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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护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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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吴执的脸上,他动了动鼻翼,消毒水的气息钻进鼻腔。
怎么又进医院了?
吴执刚动了动,就感觉到一阵刺痛自脑瓜顶传来。
“醒了?吴老师。”
一个仿若大提琴般的低沉男音在耳边响起,吴执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床边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影。
可惜逆着光,吴执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你好啊。”吴执以为是潘桃请的护工。
本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脑袋就一阵眩晕。
吴执平复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脑袋上方的呼叫铃,“劳驾,帮我喊一下医生。”
那人起身,来到自己床边,可是呼叫铃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
吴执晕得一时睁不开眼睛,“是不是坏了,这样,你去医生办公室,帮我叫一下医生吧。”
耳边是那个人粗重的鼻息声,可他还是没动。
吴执睁开眼睛,看向那个人,浓眉大眼的。
诶?还有点面熟。
这是……昨天借他电话那大哥!
“是你啊,大哥!”吴执扯了扯嘴角,两个标志性的酒窝再次浮现,“怎么,你也受伤了?”
楚淮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你,不想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嗯?解释什么?”吴执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对眼,“解释……缘分妙不可言?”
楚淮从怀里掏出了吴执的手机,“你昨天,为什么找我借电话?你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空气瞬间凝滞。
吴执感觉自己一下子都清醒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拿着我的手机?”
“你先回答我问题……”
楚淮话还没说完,吴执就喊了起来。
“救命啊……救——”
楚淮一惊,上前一步,死死地捂住了吴执的嘴。
强大的手劲让吴执无法挣脱,缺氧和晕眩让吴执再度濒临对眼。
仅仅僵持了两秒,那只铁手却像被火烧到一般,猛地弹开!
“嗬……嗬……”吴执贪婪地吸着气,抬眼看向对方,脸上扯出一个挑衅到近乎恶劣的笑容。
“你……”楚淮脸色铁青,声音都高了两度,“你是不是有病?!你舔我干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掌心。
“对啊,我就是有病!”吴执毫无惧意,“你再靠近试试?我他妈还咬你呢!”
话音未落,吴执火速伸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了呼叫铃上!
呼叫铃声尖锐刺耳,伴随着两人的剑拔弩张,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
楚淮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剜了吴执一眼,转身“砰”地一声甩上了洗手间的门。
医生简短交代了吴执的脑震荡情况和缝合情况后离开。
吴执压低声音,满眼无辜地问着护士:“护士姐姐,那人是谁啊?没人帮我请护工吗?”
护士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他:“他不是你朋友吗?说太晚了不方便打扰你妹妹,硬是在这里守了你一整夜。”
吴执眉梢一挑,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算不算现实版农夫与蛇?
医护人员刚走,洗手间的门就打开了,楚淮沉着脸走出来。
病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吴执清了清嗓子,换上一脸真诚的笑容,“帅哥……那个,刚才真是对不住!我刚醒,脑子不清楚,冒犯您了!给您赔不是!咱俩重新来过,好不好?”他伸出手,脸上带着一种“小孩子打架求和好”的无辜表情,“我叫吴执,是风华大学的老师,不是变态。您……贵姓?”
那只手悬在半空,楚淮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吴执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又一阵死寂过后,楚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亮到吴执面前。
楚淮。特别事务局的人。
“原来是楚主任,失敬,失敬。”吴执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双手抱拳晃了晃。
楚淮拉过椅子坐下,“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
吴执一脸好市民样地点头。
“你昨天为什么去将军祠?”
“看热闹。”
“认识苟爽吗?”
“不认识。”
“为什么跟我借电话?”
“手机没电了。”
“是打给谁的?”
“我女朋友。”
楚淮点了点头,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点了几下,之后扔到吴执床上。
“喂,120吗?我这是将军祠……对对对,就富强街那个……应该是被电,我也不清楚,你们来一下吧……呃,不是电线,算是高压电吧,可能得有3000伏……”
“……”
音频播放结束,病房里只剩下沉默。
楚淮身体前倾,目光紧锁吴执的眼睛,“解释一下,吴老师。当时苟爽还没出事!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去!将!军!祠!干!什!么?!”
“……”
吴执怔愣片刻,忽然双手扶头,满脸痛苦,“疼,脑袋疼……”
“……”楚淮无语地看着吴执的拙劣演技。
吴执身体蜷缩着,半眯着眼,“楚主任……我……听护士说了……您守了我整整一宿……我特别……特别地感动……您不知道……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连住院都……”
“说昨天的事!”楚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马上……就……说到了!”吴执继续用饱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凄惨情绪说道:“昨天路过将军祠……看到里面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我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温暖。”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楚淮紧咬后槽牙、青筋直跳的脸,吴执瞬间把手放下来,并躺平整,“不闹了,楚主任,我昨天确实是凑热闹去的,但我从小就沾着那么点灵异,我就觉得要出事,所以就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寻思防患个未然啥的。”
楚淮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至于为什么跟你借电话?”吴执耸耸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将军祠屁事儿没有,人家再说我报假警,解释起来快麻烦的……”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齐刘海,梳了两个丸子头,一身户外装,看着像是刚滑雪回来。
吴执脸上立刻绽放出极其灿烂的笑容,“哎咕——看看这是谁来了?”
