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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探长恨崖别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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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游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等到少爷出来。
“怎么样了,说服商主了吗?”
黎烬歌端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看了他一眼。
木子游:“......”我说错什么了吗?
砰——
黎烬歌踹了一脚旁边的银杏树,树叶唰唰掉了下来,砸了他们两个满头满身,黎烬歌没管,又踹了一脚。
又一脚。
又一脚。
木子游觉得少爷踹的不像是树,更像是某个恨得牙痒痒的人。
看来不用问了,这次肯定无功而返。
砰——
又踹了一脚后,似乎是终于出够了气,黎烬歌停了下来。
“晚上去一趟长恨崖别馆。”
“长恨崖?去那里干什么。”
“去看看他们如何‘稳妥’。”
“???”木子游不知少爷在说什么,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不懂少爷说话,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去蝶花谷别馆。”
“是。”
*
二更过后。
寂静夜里,只余风声。
下关城宵禁,路上空无一人,柳疏狂带着司一摸向长恨崖别馆。
长恨崖别馆在下关城东边,靠着城墙,主街上的前门虽然大气豁亮,后门城垣处却不怎么高,武功高一点的很容易翻越过去,是个偷入的好地方,只是他们还未到时,就远远看到有两个人正打算翻进去。
两人一身夜行紧身衣,脸戴黑巾,只有眼睛以上露在外面。因为穿着紧身衣,身形比较明显,一人身形矫健,肌肉紧实;另一人则有些纤细,也看不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司一:“少爷......那个好像是......黎少爷吧。”地坤的身形跟天乾比起来区别大的令人发指,只要猜到来人是地坤,再排除一下,很容易就能猜到黎烬歌,猜到黎烬歌另一个木子游也就跟着带出来了。
“是他。”柳疏狂猜到黎烬歌也想调查长恨崖,但没想到他自己亲自来了,只以为他会派那个叫木子游的护卫过来。
那个护卫在漫道曾帮商队与黑衣人战斗,能看出一点实力,该是三品境以上,长恨崖别馆和蝶花谷别馆一样,最多只有一两个正式医师在值,多是不入境者,三品境足够如入无人之地了。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想亲自来看看。”
白天黎烬歌的那番推测,在他出口之前,柳疏狂就已想到,司二猜个五六分,司一连一分都没有,固然有智商的因素,也有身份地位不同,眼界的不同所导致,今晚夜探长恨崖别馆,是想看看能不能探出长恨崖是不是幕后之人。
司一的武功可以,但脑子不行,关键之处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保守起见,他亲自来一趟,估计黎烬歌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那少爷?”司一出声询问,这一会时间,木子游已经带着黎烬歌翻了进去,消失在院墙边。
“我们并不冲突,不用管他们。”
两人快速跑到墙边,脚尖一点,轻身提气,在墙上垫一下脚就翻过了墙。
墙后是一个僻静角落,柳疏狂观察了一下院落,对司一说:“那边应该是书房,你去查查他们近期的信件,有没有相关的。”
“是,那少爷呢?”
柳疏狂指了一下右边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那边应该是商议事务的地方,有人声传来,我去看看,无论找到与否,回头你直接离开,在外面转角处等我。”
司一闻言直接离开,凭少爷的武功,这里没人能伤他,他也不担心。
柳疏狂刚摸进院落,就看到不远处有巡夜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一边心想这院子果然重要,不然不可能有人巡游,一边闪进一处柱子阴影,那里是视觉盲区,不会被巡游人发现,阴影处不大,刚好躲一个人。
只是柳疏狂刚进去,就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这里竟已经提前藏了一个人!
此时再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柳疏狂倾身向前,一手捂住对方的嘴,一边把对方往前推,自己也靠过去,试图把两个人都挤在这小小的阴影中。
万幸,对方身材既不高大也不健壮,两人贴的死紧,堪堪藏住了。
柳疏狂低头,即便是在阴影处也能看清对方的眼睛,很亮,是一种浅淡的茶色,后者任他捂着嘴,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却没试图拽下他的手。
这双眼睛,他白天刚见过,印象深刻。
——是黎烬歌。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和黎烬歌挨的太近了,两人身体紧贴,就像严丝合缝的嵌在一起,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两层夜行衣烘过来,一瞬间,他眸色暗了下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是黎烬歌......
一个地坤......
柳疏狂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顺着与黎烬歌相贴的部位,打着旋的往脸上,脑袋上冲。
这么近的距离,都可以闻到信香了......
