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记我》楠知夏

21、地下恋

　　　　云渝猛地伸手去推周临，掌心贴着他的背脊，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北风。

　　周临没防备，脚步踉跄，肩线险些撞上旁边的梧桐。雪末簌簌落下，他堪堪稳住身形，抬眼，眸子里写满疑问。

　　二楼窗口，陆易半倚栏杆，指间的烟在冷雾里明灭。那道目光带着火星子似的，灼得人发疼。

　　云渝心口一紧，顾不上解释，连声催促：“快走！”

　　她反手扣住周临手腕，把人一路带到院门外。铁门“哐”地一声合上，雪粒被震得四散。隔着门缝，她压低嗓音：“先回家，明天再说。”

　　门外，周临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门内，云渝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久久不散。

　　云渝深吸一口寒气，把雪夜的慌张全咽进喉咙，嘴角旋即挂上一抹乖巧的笑，推门进屋。

　　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她不敢往楼上溜，只能端端正正窝进沙发，随手抓起遥控器，假装对广告里的洗衣粉成分研究得津津有味。

　　楼梯忽然传来“哒哒”两声，像审判前的鼓点。

　　云渝指尖一紧，抬头——陆易扶着扶手，一步一步踩下来。黑色T恤衬得肤色更冷，眉眼在灯光里锋利得像刚开刃。

　　直到最后一级台阶，他才懒懒开口，嗓音裹着冰碴子：“楼下那位，怎么不请进来喝杯茶？”

　　“就……同学。”云渝攥紧指尖，声音轻得几乎被吊灯吸走。

　　陆易单手插兜，嗤笑一声：“一起拉手的同学？”

　　云渝耳尖泛红，急急反驳：“没有。”

　　沙发微微下陷，陆易挨着她坐下，长腿一叠，像把审讯椅搬到客厅。

　　他侧头，声音拖得慢条斯理：“解释吧，我听着。”

　　云渝吸了口气，干脆交底：“哥，我谈恋爱了。”

　　“嗯。”陆易淡淡应了声，指尖在膝盖上敲一下，示意继续。

　　“才刚开始，没几天。”

　　“到哪儿了？”

　　“就……牵过手。”她垂眼，把更亲密的细节悄悄咽回喉咙。

　　陆易的嗓音像连珠弩，一句接一句，压得客厅空气发紧：“怎么认识的？叫什么？家里做什么？人品行不行？”

　　云渝蜷了蜷指尖，声音轻却笃定“哥，我就谈个恋爱，不会过火。”

　　男人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捏了捏眉心，嗓音低得只剩叹息。

　　“照片总有吧？”

　　“没有。”

　　云渝答得干脆，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陆易盯了她两秒，确认她没撒谎，眉尾一挑：“谈恋爱连张合照都没有？”

　　“说得好像你谈过似的。”

　　云渝小声嘀咕，却足够让客厅听见。

　　陆易嗤笑，指节轻叩沙发扶手：“你哥这条件、这长相，想谈会轮空？我只是没兴趣。”

　　他收了声，像把话题随手扔进雪夜，“行了，改天把人带来，我掌掌眼。”

　　“好。”

　　云渝松了口气——她本来就没打算长久隐瞒，只给陆易留一个缓冲带，免得雷声劈头盖脸。

　　——

　　夜深，凉昔的雪又悄悄落。

　　云渝靠在阳台栏杆，指尖一点快门：路灯下的雪幕像慢放的碎钻。

　　照片发过去不到三秒，手机亮起。

　　周临：下雪了！我们共享的第一场雪！

　　云渝：[害羞猫猫头.jpg]

　　周临：你哥那边……

　　云渝：准备转入地下恋，给他个冷静期。

　　周临：[收到.jpg]

　　雪意未停，陆家却先醒了。

　　老式座钟在玄关敲了七下，回声顺着旋转楼梯滚落，像把整座房子从梦里拎起。厨房的水壶最先回应，汽笛尖细，白雾扑在窗棂上，瞬间结出一层毛玻璃。

　　陆阿姨趿着棉拖鞋，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她掀开壶盖，姜片与红糖在滚水里翻涌，辛辣的甜味一下填满了整条走廊。

　　“阿姨——”楼梯拐角处，云渝扯着嗓子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给我多盛点！昨晚姨妈突袭，我要靠它续命！”

　　陆阿姨笑着舀汤，热气在她面前氤氲成一朵小云。“先下来喝两口暖暖胃。”她手腕轻抖，汤勺碰着锅壁叮当作响，“你妈当年可倔，肚子疼得冒冷汗也不肯碰红糖水。”

　　云渝趿拉着拖鞋，小跑到跟前，鼻尖被蒸汽蒸得发红。“我才不跟她学，自讨苦吃。”

　　“喏，小心烫。”陆阿姨把满满一碗递过去，顺手摘下围裙，像递来一团会呼吸的云，“端去客厅，陪你陆叔叔一起喝，省得他老说家里只有咖啡味儿。”

　　云渝把冒着白汽的瓷杯轻搁在桌心，抬眼——

　　陆先生窝在沙发里，电视新闻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金丝眼镜被随手搁在茶几边，镜面映出微微晃动的吊灯。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眉眼的疲态显得格外柔软。

　　一口红糖水下肚，热意顺着喉咙一路熨到小腹。

　　院子的风门没关严，橘猫趁机溜进来，肥嘟嘟的身子一纵，轻巧落在她腿上，尾巴绕着腕子打了个卷，脑袋往她怀里拱，呼噜声像小马达。

　　云渝忍不住弯唇，手机镜头悄悄对准这一幕——

　　暖黄的灯晕里，女孩的发丝垂落，橘猫窝成毛茸茸的圆球，瓷杯口的热气袅袅上升，像给冬天加了一层柔焦滤镜。

　　配文：

　　「惬意时光！」

　　照片发出不到两分钟，点赞提示叮叮当当，像窗外又落了一场小灯花。

　　——

　　房间没开灯，只有屏幕的冷光贴在墙上，像一块未干的冰。

　　周临窝在椅背里，指间机械地刷着动态。一条又一条——雪、路灯、期末复习、深夜外卖——全都带着别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直到那张照片跳出来。

　　暖黄的灯，柔顺的发，橘色的猫在她怀里团成毛球，桌边那杯红糖水正冒着雾。雾气像会动，一路钻进男人的眼底，把整间灰白的屋子都染上了颜色。

　　心脏先是一顿，随后毫无章法地狂跳——像有人在里面点亮了一串小灯。

　　周临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半秒，最后轻轻落下。

　　一个小红心亮起。

　　屏幕暗下去，房间却仍亮着，仿佛那盏灯穿过网线，直接照到了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