女孩拎着个硕大的行李包,一张小脸拉得老长,凶巴巴地走了进来。
“来来来,桃儿。”吴执热情洋溢地竖起大拇指,指向旁边气场冰冷的楚淮,“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楚淮!昨天就是他照顾我的。”
女孩打量了楚淮几眼,嘀咕道:“这品相干什么护工啊……”
“说什么呢,桃儿!这位是春岚市特别事务局的楚主任。”吴执疯狂跟潘桃使眼色。
潘桃“哦”了一声,略略对楚淮点了个头。
“楚主任,我妹妹来了,您快忙去吧,有啥问题,咱们再联系。”吴执说。
逐客令下得如此直白,楚淮什么也没说,抓起外套,就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上,吴执瞬间换上一副无比乖巧的表情,声音都甜了几分,“五峰山雪道怎么样?桃儿。”
潘桃把大包往地上一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板着一张俏脸,目光像冰锥一样扎在吴执脸上,“吴执,你告诉我,第几次了?还有完没完?”
吴执举起三根手指:“桃啊,哥对灯发誓,这次纯属天降横祸!我……我纯看热闹,谁知道……”
“看热闹?”潘桃的声音陡然拔高,“别人也看热闹,别人怎么没进医院呢?”
“诶?桃儿!你这可是赤裸裸的受害者有罪论!这思想很危险哦!”吴执顿了一下,“对了,都忘了问,什么玩意砸的我?”
潘桃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瞬间切换成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调,“春雷一响,黄金万两!昨日惊蛰,响雷本是吉兆!然,世事难料,今岁惊蛰之雷,竟生生劈落了百年将军祠——方贤神像的一只左耳……”
吴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像耳朵……劈掉了?!”
“对——!”潘桃猛地一声大吼。
“哎哟我的祖宗!”吴执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小点声儿!医院!注意素质!”
“吴执。”潘桃竖起大拇指,“虽然你日常经常作死,但该说不说,你这命是真硬!十多米高的纯铜神像耳朵啊,结结实实砸脑袋上,居然没开瓢!”她用力晃了晃那根大拇指,“就缝了七针!佩服!佩服!”
“桃儿……”吴执挤出个尴尬的笑容,“你看哥这也算遭了一劫,咱就别阴阳怪气了呗……”
话没说完,潘桃就炸了,“吴执——!”她猛地站起来,眼眶瞬间通红,“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记性?!啊?!见面不是在急诊,就是在ICU!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死不了?!啊?!”潘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现在……我一看到陌生号码打进来,我都害怕,‘请问你是吴执的妹妹吗?’……”潘桃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哥啊……”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
潘桃带着一身未散的怨气,出去给某个不省心的哥哥买饭了。
病房门刚关上没多久,再次被推开。
吴执正百无聊赖地数着点滴,抬眼一看,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楚主任?您怎么又大驾光临了?还有什么事儿?趁我妹不在,抓紧问。”
“苟爽醒了。”楚淮大步走到床边说。
“恭喜恭喜啊。”说完吴执愣了一下,“不对啊,我刚刚看新闻,不是说他凶多吉少了吗?”
“嗯。”楚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昨晚下了两次病危,医生都说算是医学奇迹。”
“嚯!”吴执夸张地挑了下眉,又打了个哈欠,“知道了楚主任,辛苦您还专门跑一趟通知我。”
“他要见你。”楚淮说。
“啥?!”吴执觉得莫名其妙,“搞错了吧楚主任?我压根不认识他!他见我干什么?”
“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走廊清冷,楚淮推着吴执,一路来到了苟爽的病房前。
门口有人把守,楚淮停下来正在和同事交代着什么,吴执自己推着轮椅,凑到房门上小玻璃前,好奇地往里张望。
只见苟爽脖子裹着厚厚的纱布,闭着眼睛,宛如老僧入定般的姿势盘腿坐在病床上。
床边围着几个愁眉苦脸的人,应该是家属。
“他刚从ICU转出来。”楚淮不知何时已走到吴执身后,“你跟他说话注意点,他……脑子好像受了刺激,有点不太正常。”
吴执没回头,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楚淮叩门,随后推着吴执走了进去。
“苟爽,你要见的人到了。”楚淮说。
病床上,苟爽掀开眼皮,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先是落在楚淮身上,然后,移向了轮椅上的人。
就在看清吴执脸的那一刹那,苟爽神色猛地一僵。
随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甚至隐隐泛起了水光!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竟然手脚并用地从床上弹跳下来,直直地扑向轮椅上的吴执!
“卧槽?!”吴执一惊,猛地从轮椅上跳起来,闪到了一边。
“咕咚——!”
一声闷响,苟爽单膝跪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苟爽双手抱拳,头颅垂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响彻病房:
“拜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