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温馨日常》羲和常仪

49、莓谋棋局

　　东方神殿，玉案是一张以云霞为底、星光勾勒的棋盘 。
　　赤帝毫不客气地拈起一枚黑子，看也不看就往棋盘中央“天元”位置一按：“昨夜逮着只偷偷汲取地火疗伤的小熔岩妖。”棋子落下，却并未发出铿锵之声，反而如一滴浓墨坠入清水，在云霞棋盘上晕开一圈灼热的赤色涟漪。

　　青帝执白子，指尖在棋罐上略作停留，并未理会赤帝那挑衅般的开局，而是将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边缘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星位”。白子落定，那处的云霞纹理仿佛被春风拂过，悄然舒展，不仅未让赤色涟漪扩张，反将其势头无声包容、消解了几分。

　　“火气未平，落子便带了三分躁意。”青帝声音平和，目光却未离开棋盘，“那熔岩妖可是从西方流窜而来？”

　　“身上有碧游宫附近‘污火潭’的腥气。”赤帝撇撇嘴，又拍下一子，这次落点刁钻，直指青帝方才那枚白子形成的气脉连接处，“

　　黄帝与玄帝的身影几乎同时浮现。黄帝手中托着一只陶瓮，瓮中盛着刚从“甘渊”取来的新酿灵酒，她将陶瓮置于玉案，目光扫过棋盘，便了然于胸，温声道：“地书监测显示，昨夜，西方有三处小型地火脉被异常引动，虽旋即平复，但引动轨迹与仲姊所说熔岩妖逃窜路线有七成重合。

　　玄帝未语，只将一枚冰晶凝成的棋子递到青帝手边，那棋子剔透寒冷，内里仿佛封存着一小片旋转的星云，北冥归墟的寒意在她衣襟袖口凝成极淡的霜纹。

　　青帝接过冰晶棋子，并未立即落下，指腹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沉吟道：“前日以光影窥探，昨日遣小妖触火……他在多线试探，想找出我们布防的规律，或者，确认‘饵’周围是否存在他无法理解的守护力量。”

　　青帝将那颗冰晶棋子落下，位置却非攻非守，而是落在了棋盘另一处空旷地带，棋子落定，并未与任何一方棋子产生直接交锋，但那片区域的云霞忽然微微扭曲，光线折射，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焦点”，将赤帝攻势、自己此前布下的温和气脉、乃至棋盘上流动的星光，都隐隐牵引，却又不显山露水。“不敢再信女虎那样的莽夫，要动用手段，为自己的出手铺平每一寸道路。”

　　棋局至此，看似赤帝攻势凌厉，黑子如燎原之火侵吞四方，青帝的白子则散落各处，温和甚至显得有些被动，但黄帝与玄帝却看得分明，那几枚关键的白子所处之位，已隐隐构成了一个松而不散、伏线千里的格。

　　“饵太香，看得到，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发的‘完美’与‘渴望’，”黄帝为四姊妹各斟了一杯灵酒，酒液在玉杯中荡漾，映出棋盘变幻的光影，“却总是隔着一层捉摸不定的迷雾，碰触不到核心。这反而最能吊起有心者的胃口，逼他不断加码，不断靠近……”

　　玄帝端起酒杯，寒意让杯壁瞬间挂上白霜。她目光掠过殿外，建木的方向在晨曦中只是一个青紫色的剪影。“禺强传讯，碧游宫上空的虚空能量浓度，提升了半成。非自然汇聚。”

　　殿内一时只有棋子偶尔落下的微响，与灵酒在杯中轻轻晃动的涟漪。四帝各自品着酒，目光流连于棋盘方寸之间，看似闲适，神念却笼罩着整个天地的细微变动。

　　忽然，一阵不同于往常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来者是重，少年模样的神祇脸上带着罕见的肃穆，手中捧着一片足有巴掌大、流转着七彩光晕的梧桐叶。

　　“天尊。”重躬身行礼，语速比平时快了些，“昆仑山青凤族长急报，凤族圣地‘栖霞梧林’中，树龄最古的七株‘七彩梧桐’，于昨夜同时落叶一片，叶上天然灵纹呈现……

　　梧桐通灵，凤族圣树更是对天地气运、尤其是生机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七株古树同时落叶示警，绝非寻常。

　　青帝放下酒杯，接过那片流光溢彩的梧桐叶。叶片内里的七彩灵纹果然以一种紊乱的方式交织着，勾勒出星辰侵蚀、主位黯淡的不祥图案，其中隐含的生机晦涩。

　　赤帝哼了一声，指尖的黑子被她捏得微微发烫，“熔岩妖、光影窥探，梧桐落叶……那秃毛鸟是打定主意要搅得四方不宁，看看咱们先顾哪头？”

　　青帝指尖抚过梧桐叶上晦涩的纹路，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属于古树的惊惧与困惑，她抬眼，看向棋盘上那颗冰晶棋子所在的“焦点”，又望向殿外建木的方向。

　　她缓缓那片梧桐叶轻轻放在棋盘中央，正好覆盖了那片被赤帝黑子侵吞的区域，“光影窥探，小妖触火……他撒出的网越多，留下的痕迹便越杂，而我们要做的……”

　　她拈起一枚白子，这一次，稳稳地落在了那颗冰晶棋子旁边，与之前布下的几枚散子遥相呼应，白子落下，棋盘上那原本松散的格局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股绵里藏针、隐而不发的“势”悄然成形，不仅稳固了自身，更隐隐对黑子的凌厉攻势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便是让他以为，我们的注意力，真的被他这些芜杂的试探，给牵制住了。”

