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花好》商山棠

1、第 1 章

　　顾月华与刘照君是在高二的社团联谊会上相识的，哪怕时隔五年，她依旧能够无比清晰地记起他当时的模样。

　　一身蓝黑色校服，脚踏深灰帆布鞋，头发修剪得妥帖规矩，端的是个好学生。好学生刘照君走上讲台，含笑开口：“同学们好，我是高二十四班的刘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照君。”

　　要是没有顾月华，这本该是非常得体的开场白。可好巧不巧，高二八班的顾月华也托腮坐在教室的第三排。

　　她正在发呆，爸爸说这周五回风渠村，怎么才能让他带上自己呢？好久不见奶奶，她实在想得慌。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以学习为借口，第三次拒绝带她回老家——“明年就升高三，还总想着玩？”他总是这么说，不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

　　蓦地，三十余名少男少女齐声哄笑，拍桌、鼓掌、叫嚷，逐渐汇聚成颇有节奏的一句话：“顾月华、刘照君！顾月华、刘照君！顾月华、刘照君！”

　　刘照君始料未及，捏着发言稿的手指随之一颤，顾月华？

　　顾月华回过神来，几步奔上讲台，扬声解围：“我是高二八班的顾月华，很高兴认识大家！期待能在这里学习到更多与摄影有关的专业知识。”她曾在新生名册上瞧见过刘照君的名字，还暗自庆幸没同他分在一个班，谁成想竟在社团碰个正巧。

　　不就是个名字，至于嘛！可她一连喊过三遍，台下的同学仍是热情高涨，许是整层楼都能听见。

　　顾月华颇为无奈，冲刘照君一耸肩，索性回到座位瞧他们起哄，反正老师马上就来。

　　果不其然，社团指导老师听到杂乱的叫喊，忙不迭冲进教室，抄起教棍磕上讲桌，嬉闹的学生登时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忙不迭挺直脊背，端正坐好。

　　这场闹剧终于得以收场，高二年级的顾月华和刘照君因此名声大噪。不过直到高三毕业，除去每月两次的社团活动，两人未曾有过再多交集。

　　直到大一，他们重逢于大学校园。

　　“月华，你还是要回鹤城吗？”刘照君的声音蓦地响起，将顾月华从回忆中撕扯出来，她抬眼，瞧见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刘照君。

　　“我这份工作有多难得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以后发展得好，调去京市总部都不成问题！”刘照君弯腰，拨开沙发上散乱的衣物，一屁股坐在顾月华身边，从漆黑的牛皮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合同，翻到第二页，挑出其中一行黑字，珍而重之地念给她听，每一个字音都饱含骄傲与憧憬。

　　顾月华一言不发，只一门心思买回鹤城的车票。

　　刘照君蹙眉，伸手去夺她的手机：“你怎么就这么固执？！留在长安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回鹤城！”

　　＊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乐音从簇新的彩电里飘出来，沈怀瑾停下手中活计，瞥一眼屏幕上扭捏作态的歌女，摇头道：“不好，这曲子唱得不好。”

　　顾月华闻言，搬起板凳凑到沈怀瑾跟前，好奇道：“听上去蛮好听，奶奶为什么说不好？”

　　“她唱得太轻浮，腻得慌。”沈怀瑾解释：“《月圆花好》原是电影《西厢记》的插曲，张生和莺莺的故事，范烟桥先生的词，又怎么会腻呢？”最后一句既像是对顾月华说，又像是说给自己。

　　“奶奶会唱吗？我想听不腻的！”顾月华被勾起兴致，欢喜道。

　　沈怀瑾摆手：“我哪儿会呀！你不是有音乐匣嘛，搜周璇，她是原唱。”

　　“奶奶，这是手机，不是音乐匣，给您说过多少回啦！”顾月华取出手机，纤细的手指划来划去，不多时，周璇版的《月圆花好》便淌满整个堂屋，一如七十二年前的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