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温馨日常》羲和常仪

50、妖族暗涌

　　碧游宫深处

　　这里的空气带着甜腥，墙壁并非砖石，而是某种不断蠕动、渗出暗红粘液的巨大生物腔体组织，宫殿中央，一团由扭曲妖力支撑的、仿佛不断溃烂又重生的“核心”缓缓搏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类似心脏跳动的闷响。

　　帝俊就坐在这团“核心”下方。他并非孔雀本体——那具华丽的肉身早已在昆仑被青帝与赤帝分食，羽毛制成了斗篷——此刻显化的，是一道不断变幻形态的幽暗虚影。时而如披着残破华袍的形象，时而溃散成翻涌的、布满眼睛的雾气，时而又凝聚出孔雀头颅的轮廓，只是翎羽稀疏黯淡，眼眶中燃烧着两簇阴冷的碧火。

　　他面前悬浮着一片由那枚“星光之眼”传回的记忆碎片，碎片中光影流动：建木枝头那完美到令人心悸的“共生灵纹”，在月光（或者说，被月光莓光芒巧妙“显影”出的微妙环境）下呈现出既和谐又隐含“渴求”的灵韵；东方神殿庭院里，四帝品尝发光莓果、笑语晏晏的“闲适”画面；以及通过极隐秘手段感知到的、那片区域整体平和温润、似乎毫无戒备的灵力场。

　　“哼……”帝俊虚影中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响，那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直接撞击神魂的冰冷意念，“完美……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摆在陷阱上的蜜糖，还特意插了根‘请品尝’的牌子。”

　　阴影中，蝙蝠无声滑落，倒挂在附近一根滴着粘液的“肋骨”状结构上。它没有形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黑暗，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标示着它的存在。

　　“女虎的链接尝试，反馈是‘力量不足，憾未成功’，却沾染了那灵纹核心的一丝‘遗憾’与‘甘美’余韵。”蝙蝠的意念如同滑腻的丝线，在幽暗中传递，“今日的星光窥探，所见是‘无备’与‘松懈’。主上，这饵……香得过分了。”

　　“香？”帝俊虚影中碧火跳跃，意念里充满了嘲弄与毒辣的审慎，“那四个，从开天辟地到如今，何曾真正‘松懈’过？女虎那个蠢货，被白帝蒙蔽，又被我驱使，至于这星光窥探……”

　　他虚影中伸出一道雾气触须，轻轻点在那记忆碎片中“四帝尝莓”的画面上。画面微微扭曲，重点并非四帝的神情，而是她们身周那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流动的灵力气场。

　　“看到了吗？”帝俊意念森冷，“青帝的灵力，温和如常，却无一丝外溢的‘警觉’波纹；赤帝的火灵活跃，却只围绕那莓果打转，无半点征战杀伐的锐气；黄帝坤元厚重沉稳，玄帝寒气清寂内敛……太‘正常’了，正常得像是她们真的只是在享受天伦，品尝新奇果子。”

　　“或许……她们真的未曾察觉？”蝙蝠的意念带着一丝试探，“我们的试探极其分散隐蔽，光影、小妖，皆非直接冲击，且选在她们可能‘松懈’的时段。尤其是今夜，她们显然被那发光的果子吸引了注意。”

　　“未曾察觉？”帝俊虚影猛地一阵翻腾，散发出暴戾的波动，整个碧游宫都随之震颤，“你忘了昆仑之败？忘了忘忧之谋的惨重损失？那四个，最擅长的就是把杀机藏在温柔底下，把罗网织在日光之中！她们若大张旗鼓，四处搜寻，我倒安心几分。如今这般‘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蝙蝠沉默了片刻，猩红光芒微微闪烁：“主上之意是……她们早已识破，却故作不知，甚至……故意展示‘松懈’，诱我们深入？”

　　“十之八九。”帝俊虚影渐渐平息，碧火却烧得更冷，“那‘共生灵纹’的完美与‘渴求’，恐怕就是最大的诱饵。她们料定我对‘完美法则’的贪婪，料定我会按捺不住想将其据为己有、解析模仿，甚至……取而代之。”

　　“那……我们便收手？”蝙蝠问。

　　“收手？”帝俊虚影中发出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到嘴的肥肉，纵然知道可能有毒，又岂能甘心吐出去？我倒要看看那四个为我准备了怎样的‘盛宴’。”

　　他意念转向宫殿另一侧的黑暗，那里，女虎正蜷缩在一洼污浊的灵力池中，池水泛着灰败的光泽，勉强滋养着她残破的身躯和震荡的神魂。她双目空洞，脸色惨白如纸，独臂无力地垂着，另一侧空袖管被池水浸透。反噬让她痛苦不堪。

