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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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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漉还是半月后才从林素口中听说大江的事儿告吹了,千漉并不惊讶,终于放心了。
谢天谢地。
寒露已过,万物萧瑟,窗外朔风穿廊而过,呜呜作响。
千漉坐在温暖的小空间内,膝上放着汤婆子,双手捧一只粗陶大碗,吃着炖羊肉和烤芋头,热气熏得她小脸通红。
吃下去,身子都热了起来。
千漉边吃边给林素画饼,畅想未来:“娘,你想啊,等我们攒够了银子,离了崔府,去外头盘下一间铺子。娘手艺好,我也有做点心的本事,定亏不了。在别人府上为奴为婢,万一哪里做得不周到,便要受罚扣月钱,严重些,或许连命都丢了……哪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的好!”
林素:“外头谋生哪有你说得这般轻巧?你若老实本分、不偷奸耍滑,主子怎会无故责罚?崔家是百年的世家,最是宽厚不过,你当是那等会随意打杀下人的小户门第?能进崔府,是咱娘俩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后莫要胡言!好生在少夫人跟前当差,将来自然有你的好前程。”
林素的观念一时半会拗不过来,千漉心想,说多了,总会有所松动。
走出温暖的小私寮,千漉被迎面扑来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将身上那件夹棉褙子紧了紧,夹袄虽加厚絮了棉,裙下的裤腿也用布带缠得严严实实,但还是冷。
千漉最怕冷了。
现在是十月份还好,到了十二月,那真是一个煎熬,四面八方的寒气直往身子里钻,骨头都要被冻掉。
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得有钱。
除了有钱,还要有自由。寒冬腊月的,才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房间里,不干活了。
自从危机解除,千漉的钱袋子保住了,睡眠都好了。
只是同住一宿舍的饮渌最近对千漉有些疏远,原先关系虽也一般,还是能说一两句话的,如今却刻意避着千漉,见着面都要绕道走,有种“我与你不同流合污”的意思。
与饮渌交好的含碧也被带着不与千漉说话了。
只有秧秧还与以前一样,只是另外两人见秧秧与千漉亲近,便也渐渐不理睬秧秧了。
两人在廊下拐角暗处说话。
秧秧:“小满,我听说大江与大夫人院里的紫月定下了,这个月末便要成婚了。”说完由衷地哎了一声,没得喜酒吃了,好可惜啊。
千漉:“紫月?不是芸香么?”
秧秧以手掩口,凑过来,低声道:“听说大江原是中意芸香姐姐的,可芸香姐姐不愿,向少夫人推了。大伙儿都说芸香姐姐傻了呢,大江生得俊,又是少爷跟前第一得力的,往后定有好前程。”
千漉:“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秧秧:“青蝉。芸香姐姐求少夫人时,青蝉在门外听见了。真真的。”
因为崔昂那事儿,千漉送糕点的活儿便转交给了秧秧,只是一月不到,卢静容便吩咐不用去送了,也不知这婆媳二人之间又起了什么矛盾。
午后晴好,卢静容接待了她的手帕交王晚凝。王晚凝长她一岁,去年已成婚,嫁的是郑氏六郎。
王晚凝进来时,衣着雍容华贵,眉宇间洋溢着舒朗之气,一望便知婚后日子顺心。
婢女们上了茶点便退下了,一楼次间只剩王晚凝、卢静容二人。闲话几句后,又一同赋诗抚琴,如是过了约一个时辰,王晚凝才犹豫着低声问:“静容,可是崔家八郎待你不好?”
卢静容摇摇头,垂首不语。
王晚凝心中已有几分明白:“静容你……可还记着那人?”
两人自幼相识,一起读过诗书,交换过心事,王晚凝也是极少数知晓卢静容秘密的人。
卢静容只道:“晚凝姐姐,我既已入了崔府,前尘旧事,再也休提。”
王晚凝抚了抚她的肩,“我知你心里苦。如今你二人都有了归宿,从前种种,就让它过去吧。”在王晚凝看来,那人无论家世、才学还是品貌,无一及得上卢静容如今的夫婿。日子久了,静容自然能想通。
卢静容忽地抬头,表情怔忪:“……什么?”
王晚凝观她脸色,似是大受震动,回想自己方才的话,试探着问:“他已定亲,你竟不知?”
“他定亲了……”卢静容眼神发直,呆了半晌,才又问,“是哪家的姑娘?”
