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伶舟幼

151、第百五十一章 李莲花喜结道侣（五）

　　卯正时分，东方荷见祝贺的人变少了，提议大家此刻去法坛献礼。
　　“风崖山同门秋林真人，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三阶凝露护神佩一枚。”
　　“风崖山同门宁心真人，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三阶云纹定魂玉一方。”
　　“风崖山同门南雪真人，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二阶冰魄安神玉坠一枚，一阶清尘符十张。”
　　“风崖山同门安歌真人，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三阶玄纹纳戒一枚。”
　　“风崖山同门玑华真人，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二阶流霞护神簪一支，二阶映月梳一柄。”
　　“风崖山同门东方玲道友，贺下品灵石两百枚。”
　　“风崖山同门彭倩道友，贺下品灵石两百枚。”
　　“风崖山同门东方荷道友，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三阶聚气丹一瓶。”
　　“风崖山同门钟灵儿道友，贺下品灵石一百枚。”
　　秋林真人彭瑶年廿九，宁心真人彭月、南雪真人王娇娇、安歌真人王婷婷皆二十三，玑华真人钟楚意二十二，东方玲二十八，彭倩二十一，东方荷十八，钟灵儿十六。除意巧真人王承玉未到，往日交好姐妹皆已献仪。
　　法坛门楣挂牌额，其余位置单纂排布，坛周以红绳三度拦围。门牌额正面书方位之名，如震宫“洞青之炁”、离宫“洞阳之炁”等。
　　自正南门而入，来到和合法坛外层。
　　其坛周立二十八枚朱漆竹纂，纂头刻莲花，每枚纂旁安一盏灯，二十八盏灯对应二十八宿，两纂之间悬挂三十二天符旛，符旛按黄、绿、青等多色排布，一面书天名、一面书符。
　　钟楚意往法坛中层和内层仰头去看，见中层坛周立着二十四枚同样的朱漆竹纂，按东青、南赤、西白、北黑的方位配色，每方各六枚符幡，符上所刻又有不同，多是符文。
　　她一时好奇，看不明白，便拉了彭月去问：“月儿，你学符箓有一段时间，可认得那些符文？”
　　彭月去看，略微思索后开口：“看着像是化解阻碍之类的，我学的浅，猜这些符文是为了给新人增进缘分，化解不妥的！”
　　钟楚意点了点头：“你真的学有所成了，这些都看得懂！”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王娇娇闻言，柳眉微挑，白了她俩一眼，眸中带几分不耐。
　　钟楚意眉峰轻蹙，彭月已拉着她往前去。
　　绕外层坛一周，几人便将回到南门出去。
　　彭月显然对此不甚感兴趣，步履不算慢。
　　钟楚意被她拽着，目光仍不住往坛中央瞟，口中嗔道：“哎呀月儿，这许多符文幡子，正是你的专长，怎不细细描读一番？”
　　那内层坛台更高，布置也更显雅致庄重。
　　正中央设一案桌，供奉和合二仙神像，旁配月下老人、九天玄女等姻缘主神位。案桌一侧置牛角卦、罡毯，另一侧摆着写有新人姓名、生辰八字的红纸与小纸人，更陈列一道和合符。
　　坛周立二十枚朱漆竹纂，符幡同样按方位分帛：东门青帛、南门赤帛、西门白帛、北门黑帛，四维与下方用黄帛，各依色书符。坛周约莫开有十门，门楣皆挂牌额，东门书“青华元阳之门”、南门书“洞阳大光之门”……
　　十门仅留西北天门供出入，余者以红绳三度拦围，门旁雕飞仙、日月纹样。
　　彭月反手一拉满脸新奇的钟楚意，打趣道：“美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便是再有兴趣，也需得有闲暇观摩。倒是你，是对符箓动了心，还是对这姻缘之事好奇？若是前者，何不拜我为师？我边学边教你，你我情谊更笃；若是后者，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好你个促狭鬼，竟敢取笑我！”钟楚意抬手轻捶她一下。
　　二人在前头说说笑笑，虽压低了声线，却难掩娇俏，失了几分端庄。
