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时即散【短篇】》幻想时刻

6、第 6 章

　　李潭雾猜得没错，董宝佳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一次是试探她的脾气，看她那么窝囊，第二次当然来得很快。

　　就在她踏进八班准备上课的时候，陈初静不在。

　　李潭雾很平静地问大家，有人知道陈初静去哪了吗。

　　这个班烂到骨子里了，爱学习的不想管董宝佳，不爱学习的全都怕董宝佳。

　　没人说话。

　　只有董宝佳特别大声：“不知道啊，刚刚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她。”

　　李潭雾说了句“很好”，看着同学们：“有人愿意去外面找一下陈初静吗？”

　　她等了几秒，直接踏出教室，跟办公室有空的老师紧急协调时间，换了课。

　　陈初静中午是在外面吃的，食堂太油腻，她生理期胃口不好才出去的，打包了粥就匆匆回来，结果还是被人半路拦住。

　　李潭雾太清楚董宝佳的手段了。她读书的时候经历过比董宝佳更“高明”的恶意，被隐形地排挤孤立，做什么都会惹来一阵莫名讥笑，值日总是值不干净，有她在的宿舍总是被投诉，穿鲜艳的，被说是要出去卖的，穿朴素的，被说是死了爸的……

　　这样的恶意她经历过一回，不会再经历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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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我过来了，可以放开她了吧。”

　　陈初静被人骑在身上，剪刀胡乱地戳上去剪她头发，她的白校服被泼了红色颜料，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见到李潭雾，她绷大的眼睛才流出泪，无声地朝她摇头。

　　小混混盯着李潭雾，饶有兴趣，互相问，“这就是那个李老师？”

　　眼镜男盯着她：“你比她漂亮，我同意你过来换她。”

　　陈初静拼命挣扎：“李老师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求你了……”

　　李潭雾手里提着刀：“董宝佳应该吩咐过你们，只许拖延时间，不能伤害我吧。”

　　紫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那咱们就等着吧。”

　　一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看李潭雾一手提着刀，走近，扶起地上的人。给她擦脸，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

　　陈初静这才哭了：“李老师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出来吃饭的……”

　　“想吃好吃的有什么错。”李潭雾把湿透的头发从她的眼角拨开，非常温柔。

　　下课铃响后，紫毛看时间差不多，吹着口哨走了，走之前恋恋不忘，回头看了李潭雾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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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走，再坚持一下。”
　　李潭雾从小干农活，手劲很大，直接扛起陈初静，去了最近的旅店，给她登了一个房间，让前台给她送身干净衣服。

　　“李老师，你要回去吗，你回去怎么办……”

　　“老师有办法，别害怕，等我回来，好吗？”

　　“嗯嗯我不会害怕的。”

　　李潭雾出门时，陈初静道：“老师您衣服沾了颜色…”

　　李潭雾关门前对她笑：“没事儿，这样比较唬人。”

　　——

　　八班董同学上课腹痛到几乎要叫救护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二楼办公室里老师乌泱泱围了一大堆，连主任都惊动了，因为董宝佳的妈妈孙雁来了，并且指名要见李潭雾。

　　几个老师把想过来看热闹的学生驱散，急得团团转，李老师到底去哪儿了。

　　杨逸之私下里道：“可是不管她去哪儿了，这节课都不是她负责，她跟人换课了呀。”

　　艾昭看她一眼：“私下里换课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这节课要是有人出事就是她的责任。”

　　董宝佳的妈妈对代课老师态度很好，认为因为是临时换课，她一时准备不充分，没有及时发现班上学生异样也不是她的责任。

　　“来了来了，李老师来了！”五班趴在窗户往下看的人看见李潭雾，赶紧大声通报，“她身上怎么好像还有血！”

　　马钰急急道：“肯定是陈初静被欺负了，李老师去找她了呀，李老师担什么责啊，董宝佳的死活重要，陈初静的就不重要吗？”

　　后排椅子哗啦一声，边凛起身出去，在楼道里走了没两步铃声响了，班主任艾昭过来喊人：“干嘛去，回来上课了！”

　　边凛却转身从另一边楼道跑下去。

　　“李潭雾！”

　　李潭雾看见他倒是挺震惊，微微笑着：“怎么了，怎么没上课？”

　　“你...”

