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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放歌纵酒 ...

  •   “不知道两位前辈会聊点儿什么。”

      乐思蜀回头瞄了一眼,心中想道。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让她很感兴趣的事,那就是郭通临死前提到,万鹤仪刚刚又说起的“风来寨往事”。

      “夏少侠。”

      想及此处,她快走几步来到夏犹清身边,出声唤道。

      “怎么了?”

      夏犹清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侧首看着她问道。

      “你知道万前辈刚刚提到的‘风来寨往事’是什么事吗?”

      乐思蜀思索片刻,指了指身后万鹤仪的宅院。

      “那件事就是让虞师姨给自己立碑的引子。”

      夏犹清也随她一起看向身后。此时万鹤仪的宅院中已不再传来交谈声,只有灯火随渐晚的夜色亮起,映在参天的古木之上。
      “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我其实也没有弄清过。当时师姨受伤很重,又有一些无聊之人到处传播风言风语,我怕提起来会让师姨烦恼,就没多过问。”

      夏犹清收回目光,看了看乐思蜀,又望了望宇明婋,继续说了下去:

      “听师妹们说,萧姥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就在忘言楼中重新讲起风来寨的故事,听过的人都说她讲得十分精彩。萧姥有几次讲述这件事时,虞师姨也碰巧在忘言楼中喝酒,她并不介意萧姥重新提起往事,喝到兴起时还会偶尔点评两句。你们如果想听的话,可以现在快点赶去忘言楼,兴许还能赶在打烊前找到萧姥,她很爱讲那件事的。”

      夏犹清话里虽说的是“你们”,但乐思蜀看出她对此事也有些好奇。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正准备加快下山的脚步,却听身旁的宇明婋疑惑道:

      “虞前辈去哪里了?”

      乐思蜀顺着宇明婋所说在四周张望了片刻,也并未发现虞还素的身影。夏犹清和她一样观察了半晌,随后说道:

      “不清楚。师姨总是来去随性又无影无踪的,我们不用等她,先去忘言楼好了。”

      从太微峰到忘言楼有些距离,乐思蜀和宇明婋一起跟在越走越快的夏犹清身后,有些后悔自己和宇明婋为了试探尉迟泰用掉了驾驭飞行法宝的机会。她一面懊悔一面赶路,等她和宇明婋、夏犹清赶到忘言楼前时,最后一点日光也已经隐没在群山之后了。楼中传来丝竹声阵阵,与之携来的,是萧磬之苍老但充满激情的声音:

      “夕阳西沉,又到了该打烊的时候了。各位朋友,明儿再请早吧。”

      乐思蜀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看着楼中的看客与食客们鱼涌而出。站在她身旁的宇明婋则逆着人潮上前一步,对着她和夏犹清挥了挥手:

      “先进去看看再说。”

      乐思蜀和夏犹清应允了一声,和她一同向楼中走去。此时楼中一半的桌椅沐浴在余晖之下,另一半则陷入昏暗之中。翟忘言站在明暗交界处,发觉逆流而上的人是她们三人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冲着楼上的萧磬之唤了一声;

      “萧姥,来找你的。”

      “翟掌柜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萧姥的?”

      乐思蜀带着些诧异问道。

      “来这楼里找我的人都是欠了债的,找萧姥的则都是听故事的。你们没欠我的债,那自然就是来找萧姥的了。”

      翟忘言整理着账簿,不紧不慢地说着。

      “是你们三个呀。难怪翟掌柜愿意网开一面,放你们在打烊之后进来呢。”

      乐思蜀还没回话,便见灰色的鹁鸽从二楼振翅飞下,在丢下一句话后轻轻落在翟忘言的肩膀之上。

      “看你们这一脸期待的样子,是想从我这里听到哪个精彩故事呢?”

      她梳理了一下翅膀,昂首问道。

      “想听六年前梅月发生在风来寨的旧事。”

      夏犹清很快接过话去,将时间地点清清楚楚地说出,乐思蜀看到翟忘言听到风来寨时抬起头来,面上神情微微一变。保持着鸽子原身的萧磬之则快速点了点头,随即俯身飞下,重新化作身着灰袍的老者模样:

      “几位客官请坐,且听我为你们细细道来。”

      她飒然一甩袍袖,凌空化出一只铜鼓,深沉的鼓声传彻楼中时,乐思蜀也和宇明婋、夏犹清一起落座。在她们身前,翟忘言点亮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灯笼,就着灯笼的光芒,萧磬之将数年前发生在风来寨的往事重新呈现在楼内众人眼前:

      “事情要从六年前的梅月初三日说起,那日有好大一场雪落满了霁州。雪里的风来寨热闹非凡,人们正为一场盛宴忙碌不停,这场宴会一来是为了庆祝这场好雪,二来也是为了给寨子里名望很高的武师贺寿。”

      “风来寨位置偏僻,寨里人的交游也并不广阔,所以参与筹备宴会的人里只有一张外来的面孔,那是一位向来爱交朋友,好管闲事的剑客。”

