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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66 ...

  •   “想好毕业旅行去哪里了吗?”
      “没有。有舍友不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凑在一起的机会。”濮怀玉小啜一口温热的碧螺春,“昨天路过隔壁寝室,远远看见已经有个床位空了,光秃秃得就像刚入学的时候。”
      濮怀玉偏好甜食,关长晖亦知,但他更愿意为了她的健康请喝茶。

      关长晖则不动声色观察她。察言观色是他的职业习惯,说是餐饮行业头部不容小觑的关老板,但关长晖心里很清楚,他不过是碰巧撞上权贵胃口的服务员而已。

      尽管如此,察看濮怀玉的神色对他而言很不一样,关长晖希望能体察她的烦恼,帮助她解决,因此乐在其中。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她愈是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豁然,关长晖愈想帮她分担。

      尤其是这两次见面,濮怀玉都隐约表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注意力不够集中。“专注”是她的性格,是濮怀玉式的温柔狩猎,关长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前冯同学提了一下,但我没有接着往下面问。”作为厨师,关长晖对牲畜的五脏六腑再熟悉不过,对人的内脏亦有一番温情的观念,“小玉,胃是情绪的器官,那天面试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话音刚落,关长晖便从濮怀玉细微的神情变化接收到信号: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凭自己和她目前的关系还不能深入至此。
      他从来是个有分寸感的人,如今面对濮怀玉的烦恼却展现出些许不依不饶来,“你可以隐去不愿意让我知道的部分,至少让我摸清楚这件让你伤怀的事有个怎样的轮廓……”

      香薰烧出竹雨的香气,恰到好处的潮湿中和了竹的清冷。
      想到竹,便有“四君子”;提到四君子,另一重意象便顺着指腹攀上来。濮怀玉垂眼定睛一瞧,是一朵小小的兰花。
      瞳孔一晃,兰花变回半透明的水珠。

      “……有一个离开很久的人,回来找我了。”
      她的右手背上还留有零星的印记,琐碎的不规则小圆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浅一个色号,从伤痕变成某种浪漫化的、花瓣一般的足迹。

      只有濮怀玉知道,曾经的她究竟是如何激烈地证明,确实有那样一个隗祯存在。结果,现在就连隗祯自己都在帮她否定了——光鲜亮丽,万人景仰的权贵。他竟然成了这样一种人。

      濮怀玉缓缓道:“他比另外两个有耐性,这段时间没有来烦我。”
      在关长晖眼里,简晟和戚致廷是两簇不知体面为何物的沼泽泥,虽然难缠,但构不成天罗地网,他在情感角度轻视这两位比自己年轻的前辈。

      “……又或者,他并不在意那次偶然的见面,已经把我抛到脑后了。”
      濮怀玉自斟自饮,牛嚼牡丹式地糟蹋眼前这壶好茶,只为了解一时之渴,“我觉得我并不了解他,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感觉过去对他的认知全都被颠覆了。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关长晖:“即便情意不在,他也不该伤害你。”
      “他没有伤害到我。”

      这是一句微弱的辩解,也是濮怀玉这两年断断续续提炼出的人生旨要。
      “姐姐也告诉过我,所有理想的情感模式,到最后都是为了丰富自身。真的看透某个命题,然后不再执着。”她口念“不执着”,眉间却紧锁,“我觉得我已经不执着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管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口是心非依旧执拗,关长晖都愿意在此刻轻轻柔柔握住她蜷缩茶桌上的手:
      “他能帮助你看清一些人生课题,一定是个不错的人。”
      “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都结束了。”

      他总能给濮怀玉一种被森林轻轻托举起来的安心感,空气格外清新,像被一场温度适宜的雨水洗濯过。总之,濮怀玉没有拨开关长晖的手,而是冷着脸自嘲:“我的烂桃花未免太多了一点。”
      “别这么说,他们只是你人生路上几处小小的历练而已。铸造几个无伤大雅的峰峦,待你翻过,好更自在地走在坦途上。”

      这个诗意的说法抹去了许多灰色的痕迹,但濮怀玉还是挺受用的。
      她看了时间,起身:“茶喝得差不多了,我晚上还有实验课。”
      “幸好我今天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吧。”
      濮怀玉爽快答应,并行出了茶室。

      关长晖很节俭,一辆低调的银灰色特斯拉开了很多年,她坐了几次,体验感很好。无论是座椅软度还是气味环境,各个细节都有种内敛的舒心感。
      坐他的顺风车,也省得步行和车费了。濮怀玉想得很好,站在路这边等关长晖把车开出来停好,目光不自觉停在不远处的黑车上。

