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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5(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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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号晚六点半,青城大剧院门口。
金竹头上顶着个缝了鹿角的红帽子,手捧热红酒,正与身边女扮男装的赛博鸭子聊着什么,被逗得哈哈直笑。
不远处,明昕饱含歉意地分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出来,抓住金竹的手腕。
“抱歉,我来晚了,没想到堵车这么严重,”明昕喘着气,按亮手机看了眼,“感觉像在泥石流里游泳。”
“啊,大城市嘛,当然比不上蓝城养老,”金竹顺手把热红酒塞给鸭子,“谢啦,麻烦你多陪我等了这么久。”
赛博鸭子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煞有介事地行了个骑士礼:“这是我的荣幸。”说完融入人群。
“荣幸一小时,净赚一百五,如果超过半小时呀,又赚一百五。”金竹哼着不成调的圣诞歌曲,低头给赛博鸭子转尾款,转完不知道从哪儿变出第二个驯鹿帽,歪歪斜斜往明昕头上一扣。
明昕当时正在手包里找票,被金竹吓了一跳,抬手摸了摸鹿角,无奈摇头。
“你那位赛博男友给你带的圣诞礼物?”
“怎么可能,喏,我刚卖的。”
顺着金竹的视线望过去,是旁边卖热红酒的小摊,两位年纪相仿的女生是摊主,除了饮品之外,还卖一些帽子翅膀之类的小物,摊位本身也装饰得很有气氛,挂满了红绿相间的小彩灯。
“现在不是不提倡过洋节么,怎么还有人在卖这些。”
找到了。明昕把其中一张票递给金竹。
金竹耸肩:“所以人家的音响连Jingle Bells都没放呢,只能勉强搞点擦边维持一下生活这样,走啦,快点入场,我可不想再摸黑找座位了。”
摊位上,音响被包装成圣诞礼盒的模样,吱吱呀呀地唱着圣诞颂歌,女主唱的嗓音很有质感,间奏里,轻盈的铃铛声若隐若现,如落雪般沙沙作响。
一如青城大剧院里,涅槃乐团谢幕时观众给予的鼓掌。
舞台上,文森特从深鞠躬的姿势直起身,琴弦右手换左手,向观众打招呼,一如既往的耀眼笑容。
昨天明昕才陪他做过头发,脑后很可爱的小啾啾不见了,换成了更清爽的造型,猫眼明亮。
他伸出食指比了个一,观众便很快肃静下来,热忱地仰望着台上的首席小提琴师。
“第一件事,我要代替涅槃表示感谢,多谢各位在如此美好的平安夜里,拒绝了亲朋或伴侣的邀请,来到青城大剧院观看我们的音乐会。这么一想,哥哥姐姐不会生我们的气吧,可千万记得给我们说句好话啊。”
他最后那句话故意说得又做作又绿茶,观众哄然大笑,台上的其他乐手也笑得不行。
“第二件事,我要介绍一下涅槃的新成员,”他向后摊手,将另一位拎着小提琴的西装男生引到聚光灯下,“今天的副席Ronnie,我不愿用报菜名的方式介绍他闪闪发光的简历,毕竟在涅槃的场子里,音乐至上,那就让他用音乐的方式,给我们打个招呼吧。”
说完对Ronnie绽开笑容,后退几步,把舞台交给新人。
舞台下,明昕先是和其他观众一同欢迎新人表演,又模糊地意识到什么,望向文森特。
文森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正式演出已经结束了,灯光大亮,就算是站在舞台上也能看清观众席,这让他没有错过明昕探究的目光。
啊,就知道你会有所察觉,关于我的事情,你总是敏锐得不行。
文森特没有看她,却能在人生展馆的记忆里重构那双眼睛。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看过很多双眼睛。
双眼浑浊者看不清前路,也往往看不清自己;
眼神飘忽者大半缺乏自信,或内心充满算计。
明昕的眼睛大,睫毛很密,眼尾是翘着的,很完满的弧形。
一看就是被爱意浇灌长大的小孩,眼神干净又澄明,万千星河也不足矣为之一倾。
不是所有人都肯沐浴在这样的注视里,因为它太正直,会让藏匿深处的阴暗本性无所遁形。
可我愿意,只要你还愿看着我,我就愿意。
因为这是我爱人的眼睛。
一曲结束,观众热切鼓掌,看文森特重新走到舞台中心。
“众所周知,今天是涅槃本次全球巡演的最后一场,至于新一轮巡演什么时候、从哪个国家开始,大家可以关注我们的公众号,会在第一时间跟大家报备行程,”文森特顿了下,比了个三的手势,“接下来就是第三件事,从下一轮巡演起,Ronnie将接替我的首席位置,在未来,为大家带来更高质量的、更精彩的演出。”
“嘘嘘嘘嘘——”文森特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比,“别激动,我没病,也没伤,没和涅槃老板闹掰,谁说我老了,那一片说的,我听到了,我才二十六!人家七八十岁还上台的大师比比皆是呢!”
台下再次哄笑,气氛稍微好了些,不过还是能听到许多粉丝落泪的抽噎声。
“那你为什么要走,”前排有个尖细的女声大声问道,“你不要我们了吗?”
“对啊,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啊,这不挺火的吗,而且越来越火。”“还能为什么,靠脸进军娱乐圈呗,什么时候搞音乐的也开始吃粉圈饭了?”“我原地粉转黑,他演什么剧我就给什么剧刷差评。”
文森特没说话,冷静地审视着这张禁锢他两年的舞台,任凭台下的质问声从小到大。
为什么呢?因为我生性自由,对团体活动并无热忱,也对这种万物皆可粉圈化的粉丝经济毫无兴趣。
入行不过是认同了瑞奇的观点,那就是只有身居高位,才能让更多人看到,才能找回我的未婚妻。
文森特抬眸望向关系席,准而又准地捕捉到明昕指根那枚闪闪发光的订婚戒指。
——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停,不能再看了,不能将明昕卷进这摊浑水。
毕竟来日方长呢,再怎么想看,回家再看好了。
于是他挪开目光,示意台边早已准备好的工作人员,将话筒交给前排那个率提出质疑的女生。
“对,就是你,”文森特摆出他最官方的表情,在舞台前侧单膝跪地,专注地凝望着那女生,眉目含情,“抱歉啦,我以我的独断与偏见,把你选为观众的代表,你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那女生显然没想过会有这种一对一交谈的机会,懵懂点头,接过话筒。
“第一个问题,你有看过我之前的演出么?”
女生声音打着颤:“我追过很多场,从赤城到青城。”
文森特嗯了声:“谢谢,我替涅槃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喜欢。既然你追过这么多场,那你应该听过我每次返场时独奏的那首小提琴曲吧?”
女生眼含泪花,疯狂点头:“你那首《谢幕曲》,我听过好多好多遍,每天都在单曲循环。”
文森特微笑起身,重新架起小提琴。
“我听到了台下很多质疑的声音,但其实我想说的是,所有的答案,都在我这首小提琴曲里。顺便纠正一下,它有名字,不叫你们在网上看到的那个《谢幕曲》,而是《Sun & Moon》,送给在场唯一的你。”
明昕:“!!”
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倾泻而出,在瞬间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强行拉入无比曼妙的音符之海,唯独明昕,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首曲子。
第一次是在别墅上方的泳池,她听到尚未修缮完全的demo;
第二次是义演上最后一首小提琴曲,在七日未婚妻的最后一日;
然后三年零九个月过去。
直到今天,她终于迟迟得知这首曲子的名字。
Sun & Moon,日与月。
这饱含战栗的旋律,原来是以她的姓氏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