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即散【短篇】》幻想时刻

5、第 5 章

　　团队七个女生五个男生，李潭雾和陈平威分头带学生安置在十一中准备的宿舍。一切就绪后，李潭雾收到陈平威的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李潭雾坐在宿舍里拆手指上的纱布，重新换了一个后才回复：不用了，我不饿，陈老师不用等我了。后面附上微笑表情。

　　……

　　退潮后的风带着湿沙的腥气拂过脸颊，远处的浪一层叠一层拍在礁石上，碎成白茫茫的沫，水沫复而很快被冲散。
　　李潭雾看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白茫茫的水沫强烈吸引着她，她很想走过去，感受一下，水浪砸在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像砸在礁石上一样，激起一点什么，然后消失。

　　水漫过脚踝、膝盖，等看到眼前漂过一层白沙布时，李潭雾站定，反应过来那是她手指上的纱布，被水冲掉了。

　　那么快，她都没察觉到。

　　没事，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很快的——

　　耳膜被水淹住，她久违地听到人声，有点儿疑惑，但继续下沉，直到身后传来浪水搅动的力量，她闭上眼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狠狠拉住胳膊。

　　“李潭雾！”边凛紧紧拽起她，晚风起了，浪也开始变大，尽管他会游泳，这会儿被浪打得也有点站不稳。

　　李潭雾看见他，闭上了眼。

　　边凛快步到浅滩，李潭雾松开手，从他手臂间滑下去，就那么躺在沙滩上，任由海水一波一波地扑上来。

　　“你没事吧！”边凛脑子很乱，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看见她的左手被血染红，他只好用自己的手笨拙地擦擦她的手。

　　“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背你回去。”

　　李潭雾淡淡道：“我没死啊。”

　　边凛的第一反应是生气，他刚想抱她起来，却又在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滑下来的泪后停住。
　　明明她的脸和头发都是湿的，那滴泪还是很显眼。
　　他手不受控制地抖着，扶她起来，用刚刚脱下来的干燥的外衣裹住她。

　　“幸好我没布置杀人的装置，不然没死成不说，还要去坐牢。”

　　边凛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给她穿外套：“你冷不冷？”

　　李潭雾看着他，眼睛那么大，像只小鹿。

　　“你救我干什么？”

　　边凛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她戏谑着：“你要对我负责吗？”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她的眼角又清晰地流下一滴泪，眼底却没有悲伤。

　　“我买了尼古丁类杀虫剂。”

　　边凛浑身震了一下，看着她。

　　李潭雾继续道：“《x的悲剧》看过吗，很有名的小说，我没看完，我不喜欢看侦探小说，看这一本，纯粹是好奇，好奇应该怎么杀人呢？”

　　在这本书里，其中有一个人亡于尼古丁中毒。

　　李潭雾没看完，就走了很远，去城郊买了一瓶杀虫剂。

　　“我从小就在地里除草，我认得虫子，我懂怎么杀虫，那个老板一听，很爽快地卖给我了，你看，这个东西多适合我用。”

　　边凛背起她往回走，“李潭雾，”叫她的名字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李潭雾，你别说了，你在发烧。”

　　“我没疯！我才没疯！”她忽然激动了，挣扎着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求你了。”

　　可她说完又不动了，边凛为确保她没事，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李潭雾说：“你这么善良，肯定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你会有心理负担。”

　　边凛用额头贴了一下她的，烫得吓人。

　　她的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他锁骨上。

　　“可你说，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坏？”

　　“李潭雾...”边凛不知道说什么，却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立即、马上，把欺负她的人，无论谁对谁错，都押在她面前，让她不要再这样哭。

　　直到李潭雾离开后，边凛才知道，那是一种心疼的感受。爱一个人最开始的迹象，是心疼。

　　静了一会儿，她道：“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正常。

　　边凛不为所动。

　　“王子。”

　　边凛顿了一下，皱眉，没忍住：“我叫边凛。”

　　耳边的人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王子。”

　　“王子，放我下来吧。”