      铜鼓又响了一声,乐思蜀知道这位剑客多半就是虞还素,她端正了一下姿势,继续凝神听了下去。

      “这剑客东走走,西瞧瞧,看上去很是随意散漫。寨里的人见过她来找德高望重的武师喝过几次酒,就都客气地招呼着她,任由她闲逛到寨里任何一个地方。”

      “剑客在寨里晃荡了一下午,将寨子里各处的布置都看得一清二楚。武师的大寿要在今晚举行,寨里的人们都会有所表示,剑客自然也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琅琅。”

      萧磬之说到此处拍了拍手,两只金铃应声出现在她身侧,在半空之中撞了两撞。乐思蜀的注意力并没有被金铃的响动吸引,她集中精神望向萧磬之,一心想着虞还素会给那位武师准备什么样的大礼。在她身边,宇明婋和夏犹清也聚精会神地看着萧磬之,期待着她的下文。

      “这份大礼关乎武师多年来积攒的赫赫声名,关乎一场在寨子中隐藏多年的阴谋,更关乎三百四十二条无辜的人命。”

      鼓响又一声,萧磬之眉眼飞扬,语调也随之激昂起来:

      “剑客耗费了一整日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分将这份大礼准备妥当。她托寨子里的人告诉武师,自己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礼重情更重,所以只能堆在寨子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她就陪在礼品边儿上,等着武师来访。”

      “日隐月升,繁星漫天。剑客喝干了一壶酒,正想品味下第二壶美酒的滋味,就看到武师在两个学徒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

      “孙武师。”

      萧磬之拂动了一下金铃,模仿着虞还素懒散的声音唤道:

      “你可让我好等。”

      “让贵客,久等,嗝,是我,嗝,的不是。”

      萧磬之挥了挥手,又换上了烂醉又笨重的声音:

      “不知贵客,为我,嗝,准备的,嗝,大礼,在哪里。”

      “这武师倒挺直白。”

      乐思蜀吐槽了一句,接着便听萧磬之扬声笑道:

      “在这儿呢。”

      说到这里她当真后退了一步,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地面,乐思蜀情不自禁地随她所指看去。伴着老者的形容,她的眼前出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惨景:

      “武师眨了眨醉眼,向着剑客摆摆手,说她一向爱开玩笑,现在又来捉弄自己。这时剑客却收敛起了笑容,她将手中握着的醒春剑一舞,地面上登时被撕开一道极深的口子,几具白骨相互倚靠着倒在其中,身上披着的衣物已然残破不堪。”

      “看清楚了吗?孙典。”

      萧磬之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典字落地时,她唤出的金铃撞出一连串清脆,但令人心头一惊的响声:

      “剑客说罢此句,反手将背上负着的破山宝剑拔出,孙典狡辩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轰然斩下又一剑。几人足下的土地上颤开数道裂纹,下一瞬地面骤然碎裂,在场的人都落入布满森森白骨的深坑之中。”

      “孙典的酒此时醒了一大半,他惶恐地看向几眼剑客,接着却又装作酒醉的样子说起胡话。”

      “我这是,嗝嗝,在哪?阿二阿三,快带为师,嗝,回……”

      “对,你上次和我说起这些白骨的时候,也是醉成这幅样子。为了确定你烂醉如泥时候提到的地点,我可找了足足一天。”

      “我?我可没说,嗝,啊我……”

      “你说,有一批根骨还不错的年轻人都想追随你学道法。可你的道法是从一位更高的大师手里学来的,要学此法,必须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受常人之所不能受,要彼此敌视,你死我活地争夺拜师的资格。”

      “可惜这些追随你的人都没什么修道的根基,他们忍受不了磨难,大多在互相残杀的过程里一命呜呼了,你怕浪费了这些好根骨,就勉为其难地把他们的灵力和血肉都据为己有了。这次收徒让你尝到了好处,你在那之后又从各地招来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在寨子里一处秘境修习。他们都在这里,对吧,孙典?”

      “虞还素,你不要血口喷人!”

      萧磬之的嗓音在讲述的过程中变了又变,铜铃和铜鼓也都响了几个来回,但乐思蜀的目光始终追随在萧磬之身上。宇明婋坐得笔直,也正双目灼灼地望着萧磬之,夏犹清则握紧双拳,长眉微微立起。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孙典,你自己做下恶事,就不要指望别人都看不见!”

      “剑客说到这句,便抬起双剑指向孙典,她正要替天行道,却听地下传来几声微弱的求救。”

      “有人吗?救救,我们吧。”

      “救命,救命……”

      萧磬之气若游丝地说着,她说完这句轻轻理了理袍袖,再开口时便又换上了激越的声音:

      “剑客听到求救声双眼一亮,她将右手的破山剑一挥,地面再度裂开,原来累累的白骨之下,还隐藏着两座地牢。”

      “太好了!”

