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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僵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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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知凛垂着头,敛眉不语,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惹得本就压着火的沈昭更加生气。
“池知凛,你老毛病又犯了是吧?”她有些抓狂地轻嗤,随即又眸光一凛,声音里带着笃定,“那天你听见了,对吗?”
对方没有反应,但一直紧盯着他的沈昭,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蓦地扇动了下的眼睫。
她头疼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明晃晃的困惑都快要从她眸中荡出来了。
“我就不明白了,是喜欢还是依赖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离不开你,只要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吗?非要分得那么清楚,把什么都确定好、准备好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你以为你是在做饭吗?”
想到自己满怀期待地等了那么久池知凛的表白,都没有等到,沈昭就愈发的委屈、愤懑。
他的缄默让她眼底的浓雾急速席卷蔓延,心跳和呼吸都猛然失衡。
那在这段时间里,拼命地、反复地压抑着的负面情绪,随同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的砰然断裂,而瞬间爆发反扑,恶狠狠地裹绞着、撕扯着她的理智和灵魂。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什么等等、什么表白、什么喜欢和依赖,都是你用来拖延和逃避的借口,是不是!”她失控地怒吼,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像是一种应激的自我防御机制。
“不是的!”
池知凛猛地掀眸,他再没办法沉默以对,更没办法就这样认下这荒谬的、不讲道理的猜疑和控诉。
他急切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红一黑的两条编织手绳,中间分别串着木头雕刻而成的老虎和猫咪。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木纹,任谁来打眼一看,就知道它们是出自同一块木料。
而最为精巧和用心的是,老虎与猫咪被雕成了合抱的姿势,一大一小刚好能紧密地嵌合在一起,正如池知凛将沈昭圈进怀中的模样。
“我是去准备这个了!谁知道一回家就听到了那样的话......”池知凛脸上划过一抹沉痛,“小宝,我是哥哥,不能跟你一起任性胡闹,梁煜恒说得对,如果你连自己对我是什么感情都分不清楚,那就这样在一起,的确对你我都不公平——”
“那你又能分清多少?你自己又能分清多少!”
情绪激动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完全陷入了死胡同里的沈昭只在看见那对手绳时短暂地怔愣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地被那重重迷雾所吞噬,不受控制地恶语相向。
“你怎么知道你对我就是你们所谓的喜欢,而不是因为荷尔蒙分泌过剩,对异性产生的生理冲动!”
“你混蛋!”
池知凛一掌拍在桌上,将菜和汤水都震洒出来些许,精心布置的烛光晚餐如今一片狼藉。
他瞳孔紧缩,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池知凛从没想过沈昭会这样看待他,这样擅自扭曲和轻视他的爱意!
这比她的不爱更加令他难以置信、令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凝滞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越发沉重,仿佛化为了实质,倾轧着其间为数不多的氧气。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着,眼睛一个比一个红。
“那你就当我混蛋吧。”沈昭忽然垂下眼帘,疲累攀上眉宇,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她拿起右手边的花走到垃圾桶前,随手扔下,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嘭”地一声,房门关上。
怔愣地看着那边的池知凛眼睛迅速漫上了水雾,一边溃堤垂泪,一边还在负隅顽抗。
他神色茫然无措又慌张,血色褪尽的嘴巴微张着呼吸,明明胸腔内的尖锐刺痛不止,可他面上却毫无反应,似是痛得麻木了。
等到那顷刻灌入耳朵、鼻腔,麻痹了所有感官的泥浆退去,池知凛再次对周围有了感知的时候,桌上的菜都凉了。
色泽暗淡,蒸腾的香气也被冷凝的油味取代,在如今燥热的天气中散发得极快。
他瞳孔迟缓地转着,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直到扫见垃圾桶里残瓣散落一地的玫瑰,才陡然掀起些许不一样的涟漪。
池知凛起身,步履僵直地走了过去,没有半点嫌弃地弯腰把花捡起来,还用指尖轻轻拨弄了几下。
与最初在监控中看到的相比,它的娇艳好似已经被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灰尘掩盖了,让人都能窥见几分枯败之色。
他眼底浮现出点点怜惜,阔步去阳台找了个花瓶出来,接了半瓶水,然后小心地将花枝一根根清洗、修剪,插入其中,安置到餐桌靠墙的那边。
胃里因为饥饿传来了轻微的灼烧感,池知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
小宝......也还没有。
他这般想着,就立刻行动了起来,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重新端上桌,继而略带局促地敲响了沈昭的门。
“小宝,出来吃饭吧,菜我已经热好了。”池知凛舔了舔发干的唇,嗓音有些哑。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宝,不吃饭的话,胃会受不了的。”
他开始担心起来,想要拧开把手进去,却发现里面上了锁,而房门钥匙在沈昭的手上。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上锁的......