王晚凝心头咯噔一下,暗悔失言,又怕她钻了牛角尖,道:“只听说是他母亲娘家的一个表亲,家世不显。毕竟……他年岁也不小了,总该成家,若再耽搁,反倒找不到好人家。”
卢静容默了许久,才道:“……是我负了他。”
幽幽的琴音自前方传来。
千漉与秧秧正在后院小池边喂鱼,秧秧坐在石凳上,朝琴声来处望去,凝神听了片刻,道:“小满,不知为何,少夫人的琴声我听着心里发酸呢……”
音能传情,卢静容虽诗书上不算出众,琴技却是极为精湛的。
千漉撒着鱼食,心想,听说崔昂亦精通音律,不知两人比一比,哪个更强?
王晚凝走后,卢静容当夜便有些神思不属,草草用了两口饭就歇下了。柴柴妈妈怎么劝她也无用。次日醒来更是精神萎顿,容色憔悴,一看便知昨晚没睡好。她强撑着去大夫人处请安,大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吃了一惊,立时请了大夫来看,果然有些低烧。
大夫人被自己媳妇这举动弄得无语了下,忍不住道:“你既身子不适,何必硬撑来我这儿?遣人说一声便是,我难道还会逼着你来不成?”
卢静容便回:“母亲说的是。”
“快回去歇着,这几日都不必来了,病好了再说!”
卢静容走后,大夫人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对身旁的大丫鬟和嬷嬷道:“若让其他房的人瞧见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苛待了新妇。不过立了几日规矩,哪个新妇不经这一遭?这就病倒了,倒让我落个恶名?”
一旁的嬷嬷忙劝慰道:“夫人莫要多心,许是近几日天凉了,少夫人身子骨本就单薄,这才不慎染了风寒。怎会是因为您的缘故呢?”
道理是对的,大夫人心里那口气仍不顺,总归这媳妇不是自己挑的,便怎么看都不如意。
卢静容这一病便病了好几日,虽不算重,只咳嗽缠绵,反反复复总不见利索。千漉便想尽法子做些开胃的膳食,盼这位主多少能吃点。
期间崔昂来过一次,千漉得知了消息,远远地避开了,还好没意外碰上。
听说崔昂只略坐片刻便走了,问了问病情,第二日却来了个大夫。
那大夫来时,丫鬟们聚在一起讨论。
“少爷一听少夫人病了,立时请了大夫来。听说这位大夫可有来头了,少夫人的病想必很快便能好了。”
丫鬟们纷纷感慨,原来少爷也是关心少夫人的,只当他们夫妻情淡,原是因少爷性子本就冷,实则心里还是记挂的。况且少爷身边从未有过通房,这般洁身自好的郎君,世间少有。
听着丫鬟们的感慨,千漉的心却蓦地一沉。
崔昂那是谁?
爽文男主,头顶上的光环皇帝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不仅智商高,一颗心长满了眼,人精中的人精。
原文中,卢静容这病是导火索,后来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才让崔昂起了疑心,着手调查卢静容的过往。
崔昂那样自负的人,岂能容忍妻子心中另有他人?
不过一年,二人就和离了。
申时末,衙署开始下钥,官员们陆续散值。
三五成群的年轻青衣官员互相拱手道别,相约明日休沐若天晴便一同出游。其中一位风姿特别突出的,正是崔昂,众人隐隐以他为首。
崔昂今岁三月中了状元,后又经馆阁选拔,授承事郎、馆阁校勘一职。
馆阁校勘虽品级不高,却极清贵,素有“馆阁之选,皆天下英俊”的说法。
馆阁事务清闲,平日多是校对、编纂典籍之事,因此崔昂每旬假几乎都会外出访友、游赏山水。
与同僚约好明日之约后,崔昂登车回府。
马车外炊烟四起,酒旗招展,马车内,崔昂翻阅着一卷自秘阁借出的孤本。至崔府,净手更衣,崔昂先后去老太爷、大夫人处问安,而后回了自己的书房“盈水间”。
临帖一幅,兴致上来,又抚琴一曲,直至夜色深沉,崔昂忽地想起一事,便招来人问。
“少夫人的病如何了?”
大江答:“方才已使人问过,少夫人今日已好的差不多了,秦大夫说了,明后日应可痊愈了。”
自病起至今已近十日了,崔昂问:“大夫怎么说?”
大江特地问过,却记不全那些术语,努力回想了下,道:“说是天气骤变,才不慎感了风邪,脉象、脉象……呃,肝气、肝……”大江想不起来了。
崔昂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大江应了声,脸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