　　青帝话音落下，廊外恰好传来小葫芦们欢快的奔跑声和女修带着笑意的轻唤，似乎是新得了一种会发光的“月光莓”，急着要请阿母们去看。

　　赤帝将手中捏得发烫的黑子随意丢回棋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啧，下棋费神，还是去看丫头们摘的果子有意思。”她率先起身，那股子战场般的肃杀气势瞬间褪去，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热烈的夏神。

　　黄帝微笑着收起地书虚影和灵酒陶瓮，玄帝敛去周身寒意，指尖一抹，棋盘上的云霞星光连同那片梧桐叶一起，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青帝最后起身，袖袍拂过空无一物的玉案，仿佛方才那场无声的谋略交锋从未发生。她看向廊外阳光下奔跑而来的小葫芦们，眼中温和依旧。

　　饵已飘香，网已张妥。

　　后殿庭院，月光莓园。

　　说是“园”，实则是一片被青帝以神力圈出的特殊灵域，地面并非泥土，而是流动的、泛着珍珠光泽的夜露云絮，其上生长着数十丛低矮的植株，叶片是近乎透明的银白色，脉络中流淌着柔和的月华，而枝头悬挂的果实，则是一颗颗龙眼大小、浑圆晶莹的深紫色莓果。奇异的是，这些莓果并非静止发光，而是如同呼吸般，内部有节奏地明灭着柔和的银白光晕，仿佛将一缕缕微缩的月光封存其中。

　　小葫芦们献宝似的引着四帝来到最大的一丛前。妹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最亮的，双手捧给青帝。

　　青帝接过那颗“月光莓”，果实在她掌心微微震动，光晕流转，目光掠过莓果，望向正从园子另一头走来的羲和与常仪。

　　羲和还是那副飒爽模样，发间似还带着日车巡天的余温，常仪则安静跟在她身侧，周身笼罩着未散的清冷夜息，二神向四帝行礼，羲和笑道：“是这两个小家伙缠得紧，非要种出发光的果子，说是夜里也能给阿母们当点心灯，常仪琢磨了许久，才试出这法子。”

　　赤帝已经自顾自摘了一颗丢进嘴里，眯眼品了品：“唔，冰凉沁甜，月光劲儿足，咽下去连喉咙都跟着亮堂一下。”她转向常仪，“比你上次捣鼓的那个‘寒星莓’味道纯粹，就是少了点星尘的颗粒感。”

　　常仪微微垂首，声音清越：“赤帝陛下若喜欢星尘口感，下次授粉时，可试着掺入少许‘辰砂粉’。”

　　黄帝也尝了一颗，细细品味后道：“月华属阴，然其中生机勃发，阴阳调和得妙，此果于滋养神魂、安定心念应有奇效。”

　　玄帝没有去摘，只静静站在一丛旁，那些莓果感应到她身上纯粹的太阴气息，光晕脉动得似乎更欢快了些。她指尖虚点，一缕精纯的玄冰寒气如薄雾般拂过几丛植株，叶片上的夜露瞬间凝成细碎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微光，更添梦幻。

　　女修端着新沏的“月桂蜜露”过来，见这情景，脸上也漾开温柔笑意，她将蜜露分给众人，自己则接过黄帝递来的那颗月光莓，小心品尝 。

　　青帝拈着那颗月光莓，忽然将它轻轻置于身旁一方平整的云石上。莓果的光晕映亮石面细微的纹理。她并未说话，只是指尖在石面上空虚虚勾勒了几下。

　　其余三帝似有所感，目光悄然汇聚。

　　那云石粗糙的表面，在月光莓柔和的光晕映照下，隐约显露出极淡的、非自然形成的纹路——不是刻画，更像是某种极其微弱的力量残留被“显影”。纹路断续，难以辨识全貌，但其中几道交错的轨迹，竟与青要山梧桐叶上的紊乱灵纹，有几分神似。

　　赤帝又摘了颗莓子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含糊道：“这月光倒是亮堂，连石头缝里的陈年旧痕都照出来了。”语气如常，仿佛只是随口点评光线。

　　黄帝端起蜜露饮了一口，温声道：“天地万物，但凡存在过，必有痕迹，日光灼烈，易使其隐遁；月光清冷，反易使其显形。

　　玄帝的目光在那纹路上停留一瞬，指尖不经意般拂过云石边缘，一层薄霜覆上，那些纹路在霜色衬托下似乎清晰了刹那，旋即随着霜化水汽而悄然淡去，再无踪影。

　　青帝收回手指，重新拈起那颗月光莓，送入口中。

　　“果然是好果子。”她微笑，看向还在园中雀跃的小葫芦们，“既有光，又有甜，还能……照见些平日不易察觉的‘趣处’。”

　　园中月光流淌，莓果生辉，笑语不断。

　　而在极高天穹之上，一枚由纯粹星光凝聚、只有芥子大小的“眼睛”，在完成了对建木东南枝桠最后一轮极其隐秘的扫描后，无声碎裂，化为光尘消散。它所“看”到的一切——“饵”的完美、“焦点”的隐晦、四帝“忙于”品尝新奇果子的“闲适”，以及东方神殿区域那看似毫无异常的、平和温润的灵力气场——正化为无形的讯息流，跨越虚空，传向西方那片越发幽暗浓稠的妖气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