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记我》楠知夏

20、电影院

　　　　雪不大，却细得密，像谁把糖霜抖落在凉昔的每个角落。

　　屋顶、树梢、路沿，全覆上一层轻绒，孩子们聚在院角，把零星雪团拍成巴掌大的雪人。

　　云渝蜷在客厅看剧，一上午的光阴被剧情啃得零碎。傍晚她化了淡妆，羊绒外套裹得严严实实，推门出去时，雪正零星飘着。

　　鞋底踏在薄冰上，“咯吱”一声脆响，像给寂静的巷子打了个节拍。她踢了踢结块的雪，碎渣四溅。

　　“云云姐姐！”一个小女孩挥着通红的手冲过来，围巾拖在地上，“快来帮阿拆点睛！”

　　阿拆的脸蛋冻得苹果似的，小手不由分说攥住云渝，把她拖到院子中央。

　　小雪人只到脚踝高，圆滚滚的身子顶着个歪脑袋。云渝弯腰，随手拣两块圆润石子，按进雪脸，当眼睛。

　　“好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阿拆仰起头，认真得像在思考宇宙大事，忽地脆生生道：“帅哥哥！”

　　云渝失笑，回头。巷口，周临撑着一把黑伞，黑色大衣笔直，灰色棒球帽压得很低，仍遮不住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她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鼻尖瞬间被淡淡檀香包围。她勾住他的手指，冰得吓人，忙从内兜摸出暖宝宝，塞进他掌心。

　　“塞好，冻坏了我可不管。”

　　周临听话地把手揣进口袋，低头瞧她板起的小脸，没忍住轻笑。

　　“笑什么？”

　　“笑我女朋友像暖气包。”

　　他抬手替她拂掉发梢的碎雪，指尖在她耳廓停了一瞬，像确认温度。

　　“走吧，电影要开场了。”

　　阿拆在身后挥手，奶声奶气：“帅哥哥再见！云云姐姐早点带帅哥哥回来堆大雪人！”

　　周临回头，冲小姑娘扬了扬帽檐，声音混在雪里，温柔而清晰：

　　“一定。”

　　雪仍旧飘，两人并肩往巷外走。

　　一串脚印，一大一小，很快被新雪掩去，又在心里烙得深深。

　　影院穹顶像一口暗蓝的井，巨大的银幕悬在中央，光还没亮，倒先映出雪粒似的细小尘埃。暖气呼呼往外涌，云渝把外衣搭在椅背，指尖冻得微红。

　　周临把奶茶递过去，她低头，自然地含住吸管——甜意携着奶香在舌尖炸开，像有人往心口塞了一团刚烤化的棉花糖。

　　灯彻底暗下来。

　　他们坐在前排，后排寥寥几人隐在黑暗里，没人会注意这里。

　　周临不知何时摘了帽子，碎发垂在额前，屏幕的反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像替他点了一盏小而亮的路灯。

　　电影是个爱情片，讲的是两个学生的故事，起初两人互相喜欢，猜忌，怀疑到确定心意，女主角忘记了男主到男主拼命让女主想起自己的故事。

　　影片行至高潮，暴雨夜的霓虹像碎裂的光斑铺在路面。

　　男生追到斑马线，眼底血丝滚烫，一把攥住女孩手腕——声音抖得几乎碎掉：“我们才刚刚开始，你凭什么不经允许就忘记我？”

　　女孩扬手，耳光干脆利落，雨声里清脆得像玻璃坠地。

　　“疯子！”她退后一步，伞沿水珠四溅，“别再编你的浪漫剧本了，从上周开始你就一直缠着我，把我幻想为你的女朋友。”

　　她转身疾走，红灯在雨幕中洇成血色。刺耳刹车声划破夜空，男生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扑过去——

　　撞击、翻滚、落地。世界被雨水泡得发白，女孩额角绽开殷红，像雪地里突然盛开的腊梅。

　　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晨光苍白。女孩睫毛颤了颤，第一句话是哑声呼唤他的名字。

　　男生踉跄冲到床边，俯身时眼泪砸在她手背。她抬手，指尖触到他干裂的唇——

　　下一秒，氧气罩下的吻仓促却热烈，仿佛要把彼此遗失的那段时光重新缝回心脏。

　　记忆会迷路，但心跳永远记得归途。

　　云渝看到这眼神不自觉到周临这了，她先回头确认后排空无一人，才侧着身子靠近，气息贴着他耳廓：“要是哪天我把你忘了，怎么办？”

　　周临偏头，齿间轻响，爆米花碎成甜脆的渣。他掌心落到她发顶，揉了揉，声音低而笃定“那我就用尽遗力，让你重新记起我。”尾音像被糖浆裹住，黏在她耳膜。

　　云渝耳尖瞬间烧红。她屏息，偷瞄一眼幽暗的观众席，然后唇瓣轻轻印在他唇角，像偷偷盖章“回答好的奖励。”

　　周临迎上她的视线，眸色里掠过一丝顽意。他故意俯身，让殷红的唇线停在她睫毛可触的距离，像一枚悬而未落的雪片。

　　云渝屏住呼吸，刚要将唇撞上去，男人却倏然侧头——

　　薄唇掠过她耳畔，径直叼走了她手中的奶茶。

　　吸管轻响，奶香在他喉结滚了一圈，又被慢条斯理地送回原处。

　　他坐直身体，目光重新投向银幕，仿佛无事发生。只有余光，始终在她唇角停留，像暗夜里未熄的烛火。

　　字幕滚动到最后一行灯才亮起，云渝强行把黏在他侧脸上的目光撕回银幕。四十分钟的片子倏地结束，像被谁按了快进。

　　散场通道里，周临扣住她的手腕，指腹在脉搏处轻轻摩挲。出口的风卷着细雪扑来，他却先开口：“我送你回去。”

　　云渝低低哼了声“嗯”，心里暗暗磨牙——大直男，电影结束才不到一小时，多陪她一会儿难道会破财？

　　雪粒落在路灯光圈里，像碎银。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十指紧扣处却烫得惊人。梧桐枝头的积雪被风惊动，簌簌坠落，像替他们下了一场悄声的白噪音。

　　雪后的院子像被月光轻轻压了一层糖霜。

　　铁艺小门半掩，门楣上悬着一只风铃，风过时叮叮当当，把夜色敲得更静。

　　鹅卵石小径从门口蜿蜒到檐下，雪粒嵌进缝隙，像撒了一把碎钻。空气里混着雪味、木头味和远处饭菜的余香，冷冽却温柔。

　　手机在口袋里“叮咚”个不停，云渝划开屏幕——

　　陆易：干嘛去了？

　　云渝：出去吃饭。

　　陆易：把牵你的那只狗带上来，打声招呼。

　　她心下一惊，松开了牵着周临的手，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抬眼——二楼窗口，陆易懒洋洋撑着窗沿，黑T恤被夜风鼓起，像一面挑衅的小旗。

　　指尖夹着半截没点燃的烟，目光直勾勾落下来，恰好撞进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