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泠玥七

8、鸿福楼

　　褚青晏在清松堂吃了个闭门羹，王妃已经睡下，他心里反倒轻松了些，安心睡在了前院书房。

　　这一觉总算是睡得清爽了，早起时精神舒畅。

　　还是要找个机会同她说分房睡之事。

　　府里却因此事起了些流言。

　　“听说王爷昨日是在书房睡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瞧见王爷早上是从前院书房出来的。”

　　“来来来，给银子了，那些说王爷能撑过三日的，赔银子。”

　　几个丫鬟小厮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银子，他们损了银钱，心中有怨，不敢怨正主祈王爷，只能不满于王妃。

　　怎么留王爷三夜都做不到呢？

　　褚青晏与王妃用过早饭离开后，金嬷嬷似尊大佛般杵在堂屋内。

　　洛玖卿给夭英递了个眼色，夭英领着其他丫鬟退出去。

　　“怎么？金嬷嬷又有规矩要教我？”洛玖卿面上笑吟吟的，心里却已对她生了不满。

　　她不是千杀阁派来的，在别人的任务里指手画脚，她越界了。

　　“王妃，服侍王爷是您的本分，您嫁入祈王府已有三日，夜里是如何情形，还需要老奴提醒您么？”

　　“嬷嬷说得是，可是说破天了去，也还是王爷为大，王爷的话我可不敢违拗。”

　　金嬷嬷露出一丝鄙夷：“王妃莫不是还存着什么妄念？想留着身子去勾引左使大人么？”

　　洛玖卿眸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被我说中了？”金嬷嬷扬眉，“姑娘，好好抓住王爷的心，莫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们媚骨门的一些手段，我还是知晓的，虽说轻贱了些，但男人不就吃那一套么。”

　　“嬷嬷知道？难不成嬷嬷竟是媚骨门前辈？嬷嬷用你嘴里的轻贱手段勾了几个男人？”

　　“你！”金嬷嬷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嬷嬷既然不知道的话，就不要教我做事。”洛玖卿冷看了她一眼，“退下吧，哦，这话我是以王妃身份说的。”

　　金嬷嬷眯了眯眼，小妮子出阁执行第一个任务，竟跟她摆起普来，还用王妃的身份来压她。

　　她气冲冲地出去了。

　　春枝看见金嬷嬷离去的背影，扭头去看王妃。

　　透过半掩的门看见王妃小脸煞白，显是被吓得不轻。

　　夭英端着茶进去，将半掩的门彻底合上。

　　春枝低下头，王妃又被金嬷嬷欺负了，她要怎么帮帮王妃呢。

　　夭英放下茶，见洛玖卿胸口起伏不定，情绪激动：“怎么了？”

　　“老东西说话可真气人。”

　　夭英想是金嬷嬷给了她气受，她先说正事：“今日前院有个做粗活的丫鬟小翠，给我递了纸条，她是我们的传信使。”

　　然后才将话转到金嬷嬷身上：“金嬷嬷怎么了？”

　　洛玖卿想了想，将金嬷嬷对她话向夭英复述了一遍。

　　“这位金嬷嬷有些奇怪，她既不是信使，不该对别人的任务这么关心。”

　　哪怕是信使，也只管传信，不会多说话的。

　　夭英看向洛玖卿：“你得罪过她？”

　　“我都不认识她。”洛玖卿冲天翻了个白眼，她顿了顿，“你说，会不会是阁主派她来监视的？”

　　夭英摇头：“不像，阁主为何要派人监视我们？难道他不信任你？”

　　洛玖卿眨了眨眼，笑着反驳回去：“就不能是不信任你吗？”

　　夭英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正经答道：“可能性不大，从前从来没有过。”

　　“我逗你呢。”金嬷嬷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洛玖卿还不知道她针对自己的原因。

　　金嬷嬷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洛玖卿心里，将她藏在心底那隐秘晦暗，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晾晒在阳光之下。

　　“夭英，让小翠联系柳娘，我要跟她见面。”

　　既要见面，那就得出门，洛玖卿要提前征得王爷同意。

　　午饭的时候，她琢磨着怎么开口，吃得也就更慢些。

　　褚青晏停筷时，她愣了一瞬，一双灵动杏眼里满满都是：你就吃完了？

　　“你慢慢吃，不着急。”

　　虽然有了他这句话，洛玖卿还是跟着他停了筷，说违心话：“我吃饱了。”

　　“你吃得太少了。”褚青晏看着她那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的细腕，“可是王府膳食不合口味？”

　　“没……王府的菜很好吃。”洛玖卿眼波一转，“久闻尚京美食遍地，尤其鸿福楼名头最盛，我倒确是想尝尝。”

　　明白了，那就是王府膳食不合口味。

　　“晚些让人去鸿福楼请人送食单来，想吃什么叫他们送。”

　　“不用了……”洛玖卿低垂着头，她是想创造出门的机会，叫索唤还怎么达成她的目的。

　　她分明是想吃的，却要违心地拒绝，只是吃个酒楼这样的小事，她却有诸多顾虑。

　　褚青晏不愿她这样，却理解她为何这样。

　　他让她宽心：“我也许久未吃鸿福楼了，王妃陪我去用晚膳吧。”