池知凛眼眶一涩,眸光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铅灰。
他抿了抿唇,声音粗涩得像是从逼仄紧缩的喉咙中磨出来的:“小宝......自己的身体要紧,如果你不想见到哥哥,那哥哥回房间,你自己出来吃,好不好?”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池知凛只好当做她答应了,转身回了房间。
他并没有去床上或者椅子上,而是背靠着门,席地而坐,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他都不曾听到半点声音,打开门一看,桌上的饭菜果然没有被动过。
池知凛叹了口气,在餐桌前失神地坐了半晌,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炒肉。
菜又凉了,但味道还不错,他也懒得再去热,而且这个时间小宝说不定都睡下了,别再吵醒她。
于是他就这样,吃完了一整碗饭。
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就又落下,平白给这顿饭菜添上了一份不该有的苦涩。
小宝给他做的,他不能浪费。
池知凛咀嚼着,面无表情地吞咽了下去。
第二天,他照常做好早餐用菜罩盖住,在出门上班前又敲了敲沈昭的房门。
“小宝,早餐在桌上,记得吃,你昨晚都没吃饭,肯定饿了。”
池知凛说完并没有走,而是垂眸站在门口等了一分钟。
随着眸底那如萤火般的希冀在从始至终的安静中逐渐熄灭,归为一片黑寂,他才失落地再次开口:“那哥哥走了。”
卧室内的沈昭侧躺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未曾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间的一线曦光。
昨天晚上,她没有吃饭、没有洗漱,甚至没有睡觉。
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拉响了红色警报,但掌管全局的大脑却像是死了一般,始终未曾发出指令。
精神疲惫到了顶点,无法思考,四肢也发软地不听使唤,所以整整一个晚上,她就那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夜色驱散,看着天光破晓。
她似乎在刻意折磨自己。
脑袋在听见池知凛离开后,终于开始缓慢转动。
剔除那些无用的、扰乱心智的情绪,一点点厘清现在这可谓一团乱麻,再次陷入僵局的境况。
沈昭翻身平躺着阖眸,尝试着把自己放在池知凛的角度上。
从这些年来的表现来看,他跟她一样没有安全感。
他害怕她对血亲残存着幻想、害怕她会慷慨地舍己为人,他对她的占有欲,并不比她少。
但同时他又是慢条斯理的、胜券在握的。
他不会让她有机会喜欢上别人。
即便她去读大学了,他也可以时常去看她,以哥哥的身份守在她身边,并默默窥伺着所有对她有所企图的人,从而灵活又自由地根据实际情况改变策略,及时出击。
而且他知道,一旦他向她表白,她是不会放过和他在一起的机会的。
所以,他能够很放心地、一点都不着急地徐徐图之。
可她呢?
沈昭睁开眼睛,其中幽深又沁凉,好似大雪纷飞中一口落满寒霜的井。
木材厂团年那晚发生的事,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时至今日,一想起自己在侯然面前哑口无言的样子,就憋屈得怒火中烧、如鲠在喉。
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安全感一瞬间被清空,让她无比迫切地想要去坐实女朋友的名分。
想要在那些把主意打到池知凛身上的、无论是本身觊觎还是妄图撮合的人面前,堂堂正正、无可指摘地宣誓主权。
最主要是,裁决权不在她的手上,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算是弄清了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才叫做真正喜欢上了池知凛,而被一而再地拒绝后的她根本就等不了那么久。
同一个目的地,两个人却在选择哪条路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谁都有自己的理由,但谁也无法说服对方,谁也不肯为对方妥协......
沈昭看着脑海中那已然明晰的局面,定了定神。
看来她还是得再逼池知凛一把才行。
不到绝境,他永远都学不会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