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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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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纪舒意的答案是抽回了她的手。
“郎君说笑了,从前我们何曾没有好好过。”纪舒意如是说完后,便以替沈怀章看药为由,撩开帘子出去了。
徒留沈怀章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沈怀章想不明白,他到底比沈怀霁差在了哪里?
今日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纪舒意明明也已经认命了。可为什么她还是宁可心中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也不肯接受他。
浓浓的不甘从沈怀章的心底蹿了出来。
前段时间,他各种讨纪舒意欢心,是觉得在这深深的宅院中,纪舒意是唯一一个能同他说得来的人,他想同她亲近些,以度过漫长而孤寂的时光。
而如今纪舒意婉拒了他之后,沈怀章的想法就变了。
他嫉妒纪舒意对沈怀霁的深情,也不甘只做纪舒意有名无实的夫婿。
就算沈怀霁已在纪舒意的心中生了根又如何?假以时日,他定要将沈怀霁连根从纪舒意心中拔起,然后他自己取而代之。
沈怀章信心满满。
自这日起,纪舒意发现她的衣食起居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先是屋里每日都会摆一盆鲜花,有时是开的正好的蜀葵,有时是清雅的栀子,有时是明艳的榴花。
然后是饭菜样式的变化。沈怀章口味清淡兼之他身子不好,先前他们用饭,桌上的饭菜有一半都是药膳。
而现在,桌上的菜色却有一半是鲜香麻辣的川蜀菜。
因纪舒意怕热,每日午后小厨房都会送来一盏消暑解渴的冷饮,有时是荔枝膏水,有时是冰雪冷元子,有时是乳酪浇樱桃,几乎从不重样。
除此之外 ,纪舒意从前随口说起的孤本,也陆陆续续出现在她的案头。
在意识到这些变化后,纪舒意并没有被打动,反而觉得很不自在。
她与沈怀章成婚已经大半年了,她还是习惯从前和沈怀章的相处方式。是以这日用饭时,纪舒意便同沈怀章说起了此事。
“郎君身子不好,日后不必在这些琐事上费心,该好生养好生养身体才是。”
沈怀章为纪舒意夹菜的手一顿,他慢慢放下筷子,看向纪舒意的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之意。
“我只是想着,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想尽自己所能弥补你一二。”
“去岁我确实是被迫嫁给郎君的,但母亲也如承诺那般救出了我父兄,所以日后郎君也不必再说嫁给你让我受委屈了这种话。若时光能倒流,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纪舒意开诚布公同沈怀章道。
只是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犹豫那么久。若她没有犹豫那么久,她的兄长或许就不会因为鼠疫而在牢中丧命。
一想到她的兄长,纪舒意就觉愧疚难受得紧。
沈怀章见状,知道此刻不宜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了,他遂盛了一碗汤,推到纪舒意面前,轻声道:“这汤还不错,舒意你尝尝看。”
纪舒意接过汤,食不知味的喝着。
用过饭之后,纪舒意就去帮沈春楹料理事情去了,沈怀章坐在窗牖旁,手中虽然拿着一卷书,但却迟迟未将书打开。
时至今日,沈怀章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沈怀霁痴缠了纪舒意那么久,才在临出征前得到了纪舒意的青睐。
纪舒意这人看着柔婉温顺,可实则性子十分坚韧。
若寻常女娘,他这般日日滴水穿石,她的心早就动摇了。可偏偏纪舒意却仍心如匪石不肯转也。
看来他得再换个法子了。
沈怀章想了想,放下书去了趟上房。
自从知道冲喜之言是那道人为钱财胡诌的之后,小宋氏又气又悔后就又病倒了。从前丰腴爱笑的人,此刻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沈怀章过去时,正好撞见沈铎在发脾气,沈铎言语间似又在指责小宋氏教子无方。
“慈母多败儿,若非你一味对他宠溺纵容,他何以会养成今日这般不孝不悌的样子?”
而小宋氏则捂着帕子,不住拭泪的同时,还在哽咽着分辨:“二郎并非不孝,此事是我之过,是我对不起他。”
沈铎听见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天底下从来只有不孝的儿孙,而没有不是的父母!”