就在他注意到这件事时,空气中似乎真的有丝丝缕缕的味道逸散出来。
柳疏狂赶紧锁了呼吸。
黎烬歌眼看着巡游队快路过这个角落,本想提醒这人呼吸声太大了,夜深人静的有点明显,有可能被发现,下一秒就看到对方呼吸小了下去,不是小了,更像是一瞬间没了呼吸,他奇怪的看了两眼对方,就没再管了。
巡游队离开后,柳疏狂唰的闪了出去,速度之快在黎烬歌眼里跟闪现似的,上一秒在这,下一秒就跑那去了。
他朝对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不打扰,就朝身后的房间走去——那明显是个议事的房间,大堂明亮,摆满桌椅,丫鬟正挨桌摆茶壶,看来一会有人要过来。
黎烬歌在门口左右偷看了几眼,里面亮堂,灯烛不少,没什么藏身的地方,而这个房屋外围空旷,时有巡游,也不适合偷听。
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呢......
肩膀处被人拍了拍,他一转头就看到另一位来人,正对他伸手。
这是干什么?
黎烬歌试着把手放在对方手上,就看到来人一手握住他,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趁着丫鬟背身的功夫,带着他闪进屋内,提身一跃,上了房梁。
这屋建的高大,房梁也高,灯火的光亮照不到上面,加上房梁粗厚,黎烬歌坐在上面几乎整个被挡住——这竟是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蝶花谷和长恨崖只有面上过得去,实则脑浆都快打出来了,所以看到一身黑衣偷摸进长恨崖别馆的人,黎烬歌一点没想过出点动静提醒长恨崖,本想着无论你干什么,你随意就好,没想到这位同路人如此上道,竟然还顺便带了他一把。
不禁比了个大拇指。
觉得对方一个地坤,下意识就想照顾的柳疏狂:“???”
什么意思?
下方人齐的很快。
黎烬歌和另一人藏在阴影里等待,只某一个瞬间,他微微探出头,偷偷看了眼来人。
因着好奇,柳疏狂也瞄了一眼。
正跨过门槛的青年大概二十多岁,一身长恨崖医侍打扮,容貌清秀,身形瘦削,看起来像个地坤。
柳疏狂完全猜不出来黎烬歌为什么关注他。
下方讨论已经开始。
他收敛心神,认真分析。
长恨崖的管事医师是个没有远见的人,自私凉薄的很明显,他主张接下这次的差事,但是要收两倍的佣金。
“反正蝶花谷的人都死干净了,除了我们,他根本找不到其他人来处理这批药材,要么多花钱,要么就废掉这批货!”
他讨论蝶花谷的人时毫无顾忌,言语里的幸灾乐祸止都止不住。
黎烬歌心底一沉。
长恨崖和蝶花谷的关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人多的场合能保证好好说话就不错了,关起门怎么诅咒对方都不为过。
越是这样恶的坦荡,越说明蝶花谷惨案和他们无关。
若真是买凶的人,反而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他有预感,他怕是找不到蝶花谷惨案和长恨崖有关的线索。
人群散去,柳疏狂又把黎烬歌抱下来,他似乎得到些结果,没有再停留,闪身出了院落。
黎烬歌却没走,而是看向一个方向,正是那个地坤医侍离开的方向。
*
白梨不是长恨崖本家人,甚至不是分家人。
他是投靠来的外姓弟子,所以即便是珍贵稀少的地坤也没能得到重用。
他已经二十五了,还只能在一个小别馆里当医侍,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希望。
幸运的是......这次蝶花谷别馆的事,是个机会。
若是操作的好,大概率能更进一步。
他进了房间,点燃蜡烛。
白梨抬头的一瞬间,呼吸一滞。
豆大的光晕照亮房间的同时,也照出窗前一道人影。
来人身形并不魁梧,大概率不是天乾,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部以上藏在暗影里。
白梨忍住惊叫,视线落在来人手腕的银链处,定了定。
银质手链,串着12枚指甲盖大小的铃铛——摄魂铃。
摄魂铃为蝶花谷操纵蛊虫专用,来人的身份也就明了。
白梨:“不知蝶花谷夜半突至,所为何事。”
黎烬歌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美事,噙着笑意走进房间,看着他点燃烛火,被自己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既没尖叫,也没试图外面巡游队的注意,出声反问。
——就好像他确定,自己只是来问些问题。
更确定自己问不出什么结果。
问不出会当场要他命的结果。
他声音不辨喜怒,问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白梨低下头,藏住神色,他猜测会有人来,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蝶蝴谷的人,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雄关漫道飞鸟难渡,信鸽不行,想要传递消息只能靠人。
然而问剑山庄的商队才出漫道,就算立刻遣人传去消息,也不该这么快。
不过,没关系,理由是早就打磨好的,说给问剑山庄的人还是蝶花谷的人听,都一样。
白梨款款道来:“蝶花谷别馆惨案在前,偏偏下关城只有长恨崖能余出多的医师来,怎么看我们的嫌疑都大些,对于蝶花谷来人这件事,确实不能说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只是我们也只是凑巧罢了,蝶花谷和问剑山庄的情谊,哪是我们长恨崖走一次商能撼动的,我们真没道理做这样的事,而且......”