      静静地,像蛰伏着的动物观察周遭。配富有光泽感的车身是低调的黑,车标是一个振翅的“B”。
      直觉性地,濮怀玉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往旁边挪了两步,在路灯低头摆弄手机,给关长晖发“还没好吗”,他回答“就来”。

      这两个字在此刻无限制将时间压缩,甚至因为现实的错位染上了几分后现代的色彩。当然,濮怀玉觉得自己把高瘦的路灯当做掩体也挺后现代的。
      她觉得自己隐约知道那里面坐着谁。
      她不希望车里面的人看见自己。

      然而视野里,一双褐色孟克鞋已然踩着不可避免的尘沙在她面前停下,金属扣让她想起那天楼道里见到的菱形祖母绿尾戒。
      她好像再也看不清隗祯这个人,只有形形色色价值不菲的符号,拿来象征品味和地位。濮怀玉不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但她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距离感油然而生。

      “小玉。”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濮怀玉抬头,眼前是另外一件无比合乎他身材的西装。宽肩窄腰,有股贵重而性感的气魄。

      隗祯委婉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你现在这么发达,当然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濮怀玉冷哼,眉眼凛冽,“有了点本事,都用在跟踪我身上,你也真够意思的。”
      她都觉得手痒痒了。

      与此同时,男人可笑地微微侧过脸。被他掩起来的那一面,前不久刚被濮怀玉扇到红肿,现在几乎看不出来。但对濮怀玉展示的那一面,无疑是完好的。

      究竟是引颈受戮,还是胆小鬼的怯懦,希望能借助一点小动作平息愤怒,濮怀玉没兴趣知晓。
      但他都递到面前了,是吧。于是她亳无慈悲地抬手,在人来人往的路旁,迅速给了隗祯又一下。

      声响清脆,然而对比起再见那天明显收着力,雷声大雨点小。
      他垂眸捂脸,似乎很可怜。
      “以后别再找我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濮怀玉远远看到那辆驶出地下停车场的特斯拉,便要转身离开,结果骤然被隗祯握住肩膀。
      手掌心挨着火团似的。

      他说:“即便不是今天,就算不用来叙旧,我们之间总得有一场谈话。小玉,我还没有恭喜你,你的好朋友能陪你一起留在燕京了。”
      濮怀玉眉梢微晃,本想说冯盈只是作为实习生入职还没有转正,在燕京打拼亦是别人的规划,她不会为了“留下来陪自己”这一任性的念头插手。但为了不掉入陷阱,好像自己很愿意跟他聊下去,濮怀玉保持了沉默。

      隗祯也不算失望,继续循循善诱,“至于你最近交往的那位关先生,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我想你有权知道。小玉,我从来尊重你的选择,你明明清楚这点。”
      听到这,濮怀玉终于回头,面无表情:“我们之间谈得上‘从来’吗?今天只是第二面,隗总不要太自来熟了。”

      甩开他的手,濮怀玉走到特斯拉面前迅速拉开车门,在副驾驶座上坐定。
      “回学校。”她心烦意乱催促。
      关长晖没有多话。只是匆匆的偶然一瞥,他便明白,濮怀玉的第三朵烂桃花是狠角色,跟前两朵不是一个级别,简晟、戚致廷之流各方面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但关长晖也有自己的方法。临别前,他向濮怀玉索要了一个温暖妥帖的拥抱,在她肩头轻轻道:“无论他看起来有多好,小玉的想法最重要。”
      “……今天外出,本来心情很轻松的。”比起拥抱,濮怀玉只是任由他枕在自己的肩上,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没关系的。没关系。你会慢慢克服的。”关长晖轻拍她的脊背,“这只是一种所有人都会拥有的戒断反应。”
      “你好久没来看长晴了,他这段时间总念叨你,下回举办一场家庭聚会吧。”

      事到如今,濮怀玉不知道该如何干脆利落地答应关长晖。她在隗祯的问题上不够坦荡,这两次见面对她影响很大,乃至于巴掌的意味都变了,变成两个“陌生人”之间肌肤的藕断丝连。
      她不能一面想着自己跟隗祯确实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一面若无其事跟关长晖在模糊的灰色地带亲密相处,这种游离仅仅比身体出轨的简晟好一些,但也很糟糕。

      “抱歉,先放一放吧。我得自己一个人……理一理思绪。”
      濮怀玉就这样暂时推开了他,“你之前问过我,我说过面试之后给你答复……就趁着这次机会吧。长晴那里,请你帮我道歉。”

      两人之间的界限感因为外在因素变清晰,关长晖本能地觉得不妙。但他已经将索要名分的心意挑明大半,如今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和濮怀玉循着原本的步调走下去,直到她受控于道德率先道出,而他欢天喜地答应。
      关长晖只好微笑,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不用道歉,长晴性格很好,一定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一旦明晰那道白线,两人都变的煞有介事起来了。面临分别,关长晖略带哀愁的眼睛似乎在提醒她“不该是这样”,濮怀玉却选择移开视线。
      就当是为了他好,她无故索求了初次的吻,不能再继续增加沉没成本了。

