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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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能聊，那不能聊，连菜单都不能自己决定，全被隗祯安排好，濮怀玉真不知道自己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等饭的间隙，她百无聊赖玩起抓大鹅，声音外放，鹅被三消时发出滑稽的惨叫。
隗祯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过，菜肴确实很美味。濮怀玉动了帝王蟹塔塔、烤黑虎虾和香煎牛排，时令蔬菜嚼了嚼，草草喝两口酸甜度恰到好处的果酒，随后便一口都不再动。
“怎么吃的这么少。”隗祯还是那么关心她的食欲，好像濮怀玉少吃一点就会少一分肌肉和精气，“是很不合口味吗？那真的太糟糕了，小玉。我记得你几乎不挑食。”
言下之意，这个主厨太不称职了。他觉得自己有替濮怀玉责怪的立场，具体来说，就是爱护她的心，在饭桌上如是怪罪起来。
濮怀玉右手摊平放在桌边，以平和的谈判家姿态同他对话：“我的胃受情绪影响，正在消极怠工，暂时吃不下这么多好菜。”
“对我来说，这些菜没有任何不合胃口的地方，是我想你早点谈正事，然后我们就此别过。仅此而已。”
这个年纪的濮怀玉，已然经历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及的。面对很多事，她真的可以做到不受任何触动。
这在隗祯看来很可怕。他以为两个人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依旧记得他，这种刻骨铭心的羁绊超越了命运的束缚，他多想感激地亲亲濮怀玉的脸颊，宛如一场朝圣之旅的终点。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对她来说，自己是能被遗忘、替代的。
哪个都不好受，替代二字尤其伤人。隗祯知道自己老了，但濮怀玉目前的恋爱对象也同样年近三十，她明明喜欢年轻的。
隗祯曾经告诉自己，就算她要跟谁恋爱，对方至少得是一个能够让他自卑的男人。成年的、正值骚动期但能为濮怀玉守住底线的年轻男人。
“你和关长晖交往了多久？”
“还没有开始。”濮怀玉用诚恳的语气，像是安抚般开口，后是让隗祯心痛的、毫不留情一刺，“不过我们接吻了，我是个习惯顺应气氛的人。或许我们今天以后会交往，我还在考虑这件事。”
接吻。
他倒是放得开——那么老的一个男人，不会觉得愧疚、觉得这是个可耻地偷窃青春的行为、觉得自己这样放纵会耽误小玉的青春吗？
小玉呢。她不会觉得不适吗。
他们认识的时间，明明根本不算长，根本来不及清楚彼此是怎样的人。好人，坏人，明明认识这些后才可以恋爱……！
隗祯心头一震，不自觉呢喃起来：“……这简直就像报复一样……”
“报复？你觉得这是报复？”濮怀玉敏锐地捕捉到隗祯不成逻辑的只言片语，讽刺地对他微笑，“隗祯啊隗祯，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拿自己的可贵人生报复别人的类型？真会幻想啊。”
不是这样的。“这是我的——自省。”隗祯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样一句话。
“自省？”
濮怀玉再次产生想要轻笑出声的、荒诞的迫切感，直到她听见隗祯怀着伤痛的话语：“我离开了你很久。我在为这个反省。”
于是，这张含着讥诮意味的年轻面孔蓦地变成了一张平展开来的白纸。
他终于知道为这一点道歉了。
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濮怀玉开口：“……平心而论，你对我来说不算不可替代，隗祯。”
她知道如何才能伤害到他，离开和被离开的人再次相遇只能这样刀剑相向，即便自己接下来的话同样含着不易察觉的伤心：
“之前没有意识到，但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明白了。除了养育我的亲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如果隗祯从未离开过，濮怀玉甚至不可能涉足这个话题。她会像个半大孩子，执着地认为有这样的爱、有这样的人存在。
隗祯微微哽咽：“……不，小玉，你对我是不可替代的。而且，我真的——”很想你。
“但都过去了，隗先生。”濮怀玉打断他，“即便你一定要诋毁关叔叔，我想我有分辨能力。你不能只有在自己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觉得这是种健康无碍的感情模式。”
隗祯脸色一白。
从前，隗祯接受濮怀玉随口一提的邀约，提醒她或许可以通过进入下一段感情疏解遇人不淑的郁闷；现在他请她吃一顿昂贵又美味的晚饭，却告诉她情形有所不同，她不能这么快就走进自己的下一页篇章。
某种程度上，真是又当又立。
……他就这样被濮怀玉揭发了。
“所以，为什么是他？”
濮怀玉回想那种感觉。
“或许可以和关长晖试试，至少他不是个麻烦的男人”。起因是跟隗祯的几分相似，但当隗祯面目全非出现，击碎她的旧日幻想时，濮怀玉觉得不重要了。
他们并不一样。
“不想说吗？好，那就我来跟你聊聊关先生。”