　　“女虎。”帝俊冰冷的意念如同鞭子抽打过去。

　　女虎浑身一颤，挣扎着试图跪伏，却因虚弱几乎瘫倒。“上君，属下无能……”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恐惧与更深的、扭曲的渴望。

　　“你的确无能。”帝俊毫不留情，“但至少，你‘尝’到了那饵的味道，证实了它的‘真实’与‘诱惑’。现在，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女虎空洞的眼眶“望”向帝俊虚影的方向，独臂紧紧抓住池边滑腻的“岩石”：“请主上吩咐！属下……属下愿做任何事！”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濒临崩溃的偏执。

　　“你的妖力属性与那‘污火潭’同源，对地火阴秽之力感应敏锐。”帝俊意念中带着一丝算计的残忍，“我要你再次潜入地脉，但不是去链接建木。我要你沿着上次那条路径，去‘污染’它。”

　　女虎怔住：“污染？”

　　“不是强攻。”帝俊虚影中分出一缕极其微小的、灰黑中夹杂着暗红纹路的秽气，这秽气比之前女虎使用的更加凝练、更加阴毒，“将此物，以最缓慢、最隐蔽的方式，渗透到建木根系外围，那些相对次要的灵脉节点中去，不要试图破坏，只需留下‘痕迹’，观察建木本体，以及那‘共生灵纹’，对这等‘细微污染’有何反应。”

　　他顿了顿，碧火死死“盯”着女虎：“若她们真的松懈，或反应迟缓，便证明此‘饵’或许真有机会。若她们反应激烈，雷霆清除……那便是陷阱无疑。

　　女虎独臂颤抖着接过那缕秽气，感受着其中令神妖心悸的阴毒与侵蚀之力，重重叩首（尽管只是虚弱的动作）：“属下……遵命！定不负上君所托！”

　　蝙蝠在一旁静观，猩红光芒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帝俊虚影不再看女虎，转向那悬浮的记忆碎片，目光（如果那碧火算目光的话）再次落在那“完美灵纹”和四帝“闲适”的画面上。

　　“故作松懈，布饵垂钓……”他幽冷的意念在宫殿中回荡，“那便看看，是谁的饵更香，谁的网……更韧。下一次，便不只这点小打小闹了。”

　　幽暗的碧游宫重归死寂，只有那团不断搏动的“核心”发出沉闷的、仿佛酝酿着无尽恶意的声响。女虎将那一缕秽气小心翼翼纳入残存的妖丹。

　　棋局对弈，落子不只一方。

　　女虎拖着残躯，独臂紧捂胸口——那里，残破妖丹中蛰伏的阴毒秽气，正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慢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本源，反噬的剧痛与强行驱动妖力的滞涩感交织，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凭借着对地火阴秽之力的本能感应，以及残留在神识中的、对那条地脉路径的模糊记忆，女虎再次沉入冰冷黑暗的地脉深层，这一次，她更加小心，妖力收敛到极致，几乎与地脉中自然流淌的、浑浊的土石秽气相融，她避开所有灵光充沛的主脉，专挑那些干涸、淤塞、灵力微弱的细小支脉穿行，忍受着地底深处沉压的窒息与污秽灵力对伤口的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即将被痛苦与黑暗吞没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浩瀚到令她灵魂颤抖的“生机”感应，从前方传来。那是建木根系散发出的、滋养整个大地的磅礴生命灵力，即使只是最外围、最微末的一丝余韵，也让她这满身污秽、本源破损的妖体感到针刺般的灼痛

　　就是这里了。建木庞大根系网络的最边缘，一些几乎不被主体重视的、负责疏导多余地下浊气的“毛细”根须所在。

　　女虎蜷缩在冰冷黑暗的岩缝里，独臂颤抖着捧出那缕灰黑暗红的秽气。她没有立刻释放，而是先以残存妖力，在面前布置了一个极其微小、仅能容纳秽气的隔绝结界，防止其气息过早泄露，她开始以神识为刀，小心翼翼地从那缕秽气中剥离出比尘埃更微小的“一丝”，将其融入一丝同样微弱的地底阴寒水汽中。

　　这混合了阴毒、侵蚀与污浊水汽的“污染源”，被她控制着，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渗透”向最近的一条建木毛细根须。不是攻击，不是覆盖，更像是试图让一滴墨汁，悄无声息地晕染进一盆清水的边缘。