　　洛玖卿抬头，眸中有些惊诧，他竟要一起？

　　“今晚太急了些，我们明日去吃好不好？”晚些得把消息传递出去，今夜太匆忙了些。

　　“好，那就明日午膳。”

　　褚青晏出清松堂时，正好遇上夭英端着糕点回来，王妃每次同王爷吃饭都吃不饱，只好吃些点心充饥。

　　与这个王妃从夙州带来的丫鬟交错而过之前，褚青晏顿住脚步：“王妃有何爱吃的菜，拟张单子送去膳房。”

　　夭英缓了会儿，似是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听明白后，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

　　夭英与洛玖卿才认识几日，她哪里知晓她爱吃什么。

　　她进屋放下糕点后，直接问：“王妃，你爱吃什么？”

　　洛玖卿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王爷要我拟张单子送去膳房。”

　　“哦。”洛玖卿明白了，王爷还是误会她吃不惯王府的菜，“没事，单子我来拟，你去找小翠，让她告诉柳娘，明日午时，我会与王爷去鸿福楼吃饭。”

　　晚上，膳房按照王妃的单子做了菜送来，据褚青晏观察，她吃的依旧不多，用饭时细嚼慢咽，每个菜浅尝辄止，并且在自己停筷后马上也放下了筷子。

　　他暗自摇了摇头，王妃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依着规矩不逾分毫。

　　诚然这是一个好王妃该有的样子，却太过泯灭人性了些，他并不想她受这样的拘束与委屈。

　　可无论他与她说几遍，她可以随意一些，她都只是浅浅淡淡地应一句她很好。

　　*

　　次日午间，洛玖卿和褚青晏到时，鸿福楼外围了几圈孩子。

　　是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乞儿。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马车内，褚青晏掀起门帘问：“怎么回事？”

　　陈英已经去了解情况了，驾车的陈繁道：“回王爷，好像是有人食物中毒。”

　　洛玖卿悄悄掀起窗帘往外瞧，一个八、九岁的乞儿远远躲在鸿福楼漆红的立柱后，对上她的目光，孩子一片肃穆的脸上显出笑容，冲她眨了眨眼。

　　看来这乱子是青玉楼的手笔。

　　她不知道柳香玉有何计划，如何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安排这一场见面，只能盯紧了这个孩子。

　　陈英回来答话：“王爷，是一个乞儿吃了鸿福楼给的善餐后中毒了。”

　　洛玖卿歪了歪头，从密密麻麻的乞儿间，依稀能看见他们围着一个躺地上的孩子。

　　她嗓音娇柔，透着几分害怕和不忍：“中毒？那孩子现下如何了？”

　　“回王妃，已经请了大夫来看。”

　　“那也不可就这么在地上放着。”洛玖卿扯了扯王爷的衣袖，小心翼翼道，“王爷，孩子可怜，咱们下去看看吧。”

　　“好。”褚青晏给陈英递了个眼神，让他安排守备。

　　洪福楼前人多且杂，推搡间可能令王妃受伤，王妃胆子虽小，心却善，他也不想拂了她的善念。

　　下马车时，他抬起右臂，让王妃搭着他的手臂踩脚凳下来。

　　二人刚站定，长街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身侧的人突然空了，褚青晏转身，只见到王妃如一只粉色飞蝶，身姿轻盈地跑向疾驰的马车，将马车前摔倒的一个孩童一把抱起。

　　马车速度太快根本收不住，撞着王妃的肩头呼啸而过。

　　王妃紧紧抱着孩子摔翻在地，褚青晏紧张地上前扶人，同时冷声吩咐：“陈英，拦人。”

　　陈英箭步蹿出，腾空几个翻身落在前辆马车上，将车夫一脚踹下去，勒停了套车的四匹马。

　　褚青晏扶起王妃，还未开口说话。洛玖卿拧眉扶着肩头，先将孩子上下打量一遍：“没受伤吧？”

　　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边哭便摇头：“没有，谢谢姐姐……”

　　王妃送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尖也放松了些，她雪白的额头上蹭了些灰，脸上的白纱松落，花猫一般的脸上露出硕大的疤痕。

　　街上早围了不少百姓，本在为这位夫人英勇救人喝彩，看见她面上丑陋骇人的疤痕后，不免吓了一跳，窃窃私语起来。

　　“她的脸好可怕！”

　　“那是什么？是烧伤的疤么？”

　　“真丑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

　　还有母亲赶紧捂住孩子的眼：“别看，晚上要做噩梦的。”

　　洛玖卿不喜欢被人当猴看，她垂着脸，想抬右手遮挡一下脸上的疤，却发现肩膀疼得根本抬不起来。

　　她下马车时，那孩子给她递了个眼神，看的是对面街上的一家医馆，然后那孩子便朝着疾驰的马车冲了过去。

　　她追上去救人，故意不躲开马车。

　　本想让马车擦身而过，她佯装受伤，现下看来她似乎没把握好度，肩膀真脱臼了。

　　一双手突然伸向她，替她将面纱重新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