　　王娇娇唇角撇得更沉，见她二人前脚将出坛门，众女忙提步紧追而上。
　　尚未近前，闻坛门侧一声轻呼，细若蚊蚋，却在肃静的法坛前添了几分突兀。
　　钟楚意足尖微错，似被坛门门限绊了半分，修士本就反应迅捷，原是无伤大雅的小岔。
　　偏她腰肢轻拧，一声娇唤软腻婉转，竟让门侧击木鱼的男修手底微滞，那原本齐整的木鱼声慢了半拍，连带着致贺回礼的节拍也乱了一丝。
　　这半拍之差本不甚显，周遭宾客皆未留意，唯有外坛的众女听得分明。
　　王娇娇离得最近，只见钟楚意扶着彭月肩头站稳，鬓边发丝微垂，眉眼含嗔带怯，偏那容色艳若桃李，媚骨天成，竟似有勾魂摄魄之力。
　　再看那击木鱼的男修，垂首敛目，装作无事，指节却悄悄攥紧了木鱼，眼角余光却忍不住从眉睫下溜出，一瞟再瞟，那目光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惊艳，带着几分修士的自持，又藏着几分难掩的痴迷……
　　待众人远离法坛，向李莲花洞府行去渐近，王娇娇终是按捺不住，抬步拦在钟楚意身前，探身附耳低言：“今日乃大喜之日，楚意你别存其他心思，端庄些才好！不要让与你相近之人，跟着蒙羞惹眼！”
　　她话音虽压得极低，却未以灵力屏蔽，周遭若有心细听，自能入耳。
　　钟楚意脸立刻沉了，抬手把王娇娇凑过来的手腕挥开，冷声呛道：“少说这种浑话！谁乐意跟你站一块儿？不知道你近来犯了什么毛病，总爱管别人的闲事。今儿看在往日姐妹情分上，我才对你笑脸相迎，不想计较，可你这话也太过分，我实在忍不了！”
　　她虽动了怒，眉宇间却染着一抹艳色，红潮映颊，愈发夺目。即便盛怒，也刻意压低了声线，唯恐惊扰周遭女眷。不知情者望去，只当是姐妹间闲话，偏她怒容也这般明艳，令人移不开眼。
　　王娇娇眉头一蹙，脸上嫌恶之色毫不掩饰：“好心提点你，反怪我多事！难不成要学那王承玉一般，四处丢人现眼、惹人非议，你才甘心？”
　　王婷婷忙拉了王娇娇，彭月亦上前挡在钟楚意身前。眼看二人便要争执，东方荷、钟灵儿等人见周遭留意者寥寥，拂晓相伴的李氏女眷已到崮下招待宾客，可往来致贺的长辈仍将络绎不绝。众女忙上前围拢，簇拥着向新妇洞府行去，远观只当是一群叽叽喳喳、言笑晏晏的女修。
　　“你不提承玉便罢，我倒要问你——你究竟对承玉的脸做了什么？她来时只敢戴纱遮面，莫不是你真个妒忌旁人姿色，但凡比你出挑些，便要刻意针对！既敢划伤她的脸，教她赴不得今日喜宴，分明是你妒火中烧！如今又说些荒唐话挑剔我的举止，你当真是厚颜无耻！”
　　“你、你！”
　　王娇娇伸手指向钟楚意眉心，指尖微颤。
　　钟楚意心头一凛，只当她要动手伤眼，忙捂着脸往彭月肩头一靠，娇嗔带怒：“真是气煞我也！王娇娇何时竟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王娇娇被她激得口不择言，厉声骂道：“还狡辩不是你勾魂惑人！那击木鱼的魂都被你摄了，拍子慢半分，真是不知廉耻！”
　　钟楚意猛地从彭月怀中抬首，眸色骤厉，狠狠瞪向王娇娇。
　　那妖媚的眸子此刻淬着寒芒，竟让王娇娇心头一震。
　　王婷婷连忙拉着王娇娇的衣袖劝道：“娇娇，你少说些吧！”说着，她又转向钟楚意，“娇娇这几日心神不……”
　　她二人倒有意思，不是这日你劝我莫气，便是我拦你息怒，真不愧是王娇娇、王婷婷！
　　王婷婷话未说完，便见钟楚意面色一沉，疾步上前，一只素手已然扬起。
　　王婷婷大惊，急忙将王娇娇一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彭月见状不妙，来不及布下结界，当即便掐燃一张隔音符，将声响牢牢锁住，未让周遭更多人听闻。
　　王娇娇捂着脸，眼神恨恨地盯着钟楚意。
　　其余女眷已上前将二人拉扯隔开，生怕冲突再起。
　　彭瑶等人还未从方才的言语交锋中回神 ——“划伤承玉的脸”？她们重阳节并未同往登高，竟不知姐妹间出了这等事。此刻虽被钟楚意这一巴掌惊得怔愣，心中却更多是疑惑：从前王娇娇也未曾这般言语尖刻……
　　这边动静虽被隔音符掩去，洞府口的小童却早已入内通报。按礼数，献礼祝贺后，女眷需入洞府一观新妇，她们午夜时便从李莲花洞府被人潮挤了出来，此刻人流渐疏，才得机会再去探望。
　　小童的通报声打破了僵局，众女剑拔弩张的气势终是缓和。
　　钟楚意手气手落，面上阴晴几转，恢复了欢颜，只是语调轻快，字句却淬着寒意：“若受不了与我同行，便自个儿退到一旁去！我只知鼠辈才怕被人注视，怕出错受嘲便该独来独往，何苦在此说些荒唐话惹人厌！”