　　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生。建木的根须如同沉睡的巨兽，对这点微末的“尘埃”毫无反应，依旧按照固有的韵律，吞吐着地气，释放着生机。那“共生灵纹”所在的方向，更是遥不可及，平静无波。

　　女虎心中升起一丝扭曲的希望——难道，她们真的没有察觉？或者说，对这种程度的“污染”，根本不屑一顾？

　　她犹豫了一下，按照帝俊模糊的指令，壮着胆子，将又一丝稍大的秽气微粒，送向另一处更靠近主根脉络的“毛细”节点。

　　就在这一丝稍大的秽气即将触及根须表皮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平静的根须表面，骤然亮起一抹微不可察、却纯粹至极的光晕，秽气微粒触及光晕，便瞬间消融，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排斥”之力，以那处根须为中心，极其精准地荡漾开来，如同水波，瞬间扫过女虎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

　　“噗！”女虎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口血，被那股排斥之力狠狠撞在身后的岩壁上，她感觉到自己与那缕主要秽气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被那股力量干净利落地“剪断”了！

　　不是粗暴的摧毁，而是精准的“剥离”与“净化”。快、准、狠，且……充满了某种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的“秩序”意味。仿佛在说：此等污秽，不配靠近。

　　陷阱！果然是陷阱！她们不仅察觉了，而且反应如此迅速、轻描淡写！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女虎。她甚至来不及感受伤势，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把消息带回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残存的妖丹，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朝着来时的、更污浊混乱的地脉深处疯狂钻去，只求远离那片蕴含着致命“秩序”的纯净生机。

　　碧游宫中。

　　帝俊虚影面前的记忆碎片已经消散，他正“注视”着宫殿中央那团搏动核心上浮现的新画面——那是通过某种与女虎妖丹的隐秘连接，实时传递回的、模糊而断续的地底景象。

　　当看到那光晕亮起、秽气消融、女虎被震飞的刹那，帝俊虚影中碧火骤然暴涨，整个宫殿的粘液墙壁都剧烈蠕动起来。

　　“呵……呵呵呵……”他发出低沉而扭曲的笑声，意念中充满了果然如此的阴冷，以及一丝被彻底激起凶性的暴戾，“反应真快啊……快得像是早就张好了网，等着虫子往里撞，生机的自动防护？不对……那精准的‘剥离’感……是青帝！只有她对生机与污秽的界限掌控，才能做到如此举重若轻！”

　　他猛地“看”向蝙蝠所在的阴影：“立刻切断与女虎妖丹的所有联系！已经暴露了路径和我们的手段！她不能活着落到四帝手里！”

　　蝙蝠猩红光芒一闪，没有多问，一道无形的波动传出。宫殿核心上，女虎那边传来的模糊画面和感应，瞬间中断，化为一片漆黑。

　　“上君，下一步？”蝙蝠的意念依旧平稳，仿佛女虎的生死无足轻重。

　　帝俊虚影剧烈翻腾着，碧火明灭不定。良久，他才缓缓平息，意念变得极其幽深、危险：

　　“她们在‘守’。用完美的饵，织就无形的网，等着我们去碰，去触发，然后以雷霆之势清除，以示警告，逼我们亮出更多底牌。”

　　“那‘共生灵纹’是饵，那看似松懈的防御是饵，甚至连这快速精准的‘净化’，都可能是一种饵——饵我们因试探受挫而急躁，饵我们因见识了她们的手段而低估其决心，或者……高估其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在防御上。”

　　他虚影中，渐渐凝聚起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与算计：
　　“传令下去，”帝俊的意念如同出鞘的毒刃，斩钉截铁，“启动‘万秽归流’计划。目标——不是建木，不是东方神殿，是北冥与中央幽都交界处的那片死寂荒原。我要在那里，给她们上演一场……真正的‘污染’盛宴。看看她们是继续守着那根木头，还是不得不分兵来救！”

　　蝙蝠猩红光芒大盛：“遵命。只是……如此大动干戈，所需祭品与资源……”

　　“用蛇族那些库存，还有上次瘟疫中收集的、未用完的衰败源质。”帝俊冷酷道，“白帝留下的那两个妃子，不是一直想为她们的上君做点什么吗？给她们这个机会。另外，告诉所有附庸妖族，此战若成，建木灵纹共享！”

　　巨大的诱惑之下，蝙蝠不再多言，身形彻底融入黑暗，去传达命令。

　　帝俊虚影独自悬浮在幽暗宫殿中，碧火幽幽地“注视”着东方，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看到那株巍峨的建木，以及建木之下，那四位看似温和从容的至尊。