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心陌

3、第 3 章

　　她忍了，她努力地忍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够痛苦了，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原本只要五六点起床，也被慢慢提早到天色还未破晓的四五点钟，疲惫不堪的林晓就会立刻被婆婆那犹如噩梦般的尖锐叫骂声猛地从沉睡中惊醒：“死丫头又懒床，每天就知道睡睡睡！还不起来干活！全家都等着吃早饭呢！”

　　婆婆那充满愤怒与嫌弃的吼声，每次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入林晓脆弱的内心深处。林晓总是惊恐地瞬间睁开双眼，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慌乱中常常差点狼狈地滚下床去。她的内心被恐惧和无奈填得满满的，却深知任何反抗都只会换来更加凶狠的责骂与惩罚，只能紧咬嘴唇，强忍着恐惧，迅速起身。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双脚刚一着地，那强烈的头晕目眩感便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让她眼前一黑。然而，她顾不上让自己的眼睛看清东西，凭日复一日练就出来的习惯成功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破旧不堪且满是补丁的围裙，借着穿衣服的时间稍稍缓了一下，便脚步虚浮地走进弥漫着令人作呕气味的厨房。

　　厨房里，林晓颤抖着双手，费力地点燃炉灶，蓝色的火苗跳跃着舔舐锅底，可她的手却因紧张和要挨骂的恐惧不停地颤抖。打鸡蛋时，蛋壳碎渣不小心掉进碗里，她手忙脚乱地用手指去捡，却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她顾不上处理伤口，只是随手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擦拭一下，便继续埋头煎鸡蛋。她的心里默默想着：只要能让他们满意不再挨骂，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再苦再累，我也要咬牙坚持，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付出。到时候我就能解脱了。

　　她记着张昊的安慰，惯例想着梦里才能实现的事安慰自己。

　　再忍忍。

　　早餐端上桌，哪怕因为冬天只是稍微凉了一点，公公便会立刻皱起眉头，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他惯例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么冷！这饭是给人吃的吗？”公公的心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吃几口就辱骂几次林晓连一顿简单的早餐都做不好，简直一无是处。林晓赶紧低头，声音颤抖着，连连道歉：“对不起，爸，我下次会注意的，对不起。”

　　再忍忍。

　　吃完早饭，林晓就要顶着寒风去菜市场买菜。为了能买到便宜几毛钱的青菜，她不惜和摊主软磨硬泡，费尽了口舌。摊主一脸的不耐烦，满脸嫌弃地说道：“每次都是你，斤斤计较的，就这点钱，还想买好菜？下次别来我这买了。”但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把菜卖给了她。

　　她拎着沉重的菜篮子，艰难地往家走，肩膀被勒得生疼，仿佛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的心里不断地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不然回去又要挨骂了。”

　　买完菜记完账，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润润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就被婆婆那严厉且急促的催促声赶着去洗碗筷。水槽里堆满了油腻腻的碗碟，水冰凉刺骨，她的双手刚伸进去，就被冻得通红，关节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洗完碗，又要一刻不停地擦桌子、扫地、拖地，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而沉重，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不知疲倦的劳动机器。婆婆双手抱在胸前，像个严厉的监工，眼神如鹰般锐利，不停地挑剔：“这里没擦干净，重新弄！那里还有灰尘，你到底有没有用心？笨手笨脚的，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再忍忍。

　　中午，温暖的阳光无情地透过窗户，直直地照在厨房的地上，形成一片片耀眼的光斑，可林晓却丝毫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温暖。她站在热气腾腾的炉灶前，汗水如注般不停地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难忍的感觉。她切菜的时候，由于身心俱疲，手突然一滑，锋利的刀刃差点切到手指。炒菜时，滚烫的油星子溅到了胳膊上，瞬间烫起了几个红肿的水泡，她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继续翻炒。

　　用餐时，公婆惯例挑刺几句，但一旦哪里淡了咸了，公公就会愤怒地把碗一摔，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婆婆不断骂骂咧咧，林晓只能默默地把地上的饭菜清理干净，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却又不敢让它们轻易掉落下来，生怕招来更多的责骂。

　　再忍忍，过段时间就好了。她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下午公婆午睡，之后婆婆会出去闲逛，这是林晓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光，她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

　　晚餐过后，一家人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着电视，欢声笑语不断。

　　婆婆对自己的儿子张昊总是无比的温柔体贴，她总是满脸堆笑，热情地把手里端着早就精心准备好的水果和点心，关切地问道：“儿子，今天工作累不累？”接着，还会轻柔地给他按摩肩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一转头看到林晓，婆婆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可怕，恶狠狠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儿子放洗澡水！”

　　而张昊，她的丈夫，已经很久很久不会再为她说上一句话了，他们分房睡也有两个多月了。

　　等到他们所有人都洗完澡后，林晓却独自一人坐在这个，每次洗完澡后都会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潮湿气味的卫生间里。

　　她弯着腰，蹲在洗衣盆前，双手被泡得发白起皱，费力地搓洗着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内衣、外套、毛衣、袜子、鞋子，所有换下来的，冬天的这些衣物，每天至少要洗三个小时，因为他们爱干净，她每天都要洗这么多。她的腰因为长时间的弯腰劳作而酸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家里虽然有洗衣机，但婆婆规定洗衣服必须用手搓，不准用洗衣机，说那样费电。

　　她只能用手洗了。

　　可即便如此，婆婆还是不满意，时不时过来看一会儿，说上她几句，一会儿指责衣服没洗干净，一会儿又埋怨林晓动作太慢，浪费了水。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时光的流逝没有带来丝毫的改善，婆家对林晓的压迫却越来越过分，要求越来越严苛。