　　李潭雾打断他：“你是担心陈初静同学吧，你放心，她没事的。”

　　“我是担心你——”

　　“边凛——”艾昭追了下来,“你跟谁说话呢？”

　　边凛一被打搅，回头就发现李潭雾已经上去了。

　　“你赶紧给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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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师，擅自翘课，导致学生突发状况得不到处理，置全班学生的安全与教育责任于不顾！你说你——”

　　“王主任，”孙雁冷冷地瞥了王主任一眼，后者顿时噤声，“不用您替我出气。”

　　她转向李潭雾，目光如刀：“你就是李潭雾？”

　　李潭雾的白衬衫上还沾着未干的红色染料，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她站姿放松，脸上仍挂着得体的微笑：“孙女士，您好，是我。”

　　“我们宝佳因为你擅离职守，突发状况得不到处理，差点进医院，这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潭雾没有半分辩解，坦然应下：“这次是我的失职，我深感抱歉。”

　　“抱歉？”孙雁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尖锐，“你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想了事？你知道我接到电话时是什么心情吗？”

　　王主任怕她动手，急忙插到两人之间，试图缓和气氛：“那个……小李，说起来，你调课是因为去找失踪的陈初静同学了吧？多亏你及时找到了，不然那孩子真要出大事……”

　　“王主任，”孙雁毫不客气地打断，“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姓陈的姑娘是你们的学生，我们宝佳就不是了？我早就听宝佳说，她们化学老师毫无原则地偏爱某个学生，对其他孩子的学业和安全漠不关心！现在看来，宝佳一点都没说错！”

　　王主任看向李潭雾，指望一向脾气温和，识大体的她能打个圆场。却见李潭雾仿佛没听见孙雁的指责，目光清亮地看着王主任：
　　“是的，主任。陈初静同学现在情况很不好。从我身上的痕迹，您也能看出霸凌者有多猖獗。”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孙雁，“她们不仅勾结校外人员欺凌同学，现在甚至敢公然对老师动手。”

　　“你不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孙雁拔高声音，“这是两码事。因为你随意调课、玩忽职守，才导致我们宝佳突发急病得不到及时处理！你现在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推卸责任吗？”

　　如果要辩解的话无非有三点理由，一，董宝佳感到不适后第一时间得到了处理，二，她班上有学生不见了她必须要去找，二，她当时已经委托其他老师管理班级。

　　但很显然的是，在这件事里必须得有一个人为家长的怒气兜底，而李潭雾必须是那个人，她最好的做法就是道歉，不要再辩解。

　　王主任看李潭雾沉默了，忙道：“宝佳妈妈，这次我们一定追查到底——”

　　结果李潭雾盯着孙雁，忽然道：“不是我的责任，我根本没有必要推卸。”

　　“李潭雾！”艾昭赶紧打断她的话，晚了，孙雁冲过来想打她：“你个爬床升上来的，你也配为人师！”

　　孙雁力气也真大，几个女老师都没拉住，王主任把李潭雾往后拉，但她却不动，盯着孙雁，显然很清楚这些话的后果。
　　“与此同时，关于我校学生遭受严重霸凌，以及我本人因此遭受暴力威胁的事件，我也会正式上报给学校安保部门和派出所，相信一定不会姑息。”

　　孙雁不管不顾要扑过来：“你报啊，你报啊，我家就宝佳一个孩子，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还不至于没人给她兜底！”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还是保安室的人过来把孙雁拉住，可惜王主任脸上已经有几道红痕了。

　　“你现在必须去医院当众给我宝贝道歉！停职检讨，必须去！你不去今天这件事就没完！你那个宝贝学生也别想好过！”

　　王主任现在只想先安抚下来这个姑奶奶：“好好宝佳妈妈，李老师的失职我们一定严惩……”

　　结果李潭雾直接推开办公室门出去了。

　　外面围着一堆学生，看热闹都看疯了，孙雁气得哭天喊地，王主任追出来骂李潭雾：“李老师，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赶紧进来道歉！学校对你这种行为绝不姑息！“

　　李潭雾回头：“好啊，只要董宝佳先给陈初静道歉，承认对陈初静的霸凌并进行补偿，最好再转个学，一辈子别出现，我就承担一切责任。”

　　孙雁的名牌包从办公室飞出来：“你不要脸！狐狸精！臭婊|子！你算老几你也配提要求！赶紧给我卷铺盖走人！”