　　越往外人越多，边凛怕她不自在，放下了她，对她道：“等我。”
　　跑了两步又回头确认她还在原地。

　　边凛到海滩边儿上一个售货亭，李潭雾盯着他，手指很痛，她甩了甩手，好像要把痛意甩去。

　　他很快回来，手里多了几个毛巾，还有一条女士的海滩披风，不等李潭雾说话，他一股脑把披风裹在她身上，李潭雾在他动手之前拿过毛巾捂住自己的手。

　　“王子，今天谢谢你，你回去吧。”

　　边凛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叫自己，但是没有反驳。

　　她说完就走，边凛不放心地跟了两步，李潭雾猛地停住，回头看他，声音很冷淡：“你要是觉得我可怜，你就跟上来。”

　　边凛捏紧拳又松开，他停住：“你早点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

　　……

　　十一中没有给带队老师安排住宿，陈平威提前给两人定了酒店，晚上快九点，才收到李潭雾的短信，她说她不回去住了，明天准时过去。

　　她没说原因，陈平威识趣地没有问。

　　李潭雾随便就近租了间房子，洗了个澡就钻进被窝，她喝了半片安眠药，打算沉沉睡一觉，手机却响了。

　　曾曲杰。

　　她本来想关机，又怕错过同事消息，只能一遍遍挂断。

　　得有十分钟后，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李潭雾不耐烦地看见来电名字：朱琳。

　　朱琳的名字一直闪一直闪，终于灭了。

　　李潭雾拿起手机，翻到“竞赛小分队”微信群，找到边凛的名字，点之前愣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她的眼睛。

　　她想返回，朱琳的名字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李潭雾在一阵情绪的驱使下，摁进边凛头像，记下电话号码。

　　她发了条短信：
　　“王子，给我送点药吧。”

　　发完她扣下手机，强迫自己入睡，但药效显然已不如从前，她闭眼觉得得有十分钟了，睁开眼一看，过去三分钟。

　　她抓起包，下楼，打车：“去十一中。”

　　在学校南门，她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边凛从宿舍楼下来，她停住：“王子。”

　　边凛愣了一下，朝她跑来，把伞撑到她头顶。

　　李潭雾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说什么之前，边凛一把牵住她的袖子拉她走：“你的手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她不动：“不去。”

　　边凛淡淡看她：“放心，我会考得很好。”

　　“嗯。”李潭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跑来又干嘛来了，出尔反尔，没有定心。

　　她道：“上去吧，别想有的没的，我走了。”

　　边凛知道劝不住她，他喊她：“李潭雾。”

　　李潭雾没有回头。

　　“这个你拿回去吧。”边凛跑上前，把盖在外套底下的一包东西塞到她手里。

　　“什么？”

　　“一些常用药。”

　　“哪来的？”

　　“我家里给准备的。”

　　李潭雾抬眼看他：“家里准备的？”

　　“嗯。”

　　李潭雾维持着拿药的姿势没动，边凛道：“有什么能用的，你记得用。”

　　李潭雾低下眼：“好。”
　　她没有说谢谢。

　　边凛把伞塞进她手里，扣上卫衣帽子，跑进楼里。

　　上二楼时，他看见那把伞还在原地。

　　他跑上三楼，她还在，伞动了动，他清楚地看见，李潭雾扔了那包药，就在原地。

　　——

　　竞赛从早上九点持续到十二点，李潭雾与陈平威和别校老师一样，等在主办方安排的办公室里，陈平威认识人多人，聊天聊得很开心，李潭雾没有参与。

　　快结束时，老师们纷纷起身出去，李潭雾第一个看见的是马钰，她看起来不太好。

　　李潭雾笑着：“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马钰闷闷不乐：“拉肚子了，题都没看完。”

　　李潭雾安慰着她，继续迎接陆续出来的学生。

　　边凛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时，看了一眼她的手，包着纱布的纤细漂亮的手。

　　等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到车上，陈平威向大家宣布：学校同意午休时间结束后再返校，大家可以一起出发去海边，然后吃点好的！

　　虽然只有短短一小时，大家还是很开心，陈平威同时也问了句：“有人要是不想去，我和李老师可以分一个出来送大家回去。”