隗祯克制住自己，其实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但紧接着是诡异的平静。
因为，他真的挖出了真家伙，并且笃定濮怀玉会望而却步。
这怎么会是错事呢，他只是告知了濮怀玉有权知道的真相，让她听听自己腰际的狗牌如何忠于职守，迎风响铃，而有些人早早地出卖自己。
不配的人，就是不配。
于是话音刚落，他将一叠材料在桌面上递交给濮怀玉：“看看吧，小玉。”
不仅是可怜的小玉要看，他也要看，看她原本无所动容的双眼如何在浏览信息的过程中，渐渐开始光芒闪烁不定——
“我无意攻击关先生的人品，小玉，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达成共识。陪侍行业不仅触犯法律，而且鱼龙混杂。”
愉快。非常愉快。隗祯知道自己在这场隔空较量中已然大获全胜，完美地凯旋，毕竟他身负闪闪发光的黄金贞洁牌坊，而濮怀玉有很深的处男情结，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另一半是脏的。
虽然，关长晖是不是处男得打个问号，因为他只做了相当短暂的时间，可能培训完就被吓跑了，但隗祯觉得这一点无需详细告知，已经够了。
做男模时的“艺术照”很难挖，里面有刻意遮掩的痕迹，但隗祯还是找到了这一铁证，照片的下面还有这位关叔叔曾经的艺名“Kevin”。
“何况这对你，对其他贫苦却能够坚守底线的人很不公平。他可以因为家庭原因轻松解开自己的裤腰带，选择出卖自己，可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比他还要不幸的人深陷泥潭，难道他们想要摆脱现状，就只能走这样一条偏僻坎坷的路，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这段话，瞬间把濮怀玉彻底堵死。
她原本想要辩解一句，说“或许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结束，濮怀玉不能将更好的解决方案提供给尚未陷入困境的关长晖，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过往经历，她只能苍白地辩驳。
眼下，濮怀玉只能沉默，觉得面上无光。
“而且小玉，我必须得提醒你，男模可不太一样，究竟是接待男顾客还是女顾客，他们往往不能选择。”
隗祯把“关长晖做过男模”这件事拆开来告诉她，哪怕这位深藏不露的关先生只入行了一天、一个小时，她总得明白这行的基本信息，做到心里有数，“至少我们可以猜到，关先生不反感和同性的身体接触。”
濮怀玉闭上眼睛：“你不要再说了。”
“我真的很抱歉，小玉。”隗祯假惺惺道，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意，“我知道关先生很不容易，他能将事业做到今天这个高度，在你这里甚至某种程度上会起到榜样作用，但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一些关先生不会告诉你的信息。”
“你可以不相信我，去跟关先生求证。如果他真心喜欢你，就该承认自己的过去。”
这可不是中伤，是陈述事实。而转眼间，隗祯变的温情脉脉，还夹杂着引诱的意味：“……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小玉。我们还有一些话题没有‘探讨’，不觉得很遗憾吗？我们之间明明存在过那么多气氛很棒的时候。”
对于隗祯的挑逗，眼下濮怀玉实在有心无力。
比起这个，她更想跟关长晖谈明白。无论是自己入行还是被人欺骗，什么都做亦或者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次性说个清楚最好。
结果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大概都不能心无旁骛跟关长晖交往了。
思忖间，濮怀玉抬起眼眸，男人温柔的眼瞳暗流涌动，好像每一次潮起潮落都在替她考虑。
因为濮怀玉有特别的处男情结，所以帮她“揭穿”了伪处男的伪装，别再继续浪费精力，这种不能守贞的男人没有任何值得她调|教的地方；又因为他们交往期间，他以各种原因拒绝了她的索求，未曾真正肌肤相亲未免太亏，自己好歹也是张未施点墨的白纸，所以旁敲侧击她的欲|望。
似乎每一点都是从濮怀玉的角度考虑，自己没有任何私心。
当天夜晚，隗祯把濮怀玉送到校园外，嘱托她到宿舍记得跟自己报备。
“小玉，别让我担心。”想起濮怀玉十九岁时的那场浩劫，隗祯仍心有余悸。
濮怀玉心不在焉应好，下了车一路慢慢晃回寝室。
这不过是一条短暂的、只需要直行走到头的路，她却能感觉到隗祯一直没离开。
回过头，那辆漆黑的宾利几乎与夜晚融为一体，看着她拐进校门。
……暂时就这样吧。
走进寝室，室内一片黑暗。濮怀玉知道冯盈临时跟同事外出聚餐破冰，会回来但时间不够早；翻出朋友圈，她已经发了好几张合照，俨然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混迹职场。
濮怀玉对屏幕笑了笑，开灯关窗，在书桌前坐定后跟隗祯报备。随后，她又给关长晖发消息，说他们可以谈谈，约在周六下午三点钟，自己愿意请他喝茶。
关长晖回复她“这么好”，对即将发生的揭底浑然不觉。