　　李潭雾在混乱中独自下楼了。

　　杨逸之目睹全程，知道李潭雾的前程算是完蛋了。

　　——

　　“初静，是我。”李潭雾敲门。

　　“李老师，”陈初静飞跑过来开门，眼含热泪，“你没事吧，董…宝佳没为难你吧？”

　　“给你买了点吃的，你先垫一下。”

　　“老师，我还是不上学了，我回家吧，我回家可以照顾爷爷奶奶…”

　　“说什么呢。”李潭雾摸摸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现在都可以回去。”

　　“真的…没出事吗？”

　　李潭雾道：“会解决的。”

　　她安抚好陈初静情绪，走到楼道，拿出快被打爆的手机，拨出号码。

　　曾曲杰是边院长的得意门生，勉强也算是她的长辈。李潭雾知道这个时候找他帮忙很突兀也很没礼数，而且曾曲杰事后一定不会饶过她。

　　但是，只要她开口，边院长一定拉不下面子拒绝，这就够了。

　　通话时长不到五分钟，李潭雾挂电话时是两点四十一，手机里再次有电话拨进来时，是两点五十九整。
　　不到二十分钟，王主任的电话进来了。

　　王主任给她打电话，孙雁在那边低声下气地道歉。

　　李潭雾沉默地听着，并没有丝毫痛快的感觉。

　　王主任道：“我知道这次是委屈你了，董宝佳家长已经答应当面给你道歉…”

　　“不用了，主任，我请半天假可以吗？”

　　“当然了当然了，你受了委屈，应该好好休息……”

　　——

　　李潭雾好像一下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洗澡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皮肤都搓红了，擦头发的时候又出神，等一切都做完时，天都快黑了。

　　她下楼时，没有看见等在酒店大堂的边凛。

　　李潭雾走了很远，才对身后人道：“出来吧。”

　　她在长坡的下端，回头看时，头一回清楚地意识到边凛不过是个十八岁的人，带着少年凛冽的执着和不掩饰的关切，看着她。

　　她暴走了快两个小时，他就那么一直跟着。

　　李潭雾倒是有心思开玩笑：“没让你真对我负责。再说我也不是去做傻事的。”

　　边凛不说话。李潭雾继续向前走。

　　“别跟了，没看最后董宝佳妈妈要给我道歉了吗？我挺开心的，什么事儿没有，你天天这么翘课，我会非常有罪恶感。”

　　他开口：“李潭雾。”

　　李潭雾眼里没有笑：“王子。别跟着我了。”

　　李潭雾不对劲，虽然她一直都有些看淡生死的异常，但边凛能感受到，她现在处于濒临某种情绪爆发的边缘，这种状态在她寻死的时候都没出现。

　　“你为什么叫我王子。”

　　“因为我知道你被我的痛苦吸引了。”

　　边凛很精准地说出了她的意思：“而王子无忧无虑，没有痛苦，是吗？”

　　李潭雾道：“但我不会一直痛苦的。”

　　边凛道：“所以我才跟着你。”

　　李潭雾在那一瞬扭过头不看他，她眼睛湿润了，只能眨巴眨巴，强颜欢笑。

　　边凛走到与她并肩的地方。
　　“一起走走吧。”

　　“我今天偷了一点东西。”
　　李潭雾笑着看他。眼底亮晶晶的。

　　“偷了一点我深恶痛绝，却又求之不得，深受其害的东西。”
　　边凛，我今天偷了一点你的人生，你的特权。

　　她的眼睛无声地涌出泪水，边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泪水能有这么饱满，李潭雾眼中的雾气好像被驱散了，他仿佛第一次真正地见到她。

　　边凛无意识地伸手，想要替她抹掉眼泪。

　　李潭雾微微偏头躲开，她快步往前走，终于走到坡底。边凛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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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最后漫无目的地逛到了九点半。

　　这个时间是一个敏感的点，晚读快要结束了，把他们联系起来的学校时间就要结束了。

　　李潭雾请他吃了一个冰激凌。

　　“以后别再翘课了。”

　　“不会影响什么的。”边凛不看她，他很骄傲，也确实有骄傲的底气。

　　“我以后不会怎么样了。我不想干扰到任何一个人，你懂吗？”

　　他还是不看她，吃冰淇淋。

　　“王子？”李潭雾背着手闪到他面前。

　　边凛吃冰淇淋的动作一顿，被她吸引。

　　“嗯？”

　　“嗯。”

　　“那就说好了？”

　　“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