就在沈怀章在门口驻足时,纪舒意和沈春楹也过来了。
这段时间小宋氏病了,府中中馈她又不好意思让纪舒意再管,遂让沈春楹暂时管家。沈春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娘那懂得这些,纪舒意不忍看她手足无措,便从中帮衬了不少。
此番她们二人一同说来,是有一件开支要询问小宋氏,不巧正撞上了这事。
沈春楹向来惧怕沈铎,但凡沈铎在府里时,若非必要她绝不踏足上房半步。可此刻听着房中沈铎的训斥声和小宋氏的啜泣声,向来惧怕沈铎的沈春楹却攥了攥裙摆,鼓起勇气率先往里走的同时,开口唤了声:“阿娘。”
纪舒意顿时就明白沈春楹的打算了。
沈铎那人向来最重脸面,有沈春楹这个小辈在,他定然不好当着沈春楹的面再苛责小宋氏。
一念至此,看着沈春楹单薄的后背,纪舒意没有丝毫犹豫便跟了上去。
沈怀章见状,也只得与她们一道进去。
几个小辈进来了,沈铎这才收敛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父亲。”沈怀章走到沈铎面前。
沈铎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向来格外宽厚,他搁下茶盏,同沈怀章说话时面容都温和了许多。
“我瞧着你的气色比我刚回来时好了不少,最近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沈怀章答:“劳父亲记挂,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了,都是舒意照顾的好。”
先是沈怀霁离开出走,然后又是小宋氏病倒,这一桩桩事让沈铎心烦的同时,也不免怪罪起了纪舒意。
他觉得,他们好好的一个家,都是因为纪舒意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沈铎这人喜怒不显,即便他心里怪罪纪舒意,但面上却未流露出来。
可沈怀章太了解他这个自负且自大的父亲了,所以他才会特意加了那一句“都是舒意照顾的好”的话。
沈铎听沈怀章这么说,也不好再过多苛责什么,便道:“她是你媳妇儿,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今日过来有事?”
“因我身子不好,舒意嫁我至今,我还未曾去拜访过岳父。如今恰好端午将至,我想着若母亲身体好些了,我明日就陪舒意回去一趟,一来去送节礼,二来去拜见岳父。”
出嫁女给娘家送节礼这是惯例,而且他们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沈怀章这个女婿确实该亲自登门去拜访岳父。再说了,明日是五月初四,后日才是端午呢!
沈铎应允了:“你母亲的身体并无大碍,你同你媳妇儿去便是。”
没一会儿,纪舒意和沈春楹就从内室里出来了。
到了沈怀章该喝药的时间了,见纪舒意和沈怀章要走,不想独自面对沈铎的沈春楹选择跟他们一起走。
但沈春楹刚转过身,就被沈铎叫住了。
沈铎面色冰冷道:“你去同那个逆子说,若他还不肯回来,那以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沈春楹在心中暗暗叫苦,但面上却不敢忤逆沈铎,只得讷讷应了声是。
出了上房后,沈春楹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纪舒意关切的看向沈春楹,沈春楹冲她笑了笑:“我没事儿,舒意姐姐,你快陪大哥回去喝药吧。”
纪舒意只得陪着沈怀章先回积霜院了。
沈春楹揉了揉脸,只得苦哈哈哈的去宫门口蹲守沈怀霁。
一直等到午后下值,官员们陆陆续续出来时,沈春楹才探头在人群里寻找。
沈怀霁眼尖看见她了,立刻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沈春楹将沈铎让她转述的话说给了沈怀霁听。
沈怀霁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抬手揉了揉沈春楹的脑袋:“好了,别担心我,我能应付得来。走,我带你去吃酥山去。”
承平坊这边新开了一家酥山店,里面有各种好吃的酥山。
沈怀霁给沈春楹点了她爱吃的红豆酥山,又让伙计给他装两盏带走的酥山。
“一盏要荔枝酥山,一盏要樱桃酥山。”
伙计应下后便离开了。沈春楹一面吃酥山,一面说了府里的近况。
沈怀霁在听到沈铎因他的事责怪他母亲时,沈怀霁手倏的握成拳。
沈铎永远都这样,但凡有事,他从不反思自己,只一味指责旁人。
“要我说,爹爹还不如一直在外面领兵别回来呢!他一回来,家里就不消停。他一会儿怪这个,一会儿怪那个,他怎么不想想,他不在家时,咱们家中怎么就和乐融融的呢!”沈春楹一面吃酥山,一面抱怨。