      “沉没成本”。这个有些陌生的、时兴的词从舌尖弹出来,濮怀玉只觉得她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黏黏糊糊的,像一摊快要完全融化的巧克力。
      她必须赴约,就当是对那段不存在的记忆进行清算。

      【Kui】我在出校门后左边的十字路口
      【Kui】小玉,我会在那里等你

      濮怀玉回复了一个“好”,盯着两行字,心中升起一句“不公平”。隗祯的信息皆是虚构,自己无法根据过去掌握的信息按图索骥,构成濮怀玉的一切却是真实的。她一旦松口,隗祯就能根据手机号码轻而易举搜到她的微信。
      这不公平,濮怀玉很不喜欢。她不是喜欢妥协的人,但在这一刻又必须得妥协。

      提交了实验,濮怀玉婉言拒绝了冯盈的邀请。她嘟囔一句“难得我们都有时间”,濮怀玉很想说自己原本可以和她共享这段时光,但因为她的上司,她不得不失去这个机会。
      可自己必须遵循承诺,亦或者这只是一场久违的寻找——找回自己面对事实的勇气。

      走到路口处,黑色宾利等候良久。她垂眸拉开车门,内饰豪华,隗祯坐在后座看她,俨然是个方方面面需要别人伺候到位节省时间成本的皇帝,怒气忽然间充盈胸膛。

      太委屈了。
      看来过去的生活,真是太委屈他了。
      如是想着,濮怀玉面无表情上车,坐在右侧。

      车刚启动,她冷冷说:“真是辆好车,以前让你骑电瓶车载我真是委屈你了。”
      “我爱骑。真的。”
      她一聊起过往的蛛丝马迹,隗祯就像攥住了一点旧日的沙,什么方法、话术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证明自己不可割舍的留念。

      濮怀玉想要冷笑一声,结果挡板在面前缓缓升起。
      是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富贵人家的隐私是如此自然而然向司机、保姆、园丁等人展示,过去她和简晟交往就体验过这种微妙的不适。

      她骤然觉得疲惫:“……我们要去哪里?”
      “我订了一家餐厅,一定符合你的口味。”隗祯盯视她的侧脸,怎么也看不够,闲谈间唇角上扬,“特色是饭后点心,可以尝到各种巧克力制品。不过小玉,再美味也要适度。”
      濮怀玉淡淡开口,打岔道:“关叔叔也跟我说过这句话。”

      她目视前方,没能正面看清隗祯表情僵硬的瞬间,像大雨透过窗冲进画室里面,淋湿了精雕细琢的石膏,艺术品至此变成了滚涌的泥浆。

      “你应该知道他,隗先生。”濮怀玉甚至厌烦地看向相反的方向,因为她确实不懂隗祯既能把她调查得一干二净、又能在此刻表露出对一个无权无势年轻女孩情绪的无力感,“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手里多得是方法。”

      “……”
      “我知道,你恨骗你的人,这里面我恐怕是演技最精湛的骗子了。”
      濮怀玉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很快又耷拉下去。

      他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但她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
      不说两年,只需要两个月,亦或者更短,两个星期,两天,濮怀玉面对一个只有自己留有记忆的世界,痛苦汹涌而来。哪怕是为了保命,她不会让自己真的溺死的。

      说到底,即便周围的人不记得隗祯的好,甚至不记得有过隗祯这个人,她们依旧是濮怀玉亲密的家人和朋友。
      她不会为了他要死要活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这对濮怀玉来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么多很好的人关心她的成长,她何必如此。

      “碍于一些规则,我暂时还不能向你和盘托出,我真的很抱歉。”
      准确来说,隗祯的生命从二十四岁开始重新运转,这期间会有五年的考察期,刚刚好比濮怀玉的大学生活多出一年。
      他艰难地去握濮怀玉的手,近乎哀求,“但我真的不能再错过你之后的生活了,小玉。真的不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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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近期隔日更,喜欢评论,作者是话唠都会回复:) 其他已经种好的小树可戳作者专栏: 《我的ID是B市第一深情》:本篇,欢喜冤家设定 《是女帝权臣,也是歌后》:从女尊世界穿回来后再也不做低脂恶毒女配,并跟大婆教成员的前世正宫HE 待写预收: 《柑橘与橙》:下一本开现言,温柔阴间男死死缠着电波系水豚塑小画师的故事 《限制文女主一定要捡垃圾吗》 《我独自进化成enig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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