　　王娇娇手气手落，面上不见半点掌印。钟楚意虽用了力道，却未动用灵力，但是让她在众姐妹面前丢了颜面，尤其还有钟灵儿这般年纪尚小的女修在场。
　　她死死咬着唇，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话音落，她便挣开众人的拉扯，径直朝洞府内走去。
　　余下众女面面相觑，见钟楚意已然恢复常态，依旧笑靥嫣然，便也一同跟着往里而去。
　　王婷婷望着王娇娇匆匆离去的背影，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追上去，而是选择与其余女眷一同前行。

　　卯末辰初，天光破暝，东方泛起鱼肚白，将深秋的山岚染得清透。山间本有料峭冷风穿林而过，却随着前来贺喜的道友络绎不绝，被喧闹人声烘得暖意融融。
　　崮上平坦处早已挤得水泄不通，不复深夜的静谧。钟楚意一行人便移步崮下，与相熟的修士谈笑风生。不多时，钟彩儿等几位年长些的平辈也陆续赶到，场面愈发热闹。
　　钟楚意的目光，却被人群中一个眼熟却生疏的女修牵住了。
　　那女修身姿纤立，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
　　钟楚意凝神细想，忽地忆起——早年枫心谷那夜，她撞破东方师兄秘密时，这位女修便是现场。
　　便是那个几年前在擂台下，红着脸喊东方极云“夫君”的女修；也是那个在密林深处，与东方极云缠绵快活的女修。
　　钟楚意愈看暗自点头：是她，果然是她——支琪真人，王紫妍。
　　钟楚意用眼角余光悄悄瞥去。这王紫妍似是对周遭的热闹毫不在意，递上贺礼后，仅与相熟之人略作寒暄，便转身欲往山外走。
　　多年不见，她清减了许多。钟楚意回想从前在东方师兄擂台下见过的她——记忆里，她原是圆乎乎、爱笑的师姐。
　　听来致贺的文蓉真人东方洛紫师姐说，她们熟识的王紫妍，两三年前性情大变，如今偏爱独处。自领了执事长老一职，她久不回山门，今日还是近来头一回见……

　　辰正时分，男眷渐多。钟可康、王承明一众男修亦陆续前来。
　　“风崖山同门钟可康道友，贺下品灵石两百枚，三阶青纹聚气符二十道。”
　　……
　　“风崖山同门李茂堂道友，贺下品灵石五百枚，四阶凝露丹三瓶。”
　　……
　　这匀整贺礼中突现的厚赠，让钟楚意抬眼望去。
　　两月未见，李茂堂师兄似沉稳了不少。他身着落栗色襕袍，随一众友人往法坛致贺，钟楚意遥遥望着——他头戴双峰平巾帻，长袍衬得身形高大修长，侧影里肌肤泛着浅蜜色，自有一番端雅气度。许是场合庄重，与往日大不相同。
　　“楚意，楚意。”
　　彭月拽着她的衣袖轻摇，凑在耳边兴冲冲道，“你看，李茂堂身边那个……”
　　钟楚意顺她目光看去，李茂堂身侧立着位少年，中等个头，与他相差无几。那少年穿一身赭红襕袍，装束和李茂堂一般无二，只是肤色更白些，背影瞧着不及李茂堂孔武，却透着股淡泊清逸。
　　这时，那唤作李茂虹的少年抬手搭在李茂堂肩上，兄弟二人低声说着话。
　　钟楚意凝神细听，听见“真要去？”，李茂堂回他：“自然，给莲花送嫁，你还能不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李茂堂抬眼往女修堆里扫来。
　　法坛设于崮上，钟楚意在崮下，虽隔着经幡法器与人潮，她还是慌忙将仰着的脸埋进彭月肩头，低声道：“你瞧清了，可是你说的李茂虹？”
　　彭月惊呼一声，也连忙转过身来，凑着她耳根道：“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她这一惊一乍，惹得周遭女修纷纷侧目。
　　钟楚意暗暗拧了把她的腰，嗔道：“看过来便看过来，你这般模样做什么！”
　　抬眼见彭月脸颊泛红，又戳了戳她的脸，“这就害羞了？”
　　彭月拍开她的手，等了片刻再抬眼望向法坛时，那少年早已没了踪影，许是往别处去了。她眉梢顿时染上几分失落。
　　钟楚意打趣道：“原以为你该变了，怎见了俊朗模样，还是这般移不开眼？”
　　彭月急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往别处去。
　　一旁的钟灵儿将二人对话听得分明，自然也瞧见了那位李茂堂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