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问苍茫【第一版】》不察轩辕

16、清明

　　未申之交，天枢城，奉天殿。
　　无数达官显贵的车轿齐聚天枢城脚下，挤满了道路。
　　古老的奉天殿，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高傲的仰视着殿外广场上乌泱泱的人。
　　朱红色的宫墙庄重而威严，昏沉沉的天空也不妨碍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彰显着独属于天家的尊贵气派。
　　大殿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之上，殿前的丹陛石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海水江崖、盘龙舞凤。
　　走进大门，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地通向远方，路的两旁是参天的古松，松下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御卫。哀雨落不断下，淋湿了它们，它们依旧高大挺拔，守护着奉天殿的安宁。
　　再走进，屋脊上的神兽昂首挺立，古朴而厚重的大门敞开，昏暗的殿内燃着红烛，照亮了供案上排列的一层又一层，一个又一个排位。
　　供桌上摆着五谷、五土、整牛、整羊……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元景明和张碧云身着祭服，跪在供案前，持香举过眉心。
　　“祖宗在上……”张碧云默念着，元景明没有说话。
　　两人仰头望着，元景明瞥了一眼那块较新的牌位，牌身雕龙，字体描金，刻曰：“笙昇懿思皇帝之灵位”。
　　张碧云叹了一口气，望着“圣昇懿思皇帝之灵位”之后，更新的一块排位，通体也雕龙，栩栩如生却闭着眼，刻曰：“偃武修文宸亲王之灵位”。

　　日落西山，元景明跪在蒲团上，元景明捧起供桌上用明黄的圣旨书写的祭文，朗声诵读。

　　“维昭德六年，甲辰之岁，清明时节，吾辈缅怀先祖盛德伟业，以诚敬之心、景仰之情，谨备香烛花果，恭祭先祖，肃拜追远，祈上达诸先哲先贤。
　　嗣皇帝元景明谨率宗室群臣，以清酒素果、鲜花雅乐之仪，敬祭于列祖列宗，恭陈文曰——”

　　元景明朗声读着，身边的张碧云头戴冠冕，低头阖眼，冠冕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耳垂挂着的明珠耳环还沉浸在她方才的动作中，轻轻晃动。
　　身后的人们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皇天眷佑，厚土载德。清明之际，念我列祖，开基肇业，定鼎安邦。昔祖皇考，文韬武略，廓清寰宇；南征北战，以基大业；躬行勤俭，泽被苍生。其功若日月之辉，其德如江河之长。
　　昔者烽烟四起，山河板荡。皇祖挥戈，拯黎民于水火；宵衣旰食，立纲常于乱世。创制垂法，兴礼乐以化民；轻徭薄赋，劝农桑以富国。
　　今者国运昌隆，海晏河清。儿孙辈恪守祖训，夙夜匪懈。倡无为而治，推道法自然。内修德政，外睦邦交。然慎终追远之心未尝稍减，每念先祖创业之艰，未尝不涕零襟湿。
　　清明哀雨，如泣如诉；松柏凝翠，似寄哀忱。音容虽渺，精神永驻；俎豆常新，祀典惟虔。
　　今奉鲜花以代焚帛，献雅乐而替爆竹，惟祈灵爽式凭，鉴此精诚。继往开来，矢志不忘。
　　秉先祖遗志，谋万民福祉；扬中华文明，促天下大同。夙兴夜寐，以续辉煌。祖皇英灵，歆享苾芬；佑我华夏，永祚遐昌！
　　赤诚之心，恭申祭告，伏惟尚飨。”

　　语落，他缓缓抬头，双手将祭文奉回供桌上。
　　随后，张碧云奉起圣旨旁的一封懿旨，朗声道：

　　“至若嗣皇太后张碧云谨率公主诰命，以玉帛金器、锦绣华衣之仪，敬祭于列祖列宗，恭陈文曰——
　　兰贵妃朴氏，柔嘉维则，内助之功尤著。六宫和睦，四海承风。高阳婉仪，钟灵毓秀，凤仪天成，咏絮才媛，璇玑流芳。
　　各亲王妃诰命，贤良淑惠，恤孤悯弱，布德施惠，不负天恩。恭申祭告，伏惟尚飨。”

　　语落，她缓缓抬手，将懿旨奉回。随后，元婉仪双手奉上一块雕着人面兽心的玉琮，举过头顶，伏低身子，膝行向前至供案前，将玉琮奉上供案。

　　三献过后，奉天殿前摆下宴席，祭肉分割，祭酒分杯，文武齐跪，天家高坐，丝竹四起，哀雨未停。
　　元婉仪安静的坐在席上，心不在焉的和祭肉祭酒大眼瞪小眼。祭酒味道尚好，但是那开水白煮的猪牛羊肉，除了肉本身的腥味，再无其他。
　　她想吐，但生生忍下了，不断的吞咽口水。不过几息就实在忍不住了，捻着帕子掩住口鼻，顺便装作咳嗽掩人耳目。
　　元景明转头眼神询问，她只答：“恭亲王通敌叛国，恭亲王宫大火王后尸骨无存……”元婉仪叹了一口气：“那恭亲王一人行事，祸不及家人。嫚嫚前往封地的轿子想来是还没过城门，女儿想前去送送。”
　　“先祖牌位才请回来，今年祭祀格外重要。”
　　元婉仪微微颔首：“是，女儿明白。”

　　酒过三巡，菜过不了五味，堂下黄荡戚突然举杯起身，遥遥敬向元景明，高声道：“老臣黄荡戚，敬皇上太后一杯。”
　　元景明也举杯：“朕，与众文武共饮一杯。”
　　张碧云被饮下此杯，道：“先帝驾鹤西去时，也是这样细微无声的雨。”
　　她满脸哀伤，冷不丁感叹道：“先帝在冬猎途中暴毙，我国已经许久没有举行冬猎了。”
　　“虽说先帝去的突然，可天家三年一冬猎不仅仅是为了继承祖宗的规矩，也是为了激励文臣武将。”
　　张碧云微微蹙着眉，侧头看向他：“而今已然二十一年未曾举行，如何能向你面前的列祖列宗交代呀？”
　　“母后教训的是！朕会吩咐下去，择一良辰吉日，今年冬日举行天家冬猎。”
　　“景珩故去十六年，他若还在，应当娶妻生子了吧？”张碧云叹个气的功夫，眼角滑下一滴泪水，挂在眼角边的鱼尾纹见。
　　元景明眼下闪过一丝狠厉，轻声安慰道：“母后莫哀，景珩皇弟在天之灵，会跟着列祖列宗一起，护稷佑民。”
　　“十六年了，“母后不胜酒力，先回去吧。”
　　“嗯。”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挺直腰背，又撩了酒杯，任由芬嬷嬷搀扶离席。
　　元景明转头，元婉黎也醉的不轻，强撑着脑袋继续喝。
　　他摆了摆手，元婉黎也被扶着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