对沈铎这个聚少离多的父亲,沈春楹除了怕他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可如今在家中的沈铎先是斥责她二哥,如今又骂她阿娘,沈春楹心中对他除了惧怕之外,又生出了许多不满。
如果可以,她宁可希望沈铎一直在外征战,别回家才好。他不在家,家中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都是二哥不好,让阿楹和阿娘受委屈了。”沈怀霁同沈春楹道。
沈春楹立刻道:“错的不是二哥,是爹爹和阿娘。”
她爹娘都偏心,唯一不同的是,她阿娘如今已经意识到了她的错误,而她爹爹却一味只用父权和夫权来欺压她二哥和她阿娘。
望着沈春楹坚定的目光,沈怀霁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春楹便也给沈怀霁要了盏樱桃酥山,推到沈怀霁面前:“二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很舒服呢,而且这里的酥山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沈怀霁向来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沈春楹都替他点了,他也没拂沈春楹的意。
吃完酥山出来后,沈怀霁将让店家打包带走的食盒交给沈春楹。
沈春楹接过后,临上马车前,还是同沈怀霁说了。
“二哥,今日大哥跟爹爹说,他明日要陪舒意姐姐去霁家看望纪伯伯,爹爹答应了。”
“好,我知道了。”沈怀霁颔首。
沈春楹提着食盒回到侯府后,便将食盒交给自己的丫鬟。
“你将这个送去积霜院,就说我今日去了酥山店,吃了这家酥山觉得不错,给舒意姐姐带了两盏回来尝尝。”
小丫鬟按照沈春楹说的去见了纪舒意。
纪舒意接了食盒后,让琼玉给了小丫鬟一吊钱,小丫鬟喜笑颜开着回去找沈春楹复命去了。
第二日用过朝食后,纪舒意和沈怀章便一同启程去了纪家。
因昨日纪舒意就命云绯回去同忠伯说过,今日她会与沈怀章一同回来,忠伯便早早派了他的儿子阿顺在府门口守着了。
远远看见侯府的马车后,阿顺就让厨娘去告知忠伯和纪文昌。
待马车停稳后,纪舒意和沈怀章下马车时,阿顺已迎上来,满面喜色道:“娘子,姑爷回来了,老爷已在厅堂上等着了。”
纪舒意带着沈怀章去见纪文昌。
纪家虽然现在人手很不足,但忠伯仍将纪文昌照顾的很好。纪文昌身上衣袍整洁,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瞧着比上次纪舒意见到时还精神了许多。
纪文昌还记得纪舒意这个女儿,他同纪舒意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去看沈怀章:“这位是?”
“小婿见过岳父。”沈怀章向纪文昌行礼赔不是,“小婿本该早早就登门来拜见岳父的,奈何小婿身子不佳一直拖到今日才来,还请岳父恕罪。”
沈怀章礼数周到,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纪文昌平素最喜欢的稳重模样。
但纪文章盯着沈怀章看了片刻后,突然生气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冒充我女婿!来人,快把他给我撵出去!”
沈怀章瞬间愣住了,其他人则惊呆了。没人料到,纪文昌竟然是这么个反应。
还是纪舒意率先反应过来,她压低声音道:“爹,他没骗您,他……”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撵出去,要我亲自动手不成?”纪文昌吹胡子瞪眼睛的,压根就不给纪舒意解释的机会 。
忠伯伺候纪文昌多年,知道这会儿纪文昌的脾气上来了,若此刻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只怕等会儿又得闹腾了。
忠伯快步走到沈怀章身侧,央求道:“姑爷,老爷这会儿又有些不清楚了,劳烦您先随老奴移步。”
知道纪舒意重视纪文昌的这个父亲,沈怀章只得先跟着忠伯先离开了。
琼玉和云绯等人也去厨下帮厨娘做饭了,纪舒意正想同纪文昌解释时,纪文昌却先她一步开口。
“他们都说爹爹病糊涂了,但爹爹才不糊涂呢!爹爹记得,你心仪沈家二郎。那混小子虽然不是块读书的料,但胜在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是性子太过顽劣了。
不过看在他对你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待他从军中磨砺归来后,爹爹就成全你们。”
纪舒意顷刻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