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泠玥七

134、案宗阁

　　栾素以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道：“你唤我声师父，我带你进案宗阁。”

　　洛玖卿叫得干脆利落：“师父。”

　　明知她不是出自真心，栾素还是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花，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好好好，好徒儿。”

　　九凤楼外等了一个日夜的褚青晏终于起身，斜倚木柱闭目养神的沈骁风赶紧跟上。

　　王妃入九凤楼后便没出来，九凤楼内定有猫腻，王爷竟不查吗？

　　“王爷，我们现下去哪？”

　　“刺史府。”

　　“是要调兵来九凤楼吗？要不要我在此守候？”

　　褚青晏瞥他一眼：“不必。”

　　“可是……”

　　“里面什么也不会有。”

　　沈骁风想了会儿，也是，人都进去那么久了，有什么机关暗门肯定也会在他们闯入之前关闭的。

　　沈骁风又问：“王爷，那我们现在去刺史府干嘛？”

　　“查宋妄之死。”

　　沈骁风懵懵懂懂只能跟上，这次是他自请贴身跟着王爷的，他想试着像陈英那样帮王爷分忧，但王爷的心思他实在难猜。

　　他只好不停问：“千杀阁不查了么？”

　　“还不是时候。”

　　沈骁风递过一个疑惑的表情。

　　褚青晏默了一瞬，才开口解释：“毒虫蔽日，一些藏匿在外，一些钻入肌理，先除哪些？”

　　沈骁风摸了摸下巴：“自是先除身上的，不然要命的。”

　　洛玖卿着急去案宗阁，栾素却坚持要她睡一觉再去，次日替她把脉，确认她余毒尽清才许她下床。

　　桌上只有一个小碗，盛着浅黄黏稠的蜜水。

　　洛玖卿指着碗：“早饭？”

　　栾素点头：“最近我减重，没备吃食，你先喝，一会儿到案宗阁我给你偷肉去。”

　　洛玖卿掐她一把：“身上就剩这点肉了，还减？”

　　栾素打开她的手：“我可不像你，肉都长在该长之处。”

　　洛玖卿坐下来喝蜜水，是百花蜜，清香甜润，很是好喝。

　　喝完，栾素就要带她出门，洛玖卿顿了一下：“清晨叨扰，不好吧？”

　　“你不懂，韩老头夜里精神，白日嗜睡，这会儿去他才没工夫搭理你呢。”

　　栾素先在花田里采了一束兰花，叶瓣细长，嫩黄花色，小小的一束，随手捧着，又去梅树下挖了一壶酒出来，然后揽着洛玖卿出门去。

　　到了案宗阁，不见有守门的小厮，低矮砖墙围着个七层阁楼，进院后，栾素嘱咐：“跟着我走千万别踩错。”

　　栾素在台阶上一时踩左一时踩右，似小时候玩游戏一般单脚跳，洛玖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阁楼门锁处突然飞出一支利箭。

　　栾素翻身躲箭，丢开手里的东西抱着洛玖卿滚向一旁，大叫：“死老韩！老娘给你带的酒要摔了——”

　　她话音未落，二楼窗口飞出条灰蓝身影，空中拧身接了酒壶和花，稳当当落地。

　　韩秋先笑得满脸褶子：“小栾素，是你来看我呀，你好久不来，我还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想闯我案宗阁呢。”

　　韩秋先高高兴兴迎二人入阁，在二楼他的居室内将花插在白瓷瓶中，很是怜惜地抚了抚花瓣，眸色温柔，而后将花摆在了供案前。

　　洛玖卿瞥了眼供桌上的牌位，上书“爱妻雪影之牌位”，栾素给了她个眼神，拈了三支香在手中。

　　洛玖卿照做，同栾素一起给韩阁主的夫人上香。

　　“难为你还记得她。”韩秋先捋须，桌上已摆了两个瓷碗倒上酒。

　　栾素瞥他一眼：“雪影在成为你的夫人之前就是我的好友，论起来她跟我可比跟你好。”

　　韩秋先哈哈一笑：“是了是了，这位是？”

　　他目光落在洛玖卿身上，洛玖卿恭敬行礼：“前辈。”

　　栾素语态轻松：“新收的弟子，带她来见见旧友，往后还要你多多关照些。”

　　韩秋先哂笑：“我一把老骨头，如今守着这案宗阁，还能关照她啥？再说，你这小徒儿自有有季左使关照，哪还轮得上旁的人？”

　　洛玖卿意外他竟知道自己，栾素冲她摇摇头，莫理会这老东西的酸话，同时摆手让她先出去。

　　洛玖卿巴不得现在离开，赶紧退出去，掩上门还能听见内里栾素的声音：“老东西，对我徒儿客气点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收了这么个徒儿。”

