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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乌盖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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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个宁皓行,要不是看着内督院的面子上,我特么一刀宰了他,这孙子忒不是东西。”话音刚落,魏阚忽见宁皓行的眼皮动了动,他眉头一挑,对宁皓行道,“哟,醒了?”
那双眼闭了许久的眸子缓缓睁开,唇瓣翕动着,似有若无地溢出一丝极轻的气音,只见周围站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宁皓行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些,看到魏阚后,他哑着嗓子笑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我若不杀她,她就要害我,话语权永远都不可能在死人身上。”
一边说着,宁皓行一边颤颤巍巍地撑着地板坐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得跟那案板上的面团一样,得用刀撑着才能勉强让自己坐稳,继而道:“柳司珩,不管是特察司还是内督院,至少现在你我都是亓国人,这个北元探子的话你们敢信吗?不如……你们助我活捉了他,到时你们去你们的狄蒙,我带他回京都,一切交由陛下处置。”
“狗东西,老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面对魏阚的肆言詈辱,宁皓行不屑置顾,只是一味盯着柳司珩。
特察司四人间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然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最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让魏阚有些慌了,默默退了半步扶上刀柄,同样扭头看着柳司珩:“我是不太懂你们自家人的关系,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内督院似乎跟司空扶钰的关系要更好吧。”
此时宁皓行和柳司珩脸上都有些震惊,只不过震惊的原因不同。
这下魏阚扶刀的手劲才送了些,低头笑出了声:“柳大人既然与贵国太子是表亲,就应当助我除了这厮。”
“哼,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亓国和北元互为唇齿、休戚与共 ,你我都是皇亲,免不了要多多往来,何必因为一个无名小卒伤了和气。”
之前两个人都要抢着杀柳司珩,现在柳司珩却又成香饽饽了。
柳司珩靠着椅背,长腿交叠,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把玩着手上的折扇。
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
直到魏阚说出那句:“我可以帮你们回北元调查杀害狄蒙骑兵点人,尽快救出宋将军。”
宋序一听:“当真?!”
“此事绝不可能是国君所为,若你们认定那些死去的兵卒和北元有关,我可以去查……”魏阚顿了顿,坚定道,“查佐公。”
“但条件是,你们必须得将我今天所有的话,一字不漏带回京都,国君与贵国素来交好,实望能得贵国援手,待北元恢复元气,定当与贵国共创大利。”
想当年北元也是割据一方的霸主,如今能让他们开口求人,说明情况确实已经不容乐观了。
别看魏阚长相平平又身材矮小,但也不是光会耍刀的草包,话说得得体又不失大国风范。
若在大亓,高低能在礼部谋个一官半职的。
难怪北元那小魏王如此器重他。
可事关两国的前途命运,马虎不得。
柳司珩小声问祁让:“殿下怎么想?”
祁让默了默,高声道:“可行。”
宁皓行瞬间慌了神。
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打架了。
可他又不想像魏阚一样拉下脸面去求人。
尤其是六事的人,尤其是那个姓柳的。
突然,宁皓行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冷笑,对魏阚说:“真是蠢得可怜,天子忌惮柳家已久,你叫柳司珩帮北元进言?”
“呵,就算他敢递话,陛下又岂会轻信。”
宁皓行那双眼睛。
带着一种狡黠,让人捉摸不透。
搞得魏阚都糊涂了。
“可他是司空静文的表兄啊。”魏阚眉头越拧越紧,俩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表示无法理解。
“太子不是你们皇帝的嫡长子吗?”
宁皓行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说:“你既知道白衣教,可听说过孤月关事变?”
……
“那一年,孤月关的风雪比现在还大,白衣教死的死伤的伤,皇后的贴身侍女江凤儿更是被直接诛了九族,没过几天,皇后娘娘自戕,你猜,白衣教的前身是什么?”
“就是当初效忠柳未央的灵犀阁。”
“够了!”往日还算温和的柳司珩此刻一反常态,清冷的嗓音中压着怒气,阴沉沉地盯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事已至此,宁皓行也不演了。
“在下不才,幸得义父赏识,供我读书,让我有了入京的机会。”
宋序:“那你义父?”
