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愈焚香》寒蝉宿

15、夏虫鸣（二）

　　进宫的事情与许家父母商量完，一切都好说，但毕竟不是选妃，阵仗不大，折腾不了姑娘。
　　许泠入尚寝局里有些时候，有些事没她在宫外想的要好,今天下的是太阳雨，她跟着一群群一样大的青衣宫女，一起去扫太极殿的烛火。
　　“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在受刑。”
　　女孩们胆子大多都小,哪会去真正的瞧，都赶忙说要走，再不走是要叫姑姑们或是内舍人罚，有些胆大的，便是悄悄探头出阑干瞄一眼。
　　“哎，这次打的不是为奴的，是为官的。”许泠听着前头有有人这样说
　　“为官的？”女孩子们一听，也没再有害怕的心思，都踮着脚，往前挤。
　　太极宫外种着一簇簇的梨花，比雪更白，琼枝虬结，新生的芽连带着花，随着一下一下杖打，吓得乱颤。
　　被杖责的被堵上嘴，就被一群内侍架到春凳子便开始行刑，女孩子们虽听不着喊声，但也吓的咬帕子
　　“哎，小公公”大胆点的桃红攥着裙摆，将手上的烛台放到同伴怀里，翻身坐到漆红的阑干上，勾勾手，将才从殿里出来的小太监唤过来。
　　“这为官的是做错什么？叫女君动气。”
　　那小公公四处打量番，才压低声“好娘子，便不要问，殿里头，就连内侍娘子都劝不住，大伙都出来避难，小娘子也千千万别往上撞，小心触霉头。”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
　　桃红刚要问，便听着刑杖停下，铺天盖地铁锈味就来，女侍们纷纷掩饰帕捂鼻，缩在墙根。
　　“汪老大人，还起的来吗？”
　　行刑官看着都有些不忍，这才打了一半，下来还有十棍，女君这三十棍打下去，天气又快转热，伤口养不好。
　　“老大人”行杖的人半跪下，贴着他耳道“内侍娘子吩咐过，待会不好在太极殿叫不了辇子给老大人，您交代的事，她会帮着劝，待会女君出来，您说句软话，将这关过去，便是最最重要的。”
　　女君没留外衫给汪祯，一顿刑打下来，薄薄的里衫和血肉粘在一起
　　汪祯现在嘴里叫血沫子充斥着，便是先狠狠吐出一嘴
　　“老大人，憋着口气，还有十棍，您千万要忍着。”
　　这边的棍棒又打下去，实打实的打在肉上，桃红也不闹了，翻身下阑干，棍棒落在肉上的鞭打声，让不受刑的人都不寒而栗，桃红抿抿唇，走到后头去，轻轻推了许泠一把，又走到许泠跟前，用手指似蛇般在许泠双颊游走。
　　“哎，我刚刚远远的听着，那个官姓名汪，我阿爷说，朝堂上姓汪的大人，就只有御史台的老司空。我听说，你家里的阿兄也是御史。”她嗤笑道“该不会，下个受刑的官，便是你阿兄？”
　　许泠心下一紧，和她交好的姣姣便站出来，将二人隔开，双臂护着许泠
　　“桃红，你胡说八道！泠泠的哥哥是好官”
　　“我胡说八道？”桃红不屑的睨她眼“汪司空不也是好官?”这般说着，一行人便瞧见汪祯拄着鸠杖，满身狼狈的从太极殿来
　　桃红看这番，又轻轻将许泠向前推一把
　　“不去帮衬一把。”
　　许泠抬眼看去，她是认识这个大人的，脚便是不由自主向前迈。汪祯闻声也缓缓抬头看她，他的眼已经有些浑浊，看着姑娘想上前，嚅嚅嘴，最后只是朝姑娘缓缓摇头。
　　“都干什么！”
　　“内侍娘子。”
　　“内侍娘子安。”
　　沈玉手不知何时从殿内出来的，许泠还有些楞，就是这个姐姐接她来的，那天下的也是太阳雨，但她那天穿的不是橘红色的襦裙，连着辇上的帐帘都是青色。风轻轻掀开一角，帘子里的美人也是淡淡的。
　　姣姣见她楞在，忙拽她一把，许泠才反应过来问安
　　“请内侍娘子的安。”
　　沈玉手心里又气又急，问许泠道
　　“按律言，你刚刚此举为何？”
　　“回内侍娘子，按阑入宫门算。”
　　“要如何罚？”
　　“回内侍娘子，按律言：杖八十”
　　姑娘们光是见过三十的阵仗，便是皮开肉绽
　　“还有你”沈玉手面着桃红“晓不晓得教唆者，当何罚？”
　　“回内侍娘子，不知”
　　见桃红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沈玉手终于忍不住斥骂
　　“教唆者，罪加一等，处流刑，杖八十，更何况你指斥乘舆，处绞刑，更严重者，斩立决！”
　　桃红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此次念你初犯，行刑官！”
　　“是，内侍娘子。”
　　“杖十！”
　　桃红几乎是被拖着下去的，已经不会哭了。
　　“另外这个”沈玉手叹了口气“带到她尚局的姑姑那，看着罚。”

　　处理完外头的闹剧，沈玉手将人都遣散自己拿着灯油去换。
　　大殿里的烛火原来都歇了，她便一盏盏的去点。贺昭便半倚着容易，自上而下的看她,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折子，满地狼藉。
　　“外头生了些什么事，这样吵。”贺昭有些疲倦的揉着眉心，向着她的方向瞄了眼“怎得就自己个便去做添灯油的事。”
　　“刚刚女孩子们在闹呢，奴婢才全遣回去，该罚的也都罚了。”
　　沈玉手添好灯油，又半跪在地上收拾，太极殿的地砖大都是用河底的寒泥做好去烧的，就算是夏日，跪在1上面还是阴冷的。
　　她晓得，汪司空是因着要急着处理江左道的事情才冒犯陛下，但不好的是，他责她识人不清，这样指着君主鼻子的口诛笔伐很容易受灾。她压下这折子好几次，今儿偏偏她还没收拾，就叫陛下看着。
　　“这次的内侍们好像较先前的要差些。”贺昭才叫女婢抬水来漱口“便是吩咐下去，叫各宫的教养姑姑多规训规训。”
　　“是，奴婢稍后便去同各宫说去。”
　　“嗯”贺昭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句“汪祯走多久了。”
　　“回陛下”外边已经没再下太阳雨，这雨倒是来的快，去得也快“汪大人走了该有半炷香”
　　“你晚些时候，叫人送药去他府上，就说是御赐的，他在言行上虽激进，但江左之事关乎国本，他还有用处。”
　　“是，奴晓得。”她缓缓抬起头，轻声道“”御史院叫人来传，说是晚些时候会叫知推来禀明调查，奴要不要遣人先去阖春门候着？”
　　刚生完一通火，贺昭的心绪还不算平稳，听沈玉手这样说，倒也没错，但没由来的，她心中有些窝火。
　　“沈内侍心急了不是”贺昭嗤笑的转着扳指
　　“陛下，奴想来没有别的意思！”见人诚惶诚恐的跪下，少女的颤音，膝盖磕到砖上的击打声，都没由来的心悦。
　　她整理好衣裙，慢慢从阶上下来，之后狠狠的用手扼住沈玉手的下颚.
　　“陛下……”沈玉手疼的倒吸口凉气，却不敢真正的显出来。
　　“你是由朕教养大的，这次，也便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