黎烬歌靠在窗边,斜斜倚着,目光落在烛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没有仔细听白梨在说什么,从看到白梨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起,就知道应该不会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了。
不过,也无所谓。
若是今天来的人是问剑山庄的人,或者蝶花谷别的什么人,应该会如他所想:找不到长恨崖确切参与的证据,只能疑罪从无,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最后哪怕多花些钱财,也会从长恨崖雇人,处理药材,走完剩下的路。
可惜了,可惜遇到的是他黎烬歌。
听的够了,黎烬歌打断他。
“你这里怎么有长相思?”
白梨完全没想到对方既没有问关于蝶花谷别馆的事,也没细查惨案发生时长恨崖人的所在,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顺着对方的话语,看向桌上燃着的烛火。
那是一根一看就不同寻常的蜡烛,整体银白,雕刻着镂空图案,光晕不过于明亮,却隐隐有异香散出。
那根蜡烛,名为“长相思”。
白梨心跳快了几分,隐隐有什么脱离掌控之感。
“长相思虽为蝶花谷专制,但也是对外售卖的,这根是我多年前偶然所得......”
一边说,一边心思电转。
长相思这款蜡烛,点燃后凝心静神,于修炼大有裨益,又是少有的没有副作用的辅助修炼之物,需求甚广,只是大概是材料或是什么原因,蝶花谷从来没有大宗售卖过,都是谷中弟子缺钱时,偶尔售卖几根,价格颇高。
以白梨的身家,并非买不起,只是几乎倾家荡产去买这样一根功效不大的蜡烛,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顷刻间,白梨为自己编好了一个理由,虽有些粗糙,但能用。
“......正是因为这样,对方非要送我这根蜡烛,我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对方低声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白梨瞬间脸色煞白,更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的后脖颈,整个人若弱柳扶风,摇摇欲坠。
他是地坤,知道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若对面是个天乾,怎么都心软几分。
即便是泽兑,也......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黎烬歌自己就是个地坤,还是个穿越来地坤,完全不受影响,他轻声问:
“从我进这个屋子起,你有说过一句实话吗?”
白梨唰的跪了下去,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声音里带了哭腔。
“你,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我所言所语,哪句不是实话,我知道阁下对蝶花谷惨案有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若阁下觉得哪里不对,大可来问,除了长恨崖机密,我都愿意说!”
“你若觉得此事与长恨崖有关,也请拿出证据来!”
真可怜。
黎烬歌冷漠的看着,内心腹诽:就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正在逼良为娼似的。
若是此时有人进来,看到此情此景,看到有人如此逼迫一个地坤,怕是心都要碎了。
换成一个脑细胞少点的天乾,怕是当场就要对自己喊打喊杀了吧。
他忽然出声,语调低沉,比起跟白梨说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长相思的主材,其实是蛊虫的尸体。”
白梨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个。
先是一惊,后是大喜。
知道了主材,就好仿制了。
怪不得长相思的产量那么低,原来主材竟是蝶花谷的蛊虫!
“......要至少三年,认主的蛊虫才行,然后放入喜欢的材料,熬制四十九天,才能炼出几根。”
黎烬歌停顿一会,才接着说:
“你这根长相思里,有乌梅的味道。”
白梨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蝶花谷不传之密,对方怎么轻易的告诉了自己。
再然后,“乌梅”两个字重重砸在他心底。
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闪过几个画面:
是湖边递过药材的手;
是早起桌上温热的早餐;
是繁星下漫天的萤火虫;
是带着乌梅气息的颤抖的吻。
“蝶花谷别馆已经很久没发生过打斗了,没有战斗中死去的蛊虫尸体,想要炼制长相思......”黎烬歌感慨道,“就得自己杀一只。”
“你可能想不到,杀死一只养育成型的蛊虫......得多疼。”
“你说巧不巧。”
黎烬歌看向白梨,后者趴在地上的身躯正抑制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好似陷在巨大的恐慌中。
“......我下午去了蝶花谷别馆,在一地的尸体中,刚好认出一个喜欢乌梅的同门。”
“头被割下来,摆在桌子上,死不瞑目呢。”
“我、我不、不认识您说的......”白梨低着头,深切的感受到了恐惧,抖的语不成字,还在试图狡辩。
黎烬歌敛了笑意,低头垂眸,静静望着他。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到了现在还一句实话没有。
黎烬歌说话时,白梨怕答不上来。
黎烬歌静默不言时,白梨惧怕更甚。
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白梨颤抖的说着不成逻辑的语句,冷汗浸透衣裳,顺着低垂的头落在地上,凝成小滩水渍。
终于,连求饶的话都说尽了。
这时,白梨才发现屋里还有别的声音。
窸窸窣窣——
像是什么爬动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白梨硬撑着抬头,来人还是站在窗边,站在烛火边际,只被照亮半边身体,看不清表情。
他像僵硬的木偶一样,一寸一寸的转过头去。
身后,正张着一张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