“城西宁海,已走多年了。”许是因为救命之恩,宁皓行和宋序说话言语间倒是轻声细语了不少。
难怪,原是前史馆修撰。
柳司珩心想。
别小看史馆修撰这个七品小官,宁海在前朝的职位可不低,后来司空宸改朝换代,他就被安排去城西的宝塔中撰修史册,一直到死那天都没能出来。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个义子。
柳司珩看祁让和江谨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江谨承其实对自己的母亲了解甚少,很多时候都只是听收养他的道长提起,听到江凤儿这个名字,他还有些恍惚,从记事那天起,道长师父就告诉他,江凤儿处事平和,待人谦和,从无疾言厉色,故而江谨承根本不相信母亲是反贼是白衣教教主,可司空宸仅凭一句话,就要了他江家数百条人命。
而祁让,他从小就听母后的话,在他眼里,母后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是大亓的皇后,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同自己说“你母亲,我们的皇后,她是反贼,是白衣教的幕后主使”。
祁让只觉得天都塌了。
令他更心寒的是,一看表哥的反应就明白,表哥肯定早就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却从未与自己提过。
他神色紧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瞪着柳司珩道:“让他说下去。”
遥想当年,司空宸也才二十来岁,比武招亲娶了孤月柳家的大小姐柳未央。
那时正逢乱世,天下诸侯并起,司空宸也想有一番作为。
可惜自己只是个杀猪的,一没本钱二没人脉。
司空宸与柳未央的婚姻说白了就是一场冰冷的交易,能有什么好结果。
二人成婚后很快达成共识,她需要一个夫君带她离开孤月,而司空宸也需要一笔钱招兵买马。
柳未央最初组建灵犀阁只是为了广纳天下贤士,也是为了方便联络。
没想到误打误撞建立起了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成了现在青乌阁的前身,当时灵犀阁中除了她和司空宸,还有六个人。
分别是:三万金、铁秀才、神鬼手、千面仙、白胡子和锦毛貂。
“三万金苏韵、铁秀才沈祠、神鬼手娄山、千面仙唐文、白胡子赵训、锦毛貂江凤儿,这些人里头,除了江凤儿,我想,在座的应该都不陌生吧。”
宁皓行微微一笑,语声低沉:“现在的特察司四大教习,从前的白衣教四大护法,这身份转变确实够大的。”
祁让僵立在原地,宁皓行的话震耳欲聋,他只觉得现在脑子里很乱,脑海中骤然掀起惊涛,过往片段如走马灯般疯狂闪过,一会儿是母后临走前抱着自己说:“静文,你是大亓的储君,莫要辜负了母后对你的期望。”
一会儿是父皇的指责。
“柳家人野心重,你表哥,你舅舅,哪个靠得住,听雪堂那边朕已经打点好了,你出去历练几年,出宫后,你便叫祁让吧。”
一会儿是表哥那句重复过无数次的:“你若不狠,以后如何能治天下。”
祁让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桌角,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好笑。
什么听雪堂大理寺,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司空宸布好的棋局,自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在执棋者的操控下一点点将对面白子吃干抹净。
“他说的这些,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祁让红着眼睛质问柳司珩。
“我……”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柳司珩做事不择手段,这点祁让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只是他认为,利刃应该是朝向外人的,不应该对着家人。
他把柳司珩当成唯一的家人,可如今看来,柳司珩却未必这么认为。
自己根本只是柳司珩想要权倾朝野的工具罢了,不管那把椅子上坐的是谁,对表哥来说都无所谓。
父皇有句话是对的。
柳家人,当真个个如此。
***
郭创都听愣了。
天老爷,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魏阚也一副痛苦面具。
凡事就怕比,这么对比起来,好像国君和佐公那点小摩擦也算不了什么了。
这亓国到底靠不靠谱?
老司空家内部都乱成这样哪儿还有闲工夫管北元的事。
要不,自己还是先溜回北元吧。
……
“等等,你们听,外面什么声音?”宋序的话瞬间又把几人的思绪拉回了客栈里。
江谨承想打开窗看看,但窗户都被封死了,这才想起来那天笑嘻嘻和苦哈哈出事后,宁皓行为了不让人出去,带着小二和郭创封死了所有的窗户。
魏阚耳朵动了动,他天天住这儿,哪能听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大雪停后,狼开始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郭创急得直跺脚。
宁皓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对其他人笑道:“不然你们以为,这里为什么叫乌盖勒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截骨笛吹响。
外面的狼群一涌而来,不停的咆哮挠门。
郭创瞪大眼睛:“你你你,莫非你是训狼师?”
柳司珩微抿下唇,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仿佛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到他耳朵里。
他慢条斯理地道:“所以你刚刚故意跟我们说这些,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狼群过来?”
“说便说了,反正你们已是将死之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接连几个月的大雪,这群畜生早就饿疯了。”宁皓行看着魏阚,沉声道,“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早在三年前,内督院就已经在这等着你上钩呢。”
“魏阚,听我的,杀了他们,我自有法子带你入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