　　洛玖卿笑了笑，心头莫名有阵暖意，她要先上到顶层，红鸢是阁主心腹，关于她卷宗应该在最深处吧。

　　上到第七层，洛玖卿被中厅的场景震撼，空中悬挂无数木牌，每个牌子上都记载着一名杀手的信息，还有任务明细。

　　她看见了上面崭新的一块，垂在最前方下排，黑色的墨迹浓郁，似刚写上去不久，上头写着“阿芸，裕景十六年冬自愿入千杀阁，欠任务数零”。

　　她沿着木牌一块块看过去，终于在中段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行写着：洛玖卿，夙州刺史府幸存者，裕景九年秋自愿入千杀阁，欠任务数甲等一个。

　　她又多看了几块，心中始终有块疑云，不及细想，她撇下木牌往第一道门走去。

　　无门无锁，洛玖卿提起十二分精神，她已体会过案宗阁的机关，不敢大意。

　　果然，她距离那道门仅剩三步时，细微“咔哒”的金属扣合声响起，万千银针自四方而来。

　　洛玖卿解下身上斗篷，挥作旋风，将细雨似的暗器卷入斗篷中。

　　她刚松下一口气，几枚球状暗器落在她身侧，接连炸响，她只来得及以手臂掩住口鼻。

　　洛玖卿在浓烟中剧烈咳嗽两声，挥散了浓烟，眼睛能视物时，才发现那道门不见了。

　　她面前只剩一道石墙，墙面光洁没有丝毫机关的痕迹。

　　洛玖卿不信邪，七楼进不去，她又依次往下走，每一层都有机关，每一层的门都会在机关启动后消失。

　　等她在某一层看见栾素时，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试过了每一层的机关。

　　栾素看着她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狼狈样，有些想笑：“都失败了？”

　　“嗯。”

　　“死心了么？”

　　洛玖卿蹙眉：“你早就知道案宗阁里有机关？”

　　“难道你不知道？”

　　洛玖卿气闷地别开头，她当然也知道，案宗阁敢敞着门，就说明他内里机关绝不简单。

　　但是看栾素这样，是明知她来会碰壁，还假意配合她，洛玖卿抿了抿嘴：“你能过那些机关吗？”

　　栾素摇头：“过不了，你觉得阁主让老韩一个人守案宗阁是为了让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么？”

　　“韩前辈的机关术那么厉害？”洛玖卿撇了撇嘴，“再说了，你是随便什么人么？”

　　“嗯。”栾素点头，“天下第一，毫无夸张。”

　　说完点了点洛玖卿的额：“我随不随便，你还不知道么？”

　　洛玖卿不死心地望向韩秋先的居室。

　　栾素挥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小徒儿，你死了那条心吧，没有阁主之令，只要老韩活着，他不会让任何人进入卷阁的。”

　　“那韩前辈现在？”

　　“睡死过去了，我要不用梅花酒将他灌醉，你上面那么大动静，他早上去逮人了。”

　　栾素看她一眼：“还不走么？”

　　洛玖卿闷头跟她离开，出了案宗阁才道：“韩前辈是不是跟季玄有过节？”

　　栾素：“算……有一点吧？”

　　洛玖卿：“季玄是阁主的左膀右臂，那韩前辈为何如此任劳任怨守着案宗阁？”

　　“喜好是喜好，承诺是承诺，他是个重诺之人，与阁里签了死契，就要守好自己的方寸之地。”

　　“栾素。”

　　“叫师父。”栾素戳戳她的脸，对她兔死狗烹的行径极为唾弃。

　　“入阁的新人都会欠阁里任务么？”

　　“并非一定，若是自愿入阁，第一年不会欠阁里任务。”

　　洛玖卿总算知道一直萦绕她心头的怪异是什么了，同是被季玄救下，她入阁即欠一个甲等任务，阿芸却没有。

　　她所欠的那个甲等任务非是因为她被季玄所救，而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栾素，阁里每年发出的甲等任务多么？”

　　洛玖卿神情突然严肃，栾素一时顾不上纠正她的称呼：“不多啊，怎么了？”

　　洛玖卿：“我想看看最近十年阁里所有甲等任务。”

　　“你看这个做什么？”

　　洛玖卿莞尔，倚着她撒娇：“看看都有些什么甲等任务嘛，难度怎么样。”

　　栾素睨她：“你还能待多久？”

　　洛玖卿眸光雪亮：“你能帮我？”

　　“得等入夜。”

　　“我等。”

　　入夜，栾素没让洛玖卿跟着，而是独自去了案宗阁，韩秋先酒醒又在捣鼓他那些机关，听见脚步，头也没回：

　　“怎么，你那小徒儿拿不到的东西，你来帮她拿？”

　　“老韩，雪影当年那个任务，到底是什么？”

　　韩秋先拧零件的手顿了一下，虽极力克制，声音仍有些紧：“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年季玄、红鸢和雪影都去执行了这个任务，可最后只有季玄和红鸢两个人回来，此事你调查过吧？”

　　“为什么问这个？”韩秋先固执地重复问一个问题。

　　“我那小徒儿想问这些年千杀阁的甲等任务，又想查红鸢，你知道她是七年前入阁的吧，就在那个任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