于是当天，关长晖欢喜地打扮过前去，地点是濮怀玉预订的一家她能够负担得起的平价茶室。他只想见到濮怀玉本人，并不在乎茶水优劣，然而刚打个照面，关长晖便觉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坐。我要了一壶红茶，一盘点心。”
“让你破费了。”
濮怀玉微微摇头：“别这么想。”
随后茶水点心端上桌，服务员先满盛两杯，从来对点心更感兴趣的她今天却没有做出取舍，既没喝茶，也没有动盘里的点心。
她似乎在酝酿一声拒绝。隐约摸清楚这点，关长晖还想再为自己争取。在他看来不仅是自己喜欢濮怀玉，两个人也很合得来，都不会厌恶彼此的伤口。
犹记得那个吻，彼时的濮怀玉察觉到他的拙劣分开嘴唇，安抚性地摩挲他的后背，同时却又以侵略性的姿态问他到底想说什么。关长晖性格内敛，到最后堪堪挤出一句“我觉得你很好”，她微微叹息，对这个答复虽只有三分满意，仍继续引领着他银蝶翩飞，难舍难分地纠缠在潮湿的雨林之间。
他喜欢她引导性的逼问，用有些粗鲁的手段控制住他。
最重要的是，她逼问的不是虚假口供，而是真实的内心。
现在，濮怀玉的脸色沉了下去：
“抱歉，我有我的原则。但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关老板。”
做恋人，不行。
关长晖一怔，“原则”二字沉默地在舌面滚过。
自己究竟触犯了什么，又错失了什么？
“……小玉，我有点不明白。”
“这件事上，你不需要想得太明白。”濮怀玉语气强硬，“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原因。”
她考虑了很久很久，一定要那么鲜血淋漓吗？倘若关长晖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正要进入那个见不得光的灰色行业，亦或者已在迷途之中，她都可以直言，可他已经事业有成，似乎将这段往事埋葬。
她已经“影响”不到他了，无论是辛辣讽刺着激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告，这些都没有意义。如今濮怀玉需要要做的，不过筛选而已。所以她在纠结过后，放弃说开的可能。
关于此事真伪，濮怀玉怀疑过。面前的男人正欲再问，却在随后露出一副骤然被过去击中的表情，已然可以说明其真实性。
“事到如今，我想说的是，你只是没有我幸运，但往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坏到那个程度了。”她说，“没有人在那段时间正确地引导你，我很抱歉。”
如果是她，大抵会把他痛骂到醒来。
关长晖捏住杯沿，连被茶水烫了一下都没感觉到。
濮怀玉仍在宽慰他的情绪：“阿姨泉下有知，一定能感受到你的不易，她会心疼你的。我虽然没有跟亲生妈妈相处过，但是孤儿院的妈妈一直都这么体谅我。”
”你也不要——太耿耿于怀了。”
……天哪。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这种好，只要是个脑筋正常的人类，都能明白。
他着实不该对此缄默，装作看不见那点抹不去的墨迹，还要延伸到眼前这块毫无瑕疵的白壁上。
“小玉，我不是个足够好的人。”
关长晖轻轻道，语气苦涩，“我和你说过，我的母亲生了很重的病。我没有告诉你的是，这让我动了挣快钱的歪心思。”
“但我临阵脱逃了，因为那一行真的很脏，没有让自己一直干净的空隙。我无法彻底地出卖自己，所以母亲还是去世了；我没有来得及走入弯路，却也因此变成了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的——脏东西。即便我从来没有跟谁有过肌肤之亲。”
他笑意盈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柔软温驯的底色浮上晦暗的东西，被命名为自伤。
“因为，我不知道‘这里’变的肮脏是否还有救，但我确实差点付诸实践过，小玉。这样是不是更脏了？”
既然已不存在交往的可能，濮怀玉也不打算推理那个生涩的吻究竟是有意识讨她喜欢的表演，还是真实的第一反应。
她只是苍白地安慰他：“不要这么想，你已经及时抽身。你有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
年轻女孩认真点头，关长晖却觉得他们已经相隔很远很远的距离。
“……真的，完全不可以吗？”
“抱歉。”
濮怀玉不想给关长晖发好人卡，但自己的底线决不可能放低，强行破除这条防线只会留下隐患无限，“我不想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控制不住考虑这一点。”
离开茶室，这次濮怀玉独自坐公交回家，思考如何售出二手的Valentino和Maxmara。然而刚在公交站台坐下，她就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你还在跟踪我。”
“我在我的办公室，不信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坐标分享给你，我很乐意见面。”隗祯知道她把事情处理干净了，心情异常愉快，“现在，我们可以聊聊未尽的话题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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