　　而张昊，她的丈夫，那个曾经对林晓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在她耳边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不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体贴，为她说几句公道话，甚至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那一天晚上，林晓的手太痛，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清脆的破碎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张昊听到声音立刻冲进厨房，他的脸瞬间拉得老长，眉头紧皱，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大声怒吼道：“林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赚钱，回到家还要面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真是受够你了！”

　　林晓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连忙解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有点累，手还……”

　　还没等林晓说完，张昊就粗暴地打断了她：“别找借口！累？谁不累？我每天在外面应酬，面对各种压力，你倒好，在家连个碗都洗不好！”说完，他用力地把厨房的门一摔，把留下林晓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流泪。

　　从那一天以后，张昊对林晓的态度越来越差，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大发雷霆，再也不见曾经的温柔体贴模样。

　　更有一次，她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不幸感冒发烧，浑身无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铅块重重地压住，动作有点慢，所以做饭速度晚了一些。

　　张昊下班回来，看到饭还没做好，把公文包狠狠地扔在地上，指着林晓的鼻子骂道：“你一天到晚在家什么都不干，连饭都做不及时，我要你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病恹恹的，真是晦气！”

　　林晓虚弱地说道：“张昊，我感冒了，实在没力气……”

　　张昊却更加愤怒地吼道：“别跟我说这些！感冒又怎样？难道就不能做饭了？我那么辛苦地工作，比你还累，感冒还不是照样去上班！你就是故意偷懒！不想过就滚！”

　　外出闲逛回来的婆婆听得幸灾乐祸，甚至在她好不容易做完饭收拾好碗筷后，逼着她继续去干活：“别在这儿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点活都干不了，当初娶你回来干什么？今天衣服不洗完，你就别想睡觉！”

　　林晓虚弱地站着，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差点晕倒在地。

　　婆婆双手叉腰，横眉竖目地怒骂：“装什么装，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快点干活！”

　　慢慢地，原本只是动口的他们，开始动手了，甚至开始实行惩罚。

　　有一天，林晓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窗户，却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花瓶。花瓶瞬间摔得粉碎，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婆婆闻声风风火火地赶来，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巴掌，打得林晓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然后伸手就揪着林晓的耳朵，用力地拧着，大声地责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花瓶都看不好！你知道这花瓶多贵吗？你就是个败家货！”林晓的脸颊红肿，耳朵被揪得火辣辣地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可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随着日子的推移，婆婆对林晓的饮食限制越发苛刻。如果饭菜做得不合心意，不仅罚她不许吃饭，还会让她连着饿上好几顿。甚至有一次，仅仅因为林晓多吃了一口大菜，婆婆就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她的碗夺走，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呵斥：“就你也配多吃？干活没力气，吃饭倒是积极！”婆婆还规定林晓每餐只能吃剩饭剩菜，新鲜的饭菜没她的份。

　　甚至到后来，因为一些根本不是她的错的问题，就时不时被婆婆罚一天不准吃饭，还让她跪着反思自己的“罪过”。

　　甚至故意让林晓去清理小区的垃圾桶，捡一些能卖钱的废品回来。

　　明明他们家并不缺钱。

　　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都压在林晓一个人身上。短短两年，林晓的模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那头柔顺亮丽的长发，如今变得干枯毛糙，随意地扎在脑后。那美丽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双眼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黑眼圈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最可怕的是她的手，她的手被冻得又红又肿，不但长满了冻疮，甚至裂开了口子，流血化脓，可没人在乎她的痛苦。

　　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在他们口中，是没有一句好话的。

　　过年亲戚聚会的时候，婆婆拉着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尖着嗓子说：“我们家那个媳妇啊，真是懒得出奇，家里的活一点都干不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不中用的。”那些亲戚们听了，纷纷附和着，对林晓指指点点，说她没家教，不懂事。

　　公公在和老友下棋时，也不忘抱怨：“我那儿媳，一点规矩都不懂，对我们老两口也不孝顺，真是家门不幸啊。”

　　张昊同样在朋友面前，把林晓说得一无是处：“家里那个黄脸婆，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一点情趣都没有，看着就心烦！”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林晓的耳朵里，像一把把盐撒在她鲜血淋漓的心上。她不明白，自己的付出为什么换来的是这样的诋毁和污蔑。

　　在公婆一家人不断的诋毁中，周围的邻居也对她指指点点，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林晓偶然碰到几个正在闲聊的妇女。她们看到林晓的瞬间，立刻停止了说话，然后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窃窃私语，不时还发出几声尖锐的嘲笑。

　　林晓感到无地自容，只能匆匆加快脚步逃离，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毫无尊严可言。

　　林晓只觉得自己的一切犹如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坠地狱般痛苦不堪。

　　而最让林晓感到绝望的是张昊，她曾经爱过的丈夫，不但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甚至成为最过分的那个。

　　他经常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一进门就对林晓发脾气，稍有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有一回，林晓只是轻声劝他少喝点酒，张昊就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林晓眼冒金星，嘴角流血。张昊还把自己在外面工作的不顺心都发泄在林晓身上，让她跪着听自己的数落。

　　他不但再也不会抱着她安慰她了，更是成为这个家带给她伤害最深的那一个。

　　林晓觉得自己的世界越来越黑暗，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每一个明天都比今天更加绝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林晓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仿佛被无数把利刃反复切割。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无尽头的黑暗深渊，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哪怕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