　　应该没人不想去吧，结果边凛和另外一个女生举了手，边凛不想去，那个女生则希望在十一中多待一会儿，跟自己的同学聚会。

　　陈平威看向李潭雾，想和她商量对策，她低着头没说话，陈平威为难时，边凛忽然说：“李老师，一起回去吧。”

　　李潭雾看着他。陈平威道：“要是李老师想去海边兜兜风，那就去吧，我带边凛返校。”

　　边凛还是只盯着李潭雾：“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李老师。”

　　这陈平威就不好再说了，李潭雾很爽快道：“好，回去吧。”

　　大巴车留给大部队，李潭雾和边凛打了车，分别坐在后座的一左一右。
　　全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潭雾晚上要盯晚读，九点五十准时下课，回家。

　　马钰因为发挥不好，心情调节不过来，又撞上生理期身体不舒服，晚读趴在桌上蔫蔫儿的。

　　李潭雾兼带着高庆庆的那一份儿，她看见了，就叫马钰到楼道。

　　边凛这周的位置换到了靠楼道一边，看见李潭雾，他流畅的思路忽然就断了。

　　李潭雾认真看马钰：“需要请假吗？”

　　马钰点点头，李潭雾拿出手机联系她家长，与此同时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她穿着宽松的浅色卫衣，一抬手，卫衣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臂上的淤青。

　　马钰当然没发现，李潭雾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扶上去，跟马钰的家长沟通。

　　她泡在水里时，边凛也曾看到过她小腿上的伤。

　　……

　　出校门时，保安室前有人拦住李潭雾。

　　一个身着干练西服的女人停在李潭雾面前：“你好，李老师是吧？”

　　李潭雾看见她身后的董宝佳。

　　“对，你好。”

　　“我是董宝佳的姐姐。我父母最近比较忙所以拜托我来。我了解到李老师最近找了几个学生帮批卷子，对吗？”

　　李潭雾心下明了，假笑：“对的。”

　　“李老师，我看你也还很年轻，有偷懒的心也正常，叫学生辅助自己也正常，但得有个度，不能耽搁教学工作，更不能占用学生的正常学习时间吧。”

　　……

　　边凛晚读请了假，快下晚读的时候回了趟学校，出来的时候比较迟，校门口的学生已寥寥无几。

　　人少，白西装女人的声音就很明显：“李老师，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边凛顿了一下，看向李潭雾，她很诚恳地点头，笑着：“好的。”

　　“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

　　李潭雾站在原地，目送董宝佳和姐姐上了豪车。

　　她当然知道边凛在外面停住等她，但她路过时没有停。

　　“李老师。”

　　李潭雾转身，好像刚好也有话跟他说，她先开的口，“同学，对了，”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伞，“你的伞，还有上次你买东西的钱，还有药钱。”

　　边凛单手扶着书包愣住。

　　他问，眼中情绪不显：“药管用吗？”

　　李潭雾笑着，滴水不漏：“多谢同学关心。”

　　李潭雾以为他不要，就又道：“你收了吧，老师不能拿学生的东西。”

　　边凛就那么看着她。

　　“别人知道的话，我会被人举报的。”

　　“别人不会知道。”

　　李潭雾坚持，一副非常真诚的模样：“上一回我就被举报了，很麻烦。”

　　边凛不再给李潭雾机会，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又拿出一个文件夹。
　　“这个是一个小型的摄像头，可以连接手机和电脑，操作很方便，看说明书就好。这个文件袋里有一个联系方式，北京的医生，附院没有人认识。”

　　他递过来，看着李潭雾的眼睛：“下次李叔叔要是…要是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可以用这个。”

　　李潭雾垂眸。李叔叔，住她对面的李医生吗？

　　一个很美丽的误会，李潭雾想。

　　“你晚读不上就是干这个去了？”

　　边凛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潭雾笑着道：“对不起啊，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吧，以后去海边，估计都会想起昨天的事。”

　　边凛皱眉，把东西往前送了送：“不会。”

　　李潭雾看他：“谢谢你，这个东西不便宜吧。”

　　“你想的话，可以用完还给我。”

　　真是一个善良的王子。

　　可惜那些东西她连带进家门的机会都没有，曾曲杰会偷偷翻她的包。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