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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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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季夏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窗外飘着小雪,家家户户的门窗上贴着火红的春联和福字。厨房里传来苏慧兰和季建国准备年夜饭的声响,切菜声、炒菜声、说笑声混成一片,满屋飘香。
季然在客厅里摆弄着鞭炮和烟花,时不时问季夏:“哥,咱们几点放炮?”
“等天黑。”季夏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手机屏幕。
凌冬昨晚说今天家里年夜饭吃得早,估计七八点就能结束。可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一条消息都没发来。
季夏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对话框里还停留着他下午发的那句:“你家年夜饭几点开始?”
凌冬没回。
也许是在忙吧。季夏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那点失落还是像水渍一样慢慢洇开。
“小夏,来帮妈妈包饺子!”苏慧兰在厨房里喊。
“来了。”季夏放下手机,走进厨房。
厨房里蒸汽氤氲,案板上摆着饺子皮和三种馅料:猪肉白菜、韭菜鸡蛋,还有季夏最爱的虾仁三鲜。苏慧兰手指灵活地捏着饺子边,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整齐地码在盖帘上。
季建国正在炸鱼,油锅里噼啪作响,金黄的带鱼段在热油中翻滚,香气扑鼻。
“小夏来,妈妈教你包这个花边。”苏慧兰拉过季夏的手,耐心地教他如何捏出漂亮的褶子。
季夏学得很认真,可心思还是飘远了。他想,凌冬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和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他妈妈包饺子吗?凌冬会包饺子吗?
“想什么呢?饺子都快捏破了。”苏慧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季夏回过神来,看着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
七点整,年夜饭正式开席。
桌上有糖醋排骨、油焖大虾、红烧肉、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中间还摆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电视机里传来春晚的开场音乐,喜庆又热闹。
季建国举起酒杯:“来,祝咱们家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两个儿子学业有成!”
“干杯!”四个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夏抿了一口果汁,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雪还在下,路灯下的雪花像是被撒了金粉,纷纷扬扬地飘落。
手机震动了一下,季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拿起来看。
是凌冬。
“吃过年夜饭了吗?”
季夏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正在吃。你呢?”
“刚吃完,被亲戚围着问东问西,烦死了。”
“都是这样的。”
“我想见你。”
短短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季夏的心尖上,又疼又痒。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也想见凌冬,想到骨头都在发痒。可今天是除夕,两家隔着半个城市,怎么可能见得到?
“等开学就能见了。”季夏打下这句话,又觉得苍白无力,删掉,重新输入:“我也想你。”
发送。
那边停顿了几秒,发来一条语音。季夏戴上耳机,点开。
凌冬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像羽毛一样扫过耳膜:“季夏,我想听你的声音。”
季夏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吃饭的家人,悄悄起身:“我去盛碗汤。”
他端着空碗走进厨房,关上门,然后按下语音键:“我在厨房,不方便说话。”
几乎是立刻,凌冬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季夏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压低声音:“喂?”
“季夏。”凌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沉,更磁性,“我想你想到快疯了。”
季夏靠在厨房的门上,心跳如擂鼓。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我也是。”他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妈去我外婆家了,要守岁到十二点才回来。”凌冬顿了顿,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可闻,“我家现在没人。”
季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所以呢?”
“所以……”凌冬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想来找你。”
“现在?外面在下雪!”
“下雪才浪漫。”凌冬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等我,四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
季夏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凌冬要来找他?现在?除夕夜?
他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二十。
四十分钟后,就是八点。
季夏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罪恶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应该阻止凌冬的,外面下着雪,天又黑,不安全。可内心深处,那个自私的声音在尖叫:让他来!你想见他!你想得要命!