      萧磬之欣然说出乐思蜀心中的想法。

      “剑客如此说着,便先将色厉内茬的孙典抛在身后,先跳下地牢斩断锁链,拯救被孙典囚禁起来的年轻人。”

      明明是令人振奋的场面,萧磬之讲述起来竟意外有些低沉:

      “任谁也想不到,剑客正替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输送灵力时,他忽然从身后拔出短刀,迅猛如毒蛇地向着剑客面上刺落。”

      “惊呼四起,鲜血飞溅,剑客抬手捂住被划伤的左眼,另一只手仍停留在对她恩将仇报的年轻人身上,给他输入着灵力!过得片刻她忽然又闷哼了一声,点点血迹从她前襟蔓延开来,剑客低下头,竟在自己胸前看到了一截带血的刀尖!”

      “啊!”

      乐思蜀心中低呼了一声,宇明婋亦面色一变,夏犹清怒哼一声,霍然立起身来。

      “原来那孙典趁着剑客分神救人的功夫也跳下地牢,他从地上摸了把刀走到剑客身后,趁她遇袭不备刺下一刀!刺完这一刀他又洒下一道毒雾,眼看剑客和其余人都陷在毒雾里,他连滚带爬地爬上地面,逃窜着去找他们风来寨的侯老寨主去了。”

      萧磬之的语速变慢了,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这位侯老寨主出现在妙华宗的山门下,他老泪纵横,哭诉着妙华宗流霞峰长老虞还素酒醉无状,因为和寨里的武师一言不合,就在他寨中仗剑行凶,刺死刺伤了好多人。”

      “侯老寨主敢这样颠倒黑白,自然是以为剑客会和地牢里的人一起葬身在毒雾之中。有几位妙华的长老听闻此事十分恼火,直说流霞峰长老素来放宕荒唐,做下这等让宗门蒙羞的丑事。这些人恐怕没有想到剑客福大命大,不仅绝处逢生,还一路冒着风雪,拖着残躯回到了宗门之中。”

      “回去之后她只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便立刻昏了过去。这一昏迷就是五日之久。忘言几乎倾尽家产,换来数不尽的灵丹妙药给她灌下,万掌门不计时日地给她输送灵力调理经脉,才终于救回她一条性命来。”

      萧磬之说到此时长舒口气,夏犹清用力拍了拍椅背,双眸亮如寒星:

      “那几个人现在在哪里?”

      “放心。”

      萧磬之从翟忘言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饮下,接着说出一句让在场众人都很安心的话来:

      “他们早都一命归阴了。”

      说了这句她回头看向翟忘言,双眼忽而一亮:

      “说到归阴,我倒想起一桩怪事来。”

      “什么怪事?”

      乐思蜀和宇明婋齐声追问道。

      “当时忘言和其她几个朋友看着还素终于死里逃生,都松了口气,心情一放松,大家就想起了那几个贱人来。她们叫了一大帮朋友一起去那寨子,打算问问公道,之后惩凶除恶。谁知道到了山寨,却发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听到这里,翟忘言抬起手来,摸了摸近在眼前的灯笼,面上落出些许遗憾之色,萧磬之看看她,又笑着看向乐思蜀、宇明婋和夏犹清三人:

      “到底是谁捷足先登,至今还是个谜。你们三个娃娃喜欢探究的话,可以等曜魄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找个机会去解开这个谜题。

      “也不是不行。”

      乐思蜀活动了一下身体,默默记下此事。

      “萧姥,你说得好详细,当时你也在风来寨里吗?”

      宇明婋也站起身,她思索半晌,向着萧磬之问道。

      “是啊,我和还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的。我很少见到那样的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先问别人情况怎么样。被忘恩负义的小人暗算了也不怕,还强撑着口气去救第二座地牢里的人。当时那个孙典狗贼又不知道从哪叫了两个蒙面人来,他们几个联手想置还素于死地,我实在看不过眼,就为了她,破了第一次誓。”

      “萧姥说的到底是什么誓言?”

      乐思蜀心里想着。她的话没问出口,店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虞还素惫懒的声音随后传了进来:

      “翟掌柜,我的明月光又喝完了,要进来补点才行哦。”

      听完萧磬之刚刚讲述的故事,乐思蜀再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时,心里不由泛起一股暖意。在她身旁的宇明婋则快步上前,为虞还素打开了大门。

      “好啊,你们三个小朋友竟然背着我来听故事。”

      虞还素刚迈进门便先眯眼一笑,抬起手指点了点乐思蜀三人。乐思蜀和宇明婋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夏犹清,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虽然夏犹清先前说虞还素并不介意萧姥说起此事,但乐思蜀听完后只觉心痛,不想在虞还素面前再谈起这件令人伤怀的往事。

      “没关系啦。”

      虞还素挥了挥酒壶,随意摸了摸左眼上的那道伤疤:

      “我早就不在乎了。”

      “但我们在乎啊。”

      宇明婋看向虞还素,诚挚说道。乐思蜀和夏犹清点点头,也随她一起看向虞还素。被她们注视着的虞还素面上微微动容,过得半晌她方才轻笑一声:

      “你们这群小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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