。”

　　“师姐，两位少侠，那我就先去送信了。”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后，陶然将信笺一一封存好，对着其她三人说道。

　　“好，不过师妹你今天也要比试的吧？”

　　夏犹清点点头，接着又问了一句。

　　“是的师姐，但我的比试都在下午，能赶上的。”

　　陶然将三封信贴身放好，仔细思索后方才回道。

　　“祝你们二位今天武运亨通。”

　　宇明婋拍拍夏犹清的肩膀，又冲陶然拱了拱手。

　　“不错，祝你们武星高照。”

　　乐思蜀也笑着祝福了一句。

　　“借二位少侠吉言，我先走了。”

　　陶然正色回了一礼，随后才匆匆离去。乐思蜀和宇明婋简单收拾了一下，在将曜魄分为几份分别装好后，二人就随着夏犹清一起向着擂台行去。

　　“希望今天能遇到一个合意些的对手，昨天赢的实在都太容易了。”

　　眼看擂台已近在眼前，夏犹清抚了抚长剑，随口说道。

　　“祝你如愿。”

　　宇明婋扬眉笑着：

　　“这样我们两个也能一饱眼福了。”

　　“同祝。”

　　乐思蜀接了一句。和夏犹清在擂台边道过别后，她同宇明婋转过身，踏着一道道剑气向观礼的平台上行去。

　　“开始了开始了。”

　　“是夏犹清！你看了昨天上午那场比试没，她一招制敌，对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当然了！我看她有剑魁之相呐。”

　　“哪有这么狂的剑魁，一点儿不懂谦虚。”

　　“剑魁为什么要谦虚？谁订的规矩？”

　　前来观赛的人越来越多，四周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嘈杂。乐思蜀和宇明婋刚刚站定不久，就听到有人谈及夏犹清的名字。她们垂头向擂台上看去，但见夏犹清站在擂台左侧，面上是志得意满的神情。站在她对面的质朴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十分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长剑剑鞘上锈迹斑斑，显得有几分寒酸。

　　“阿婋，我们刚到妙华那天是不是见过另一位剑客。”

　　乐思蜀仔细端详过夏犹清对面的老者，低声对宇明婋问道。

　　“是，领谢礼的时候见过。”

　　宇明婋凝神远眺片刻，点了点头。乐思蜀嗯了一声，确定另一位剑客是那日因为不知挑选哪样谢礼，被两个妙华男门人刁难过的老者。

　　“论剑大会初选第七十六场准备开擂，论剑双方，容白，夏犹清。”

　　夏犹清和名为容白的老者一左一右站定后，顾抱一沉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迈步走到擂台中央，向着上方观赛的人群说道。
　　“二位剑士，先制敌要害者，即为胜者。以剑会友，还请点到即止。”

　　顾抱一收回目光，看了看夏犹清，又望向容白，正色说道。乐思蜀看到容白捏紧了长剑，竭力压制住紧张之色，开口道了声好。在她对面，夏犹清抬手唤出一道剑气，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

　　“二位，请吧。”

　　顾抱一捏个剑诀，在自己身前化出一道屏障，开口说道。

　　“锵！”

　　顾抱一的话音未落，夏犹清手中那道剑气已迫不及待地向前刺去。容白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却险些将剑鞘跌落在地，她手忙角落地接住剑鞘，而后将手臂抡圆，有些滑稽地用剑锋在自己身前画了个半圆。

　　“哪里来的老太婆，在耍杂技吗？”

　　乐思蜀听到身旁有人哂笑道，她皱了皱眉，却也不免觉得容白的姿势有些古怪。正当此时台上忽而传来铿然一声，乐思蜀垂眸看去，只见夏犹清唤出的剑气停留在容白身前不足一寸处，剑气震荡不止，却再难前进半步。

　　“犹清这么快就如愿了啊。”

　　宇明婋低头看了片刻，爽朗笑道。乐思蜀随她一笑，接着看时便见夏犹清双眸一亮，她一挥袍袖，台上登时生出数十道剑气。在她对面，容白抬袖擦了擦汗，用双手握紧了剑柄。

　　“去！”

　　夏犹清率意向前，扬声喝令道。数十道剑气随她心意向前，冲着不远处的容白急掠而去。

　　“当，咣，叮……”

　　容白在原地旋转了一圈，手上的剑东刺两下西挥三周，堪堪拦住来势汹汹的剑气。她的动作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也是这杂乱无章的动作一次次将剑气挡下。

　　“这老太婆运气太好了吧。”

　　“什么运气，那是实力。”

　　讨论声中容白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有些吃力地举起长剑。夏犹清抬手化去剑气，反手握住身后宝剑的剑柄。

　　“铿！”

　　下一瞬夏犹清拔剑出鞘，她踏步上前，手中宝剑向着容白迅疾地挥下。容白咬紧牙关，将长剑平举在胸前，夏犹清剑锋刺来的刹那她将长剑缓缓平推出去，一阵罡风随着平推的长剑掀起，吹散了容白花白的头发，也吹动她和夏犹清二人的衣襟。

　　“铮！”

　　双剑相交，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擂台。夏犹清手中的宝剑锋利如初，容白手中的长剑却出现了一道缺口。容白深吸口气，十分心痛地看了一眼手中长剑，夏犹清没有给对手更多思索的时间，她错步拧身，再次递出锋芒毕露的一剑。

　　容白的身子晃了一晃，她皱着眉头凝望着手中长剑，在长叹一声后再度用双手举起长剑。

　　“错！”
　　双剑再度相交，容白和夏犹清执剑对立，容白面上的表情愈来愈痛苦，夏犹清的神情却依然轻快。乐思蜀看着二人的神态，心知这场比试很快便要分出胜负。她侧头看向宇明婋，却见她双眉微蹙，带着些担心看向容白手中的长剑，乐思蜀循着她的目光凝神看去，却见长剑上的缺口变得更深了一些，容白执剑的手微微打颤，看向长剑的眼神中满是不舍和疼惜。

　　“不行！”

　　宇明婋低呼一声，乐思蜀的面色也是一变，她们目光所向处，容白竟将长剑向旁边撤开，凌厉的剑意登时压下，剑锋所向却变成了容白的血肉之躯。

　　危急关头夏犹清长啸一声，另有两道剑气自她袖中脱形而出，拦在了容白与无法收止的宝剑之间。

　　“多谢了，夏少侠。”

　　容白握剑的手颤抖不止，却始终没将长剑丢下。她面色苍白地直起身子，对着夏犹清躬身一拜。

　　“容前辈不必客气。”

　　夏犹清收剑归鞘，向着容白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