“小夏,汤盛好了吗?”苏慧兰在门外喊。
“好了好了!”季夏慌忙盛了一碗汤,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端着碗走出厨房。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对季夏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电视上的小品引得全家哈哈大笑,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窗外的每一点声响——汽车驶过的声音、邻居放鞭炮的声音、风雪呼啸的声音。
每一声响动都让他的心跳加速,每一声都不是凌冬。
八点整,季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到你家楼下了。”
季夏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椅子都差点被带倒。
“怎么了?”季建国抬头看他。
“我……我吃撑了,下楼走走。”季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外面雪景挺好的。”
“大过年的,外面多冷啊。”苏慧兰皱眉,“穿厚点,别走远了。”
“知道了。”季夏几乎是冲进卧室,抓起羽绒服就往身上套。
“哥,你去哪?”季然从客厅探出头。
“散步!”季夏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季夏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推开单元门时,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路灯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黑色的羽绒服,深蓝色围巾,肩上和头发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听到开门声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雪花在两人之间纷纷扬扬地飘落,路灯的光晕将它们染成暖黄色,像一场无声的梦。凌冬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映着灯光,亮得惊人。
季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凌冬,看着这个他思念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人,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凌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季夏走来。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停在季夏面前。
“哭什么?”凌冬的声音很轻,抬手想擦季夏脸上的泪,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手套上都是雪。
季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哭了。他慌忙抬手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抹越多。他觉得自己很丢人,一个大男人,见面就哭,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我……我没哭。”季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毫无说服力。
凌冬笑了,那笑容温柔得不像话。他摘掉手套,冰冷的手指轻轻擦去季夏脸上的泪:“想我想哭了?”
“才不是。”季夏嘴硬,却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离凌冬更近一些。
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一拳的距离,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交织在一起。季夏能闻到凌冬身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风雪的气息,干净又清冽。
“冷吗?”凌冬问。
季夏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你抱抱我就不冷了。”
话音未落,凌冬已经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羽绒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凌冬的怀抱比季夏想象中还要温暖。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季夏的肩膀上,呼吸拂过季夏的耳廓,滚烫的。
季夏闭上眼睛,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伸手回抱住凌冬,手指紧紧抓着凌冬背后的羽绒服,布料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这一刻,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等待、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都化成了这个拥抱。他们在除夕夜的雪地里紧紧相拥,像两棵在寒冬中相互依偎的树。
不知过了多久,凌冬稍稍松开一些,低头看着季夏。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冻得通红,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白。凌冬的喉结滚了滚,眼神暗了下来。
“季夏。”他低声唤他的名字。
“嗯?”
“我可以亲你吗?”
季夏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想说这里是楼下,随时可能有人经过,想说万一被他爸妈看见怎么办,可所有的理智在凌冬的目光中土崩瓦解。
他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凌冬的吻落了下来。
起初是轻柔的,试探的,像雪花落在唇上,冰凉又柔软。然后渐渐加深,变得炽热而急切。凌冬的手捧住季夏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唇舌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
季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吻。他尝到了凌冬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甜,像是薄荷糖。他的腿有些发软,不得不抓住凌冬的手臂来保持平衡。
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交缠的睫毛上,又因为体温而迅速融化。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季夏快要喘不过气来,凌冬才稍稍退开一些,额头抵着季夏的额头,两人的呼吸都乱得一塌糊涂。
“我好想你。”凌冬的声音哑得厉害。
“我也是。”季夏小声说,脸埋在凌冬的肩膀上,不敢看他。
“能上去吗?”凌冬问,“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季夏这才想起现实问题。他抬起头,看了看自家亮着灯的窗户,又看了看凌冬:“我爸妈和季然都在家。”
“就说我是同学,来找你玩。”凌冬早就想好了借口,“大过年的,不会赶我走吧?”
季夏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他这很冒险,可情感上,他一点也不想让凌冬离开。
“那……那你得保证不露馅。”季夏说。
凌冬笑了,在季夏唇上又轻啄了一下:“我保证。”
两人手牵手上楼,在门口才松开。季夏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怎么这么久……”苏慧兰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季夏身后的凌冬,愣住了,“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